第77節
“你來遲了一步,你兄長早幾天前就咽氣了?!崩咸沸仡D足,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趙志義知道自己這些年不孝,沒能守在母親跟前。他跪了過去,抱住母親腿說:“孩兒不孝?!?/br> 老太太則說:“你是替圣上鎮守疆土的,有什么不孝的?只是這些年來,你心中一直氣你兄長,這些年來,竟連過年都不回來看一眼。你氣你兄長,你不愿意見他,難道,你連自己老母親都不愿意見了嗎?也就是大郎成親時你回來了一趟,二郎成親,你都沒有回來?!?/br> “但這也不怪你,二郎成親倉促,你來不及??蛇^年總可以回來一趟的吧?你卻也不回。你可知,我日日盼著夜夜盼著,但就是盼不到你回來看我一眼?!?/br> 趙志義泣不成聲,只是一直摟抱著母親腰,說是自己不孝。 長子走了,老太太傷心過一場后,倒也想得開了。她覺得,這或許就是報應吧。 當年玉娘是因他們二人而死的,如今,他們二人這樣,也算是給玉娘償命了。老太太悲傷的確是悲傷的,但悲傷過后,倒也能釋懷。 只要那小鄭氏逃脫不了律法的制裁,她也就能釋懷。 想到此處,老太太不由又向次子斥責小鄭氏來。 “那個毒婦啊,她當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你兄長也是夠糊涂,也不想想自己多大歲數的人了,竟還想由著小鄭氏懷個兒子傍身。那毒婦也不知哪里尋來的偏方,拼命喂你兄長吃藥,原好好的一副硬朗身子,硬是給熬成了這樣。最后……” 說是釋懷,但說到傷心處,老太太還是落淚不能自已的。 “最后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都沒有看到,你兄長離世前,那是一副什么鬼樣?!?/br> 趙志義只能盡量安撫母親,然后轉移注意力。老太太朝兒子哭訴一番后,這才瞧見立在一旁的孫兒趙佑榛。 “這……這是三郎?”雖說趙佑榛和趙佑楠差不多大,但老太太記憶還停留在他走的那一年,他還是個少年的模樣。 如今長成一副硬漢樣,她多少有些激動,也有些意外。 趙佑榛忙給祖母行大禮:“孫兒拜見祖母?!?/br> ######## “快,快起來,起來說話?!崩咸偹闶菚簳r從悲痛中走出來了些,歡歡喜喜的拉著趙佑榛手說話。 趙佑榛比趙佑楠小兩歲,如今也二十有四了。但還沒成親,老太太難免要嘮叨幾句。 只不過,在這種日子嘮叨孫兒成親也不是很合適。所以,老太太也就是說了幾句,就沒再說什么。 這些日子一直不停有人到府上來吊喪,甚至滎陽那邊的人得到消息后,也有人過來。鄭氏兩支如今依舊水火不容,哪怕如今趙侯爺死了,也并未能消融掉他們兩房這些年結下來的仇怨。 鄭氏左軍即便得到消息,也是不會過府來吊喪的。他們恨趙侯害死了自己女兒、meimei,又怎么可能來給他吊喪,估計是知道他死訊在家放鞭炮慶賀還差不多。 前來吊喪的,自然是鄭氏右軍一支。 只不過,鄭氏右軍一族前來吊喪是順便,最重要的,自然還是想要撈此刻被關押在地牢中待審的小鄭氏和二太夫人出去。 小鄭氏母女二人毒害家主已是證據確鑿的事,只等趙侯一入土,案子便會過審。到時候,死罪肯定是免不了的,就看是怎么個死法了。 但鄭氏二房這邊來的人,則是希望能夠對那母女二人格外開恩。前因后果他們也都弄清楚了,嚴格算起來,這也不算是有預謀的毒害,最多只能算是失手錯殺。 既然她們沒有主動毒害家主的心,自然可以網開一面。 但鄭氏二房的人也知道,這案子審起來,其實還是得看趙家這邊的意思。雖說是無心毒殺,但死的畢竟是朝廷堂堂一品軍侯。若趙家咬死不松口,非要鬧下去,那京兆府和刑部那邊,自然不敢得罪趙家。 而如今趙家這邊肯松口的話,那么,也就還有挽回的余地。 此番過來吊喪的是小鄭氏兄長鄭則平,小鄭氏兄長意圖先收買趙氏族親,再伙同幾個趙氏族親一起勸說。但他沒想到的是,從前還和他關系不錯的幾位趙氏族親,如今是見到他能避則避的,更不要說聽他的話和他一起謀事了。 而如今整個侯府是世子趙佑樾當家作主,鄭則平前來吊喪,他沒攔著。但等他吊完喪后,就直接派人來請他出去,多一刻鐘的時間都不會讓他留在這兒。 鄭則平理虧,只能無奈匆匆告辭。 靈柩在家停了有大半個月,冢人選定的適合下葬的日子在三月末。到了這日,老太太因身子不好,又是長輩,自不去送葬。而趙二夫人身為二媳婦,自也留在了侯府,留在了老太太身邊伺候照料。 至于別的趙家人,上到趙二老爺,下至墩哥兒,都有披麻戴孝扶棺送葬。 趙侯府辦葬事,整個京城都在關注。所以,到了趙侯爺下葬這日,整個街道上都安安靜靜的,趙家儀仗走在路上,百姓們排在路邊,或者躲在兩邊的樓上看,讓出了整個道來。 雖說趙侯死的不光彩,說出去也不好聽。不過,給他辦喪事的卻是兩個兒子。所以,看在趙家大郎二郎面子上,朝中幾位王爺有過來府上吊喪。 至于東宮太子,太子則是在趙家出殯時,有路祭。如此,也算是表達了一番皇家對趙家的安撫和對趙侯爺的敬重。 等到整個葬禮徹底辦完,已經是一個月后了。如今已經是濃春季節,到處都是春暖花開的景象。 雖除去了麻孝,但身上穿的衣裳依舊是素色衣裳。也舍了那些珍貴的綾羅綢緞,只撿了過時的舊衣來穿,外面的一應應酬,自也是全都推了。 服喪期間,大人還好,至少身子能承受得住。但是墩哥兒和明霞還好,確是受了不少苦。 明霞又還好一些,畢竟大一些,最苦的就是墩哥兒。等服喪完后,墩哥兒整個的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一圈。 柳香心疼得不行不行的。 服喪期間,柳香夫妻自是搬回青云閣來住的。如今雖然喪期已過,但仍舊在守孝期,所以,自是暫時不會再回將軍府住。 柳香閑下來后,終是有時間能多陪陪兒子了。墩哥兒如今已經九個多月大,聰明得已經能口齒含糊的喊幾句爹爹和娘親了。 倒還不會走路,但能扶著矮凳站在地上了。偶爾的,膽子大點時,也敢扶著凳子從凳子邊左搖右晃的晃到母親跟前來。 柳香本來是打算出了喪期就去木林院做事的,但到底舍不得兒子,所以,又多在家呆了幾天。 老太太那里有二嬸和小堂妹陪著,她倒是不擔心。 柳香陪著兒子玩了會兒,忽然外面丫鬟進來說:“二爺回來了?!?/br> 柳香很是欣喜。 自從那日侯爺病重起,夫妻二人幾乎就沒有機會好好呆一處過。他和大爺要給侯爺守靈,這一個月來,自是每天都睡在靈堂的。 不像她和兒子,偶爾還能回來換身衣裳或者小憩一會兒。 雖說他身子硬朗,在靈堂跪一個月也無礙。不過,這些日子給侯爺守靈,她跪在他身邊的時候,有悄悄觀察過他臉色。他這個人好像忽然間變得沉默寡言了不少,整個人好像也不如往日有精氣神了。雖說身子撐得住,但他似乎在精神上并未能撐得住。 大爺還會在有賓客在吊唁時起身與他們道謝說幾句話,而他呢,始終都跟沒瞧見那些前來吊喪的賓客一樣。雙目空洞無神,只垂頭盯一處,然后一跪下來就是一動不動。 柳香原以為,之前侯爺都那樣對他了,而且當年還算是侯爺間接害死了先夫人。所以,如今對侯爺的死,他即便悲傷,也不該會悲傷成這樣。但見過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后,柳香心中一直都惴惴不安。 好不易捱到了這一天,喪事總算過去,他們夫妻二人能好好坐下來聊一聊了。 柳香忙抱著兒子就迎出去,想著,哪怕他心里再不好受,但只要她和兒子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想必會給他一些寬慰吧? 趙佑楠鮮少穿素色衣袍,從前大多時都是一身玄衣,或是紫袍。本就是尊貴公子,著朱紅或明紫衣袍,更顯端貴。 而如今,見他穿著素衣風采依舊不減絲毫,柳香很沒出息的為他心撲撲跳起來。 知道他心情不好,柳香很想陪在他身邊。她希望他可以向她傾訴,把埋藏在心里的情緒全都釋放出來,她希望他可以對她交心。 “二爺?!绷惚е鴥鹤佑^去,親切喚了他一聲。 趙佑楠抬眸朝她望一眼,而后從她手上接過兒子去。然后一手抱著兒子,另外一只手則緊緊攥握住了她的手,一道往屋里來。 感受著由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柳香心里暖洋洋的。 只不過,趙佑楠依舊是沉默寡言,一句話沒說。直到進了內臥,只一家三口坐一起時,趙佑楠才對妻子說:“這幾日,你也辛苦了。如今喪期已過,便多在家好好休息幾天?!?/br> 柳香主動去握住他手,也說了同樣的話。 趙佑楠說:“別擔心我,我沒事,扛得住。倒是兒子,這么小就要受這份苦,真怕他累著?!?/br> 柳香見他雖開口說話了,但卻再不如從前那般開朗健談,她便關心問他:“二爺,你若心中有什么事的話,不如與我說說吧?我知道你此刻心情復雜,你對侯爺是既恨又愛的。如今他老人家走了,你也得保重身子節哀順變才是?!?/br> 聞言,男人突然抬眸看過來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 柳香被他這一眼看得心一跳,總覺得過于嚴肅了些。她一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就猶疑著問:“是……是我哪句說的不對嗎?” 趙佑楠卻又搖頭:“沒什么?!庇终f,“你勸得對,人死不能復生,我也不會強求。只是從前雖然我叫囂過要殺了他,但如今他真正死了,我也并沒覺得心里有多快樂?!?/br> 柳香其實蠻能理解他這種心情的,畢竟是親生父親,是血濃于水的關系。 “我懂你此刻的心情的?!绷忝φf,“但你也得想得開一些,多少也得為老太太想想。老太太如今好不易才走出來,身子漸好了些,你若是再總沉著這張臉,她老人家勢必又會想到自己死了兒子?!?/br> 趙佑楠側頭,黑色眸子定定望著妻子。他和大哥的秘密,是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的,此事事關重大,告訴她便就是害了她。所以,這回注定是得瞞她了。 她又怎會知道,其實他并非為了父親的死而傷心難過。只是覺得,一門子弟鬧成如今這樣,太過傷感了些而已。 并且他深知,如今這一切,不過才只是一個開始。日后其路漫漫,還有得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繼續發50紅包哈~ 感謝在2020-11-10 11:35:41~2020-11-10 17:25: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灑家不懂格斗術、華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084章 √ 趙佑楠也知道, 自己如今這般陰陰沉沉的,不再如從前一般健朗,怕是有些嚇著她了。其實他也不是故意要擺出這副臉色來的, 只是這段日子來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 父親的死,不免又讓他想到過去一些事情來,還有對母親的思念……諸多情緒糅雜在一起,又逢喪期,便是他想強顏歡笑, 也不能夠。 之前借著喪期之便,不能隨意談笑, 他倒是索性沒有收斂自己的情緒,把真實的情緒都擺在了臉上。而如今,喪期已過, 至少對外人來說, 他們這對兄弟是孝順的。 所以, 如今倒也不必再繼續擺著這張臭臉給誰瞧, 沒由得該嚇的人沒嚇到,回頭再嚇著妻兒。 趙佑楠其實也不是承受不住重壓的人,沙場上多少回瀕臨死亡他都挺過來了, 如今又還有什么熬不過來的?是,兄長是設局害了父親, 可就憑父親臨終前還想著要為小鄭氏盤算謀劃這一點, 他也不會覺得他死得冤枉。 起初得知兄長的籌謀時, 是震驚過。但這些日子過來后,他在心中反復盤算細想了幾遍,又覺得,父親這個人他早變了, 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他心中敬畏的父親。 他當初為了一個女人能對母親的死無動于衷,如今為了一個女人,他可盡拋廉恥于不顧。最讓他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為了那個女人,起過要就此氣死祖母的心。 很多時候,趙佑楠都會覺得是不是小鄭氏給他下了什么迷藥,以至于他為了那個女人如此喪心病狂。 若他不死,遲早有一日祖母會要壽終正寢離開這個家的。到時候,整個侯府會變成什么樣,可想而知。 若一輩子被這對夫妻壓著,被他們踩在腳下,他一個人無所謂,但如今有妻兒在,他便不會允許。 所以說,如此算來,還是兄長有先見之明。只有徹底鏟除他們夫妻二人,趙家才會安穩。 他們家的這個一品軍侯府,外表瞧著光鮮亮麗,其實內里早就骯臟不堪。如今除去毒瘤,才能讓整個趙家繼續光鮮的走下去。 見妻子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趙佑楠心疼的攬過人來,揉她在自己懷里,道歉說:“對不起,這些日子讓你擔心我了。只是這回侯爺的死,讓我突然想起早亡的母親來。如今他有這樣的報應,也算是給當年母親一個結果了?!?/br>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后面的日子會更好?!彼麥責岽蚴猪槃菝嗣X袋,有些安撫孩子的語氣,“放心吧?!?/br> 柳香其實有時候還挺喜歡他像寵小孩子似的寵自己的,可能是習慣了吧。 見他如今又回來了,柳香心里多少踏實了些。 其實從前柳香為他做的事很少,基本上絕大多時候,都是他在全心為她考慮、為她籌劃。柳香當時倒也想過要為他去做些什么,畢竟禮尚往來才算好,雖然彼此間有夫妻的名義,但她也不能總占他便宜。 但她雖有心也去為他做些什么,不過,她也不知道那么強大又有能力的他,她能為他做些什么。所以,后來基本上就是她一直也只是心里這樣想想,但真正在實際行動上,她卻是沒有為他付出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