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只是她才張了嘴,還沒發音,岳清嘉就不耐地催促道:“表姐,走罷,咱們該回府了?!?/br> 被搶了話,蕭嫦這才矜傲地撇了眼岳清嘉,再眼帶深意地,看了看自己老實得連眼都沒抬的庶妹,扯著嘴角假笑道:“岳姑娘也在呢?倒是沒注意你,還請莫怪?!?/br> 岳清嘉大度得很:“不怪蕭姑娘,畢竟你眼睛就這么大,看不見旁的人,也能理解。只是一會兒去拜佛祖的時候,可要長個心,殿里頭柱子多,別一不留神磕錯了?!?/br> 蕭逮高高地吊起眼來吪斥:“岳清嘉!” 岳清嘉不顧形象地掏掏耳朵:“蕭姑娘眼睛不大,聲音倒不小,這把嗓子可以登臺唱兩句了,可惜我們今兒沒空聽你唱大戲,改日再約?!?/br> 說完,彭慈月便拽著彭慈月大步離開。 經過蕭綿時,她居然還側身讓了下道。 蕭嫦見了,兩只眼里全是陡漲的怒意,她要去推蕭綿,卻被蕭綿反把住手,輕聲勸道:“阿姐,這寺里的人都看著呢,等二皇子病好后,你馬上就要嫁入皇家了,若在外間失態,傳出去不好聽的?!?/br> 蕭嫦脖頸一僵,放眼去看,果然見不少香客都探頭探腦地瞧著她們這邊的動靜。 她臉一紅,升起懊惱的神色,低聲訓斥蕭綿:“你方才啞巴了?這話不會早點說?” 往前走了幾步,蕭嫦又剮了蕭綿一眼:“你也是個膽小的,既然都敢害人,當時怎么就沒下狠手,要是把那岳清嘉給摔成了殘廢,她今日還有在我跟前炫嘴皮子的機會?” 蕭綿也不辯解,垂頭受了。 幫蕭嫦取了香,又攙著她跪到蒲墊上后,蕭綿靜立在身后,俯視著自己的嫡姐,眼底閃過滲人的妒恨之意。 *** 上了馬車后,彭慈月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岳清嘉當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無非就是聽到蕭嫦說二皇子病了,替他擔心罷了。 彭慈月精神不好,岳清嘉也歇了讓她陪自己去典當行和逛街的心思,馬車送了人回府,就打轉和邀月去了城西。 邀月所說的那家典當行,位于城西一條清幽的街巷中,因為不是臨街的鋪子,位置不大顯眼甚至有些隱蔽,因而很難讓人注意到。 那烏木匾額上,寫著遒勁沉著的‘遠盛典鋪’四個大字。 這典鋪門可羅雀,鋪面不大,看起來卻很深,目測后頭起碼是出三進的宅院。 柜臺上坐著的老掌柜五旬上下的年紀,是位獨眼,生著雙灰白的濃眉與剛毅的額角。 交易過程還挺順利,半點不拖沓,也沒有黑心壓價。 老掌柜拿著戴在脖子上的金鑲鏡看了沒多一會兒,報了個三百六十兩的價,岳清嘉估摸著這數也差不離,就給典了。 喜孜孜揣著銀子上了馬車,岳清嘉去街市大肆揮霍,買了一堆蒸梨棗、和菜餅、糍糕和香糧果子… 就在她大快朵頤之際,這廂,遠盛典鋪的老掌柜得了小伙計的傳話,便下了牌,拄著手杖往正房的內院中去。 廳室中,見人影漸近,康子晉適時站了起身:“董叔?!?/br> 董掌柜和藹地笑:“侯爺來了?!?/br> 康子晉頷首,示意他坐,又問候道:“董叔近來身子可好?” 棲桐扶著董掌柜緩緩坐下:“謝侯爺關心,老朽一切都好?!?/br> 康子晉親手給人斟茶:“您也不用整日都坐柜臺,得閑了便好生歇息,勿要過分cao勞才是?!?/br> 董掌柜笑言:“這鋪子平日里也沒什么人,老朽就是想cao勞些,也沒什么活計?!?/br> 康子晉放了茶壺:“明日便是母親生辰,我尋了許久,卻總也沒有合心意,適合給母親做生辰禮的,便想來問問董叔,最近鋪子里可收了什么稀罕物件?!?/br> 董掌柜想了想,招過小伙計來囑了幾句,小伙計領了庫房鑰匙,便去取東西了。 過了一會兒,小伙計托著只漆盒走了進來。 那漆盒共有兩層,每層的小屜里還有隔板,方便放置不同大小的物件兒。 底下那層抽開,里頭擺著幾條象牙手釧、綴著寶石的抹額、罕見的琺瑯墜子,最上頭那層,則臥著各色水精瑪瑙雕成的佛像擺件。 康子晉挑了幾樣后,董掌柜又從上頭那層旁邊的小格子里,拿出枚紅如牛血的平安扣來,遞給康子晉:“方才收的,想來是姑娘家會喜歡的,侯爺您瞧瞧,看是否要帶給二小姐把玩?!?/br> 還不等康子晉接過,棲桐就驚大了眼:“這、這不是那日馬球會的彩頭么?” 細細一問,三言兩語便知賣主何人。 離了遠盛典鋪,回府的馬車上,棲桐一臉難言地咋舌:“這可是承靜郡主給的,居然就這么拿來抵錢,那位的心可真大…” 康子晉拿著那珊瑚扣,在掌心指腹間摩挲了一陣,扔進漆盒中,淡淡地說了句:“先收著罷,莫要讓人瞧見了?!?/br> 這珊瑚扣是打著妙姐兒的名義討來的,要是給人瞧見了,受指摘的,也是他博安侯府。 再想想那岳府小姐上回在自已鋪子里花錢,那般rou痛得緊的模樣,康子晉捏了捏眉心,又淺笑著,無奈搖頭。 不僅一兩銀子沒掙,反給她倒貼了不少錢。 算不算倒蝕了把米? 第32章 敞開肚子吃了一通后, 岳清嘉終于舍得回府了。 因為岳憬今天又沒有準時下值,岳清嘉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剛好,鐘氏想起昨天康宛妙來尋她的事, 便留了她說話,告誡她不要和康宛妙過多往來。 沒想到這一張口, 卻引來了女兒的連環追問。 鐘氏聽她問題越問越細,甚至連自己爹爹在朝堂上、廨署中有沒有對家這種話都問出來了,不覺好笑:“你這孩子,怎么最近突然關心起這些來了?” 岳清嘉賣乖討好道:“女兒也這么大了, 在外頭與人往來時,心里總得有個數。而且您剛剛那樣叮囑我, 不就是怕我惹事么?而且這都京城里的王公侯爵、皇親貴戚也不止博安侯府一家,朝堂上興風作浪的,肯定也不單是他們,還有哪些要注意的,您既然都開口了, 就與我細說說嘛?!?/br> 鐘氏被說動了。 她忖綴著,女兒確實不小,近來又總往外頭跑, 她性子這樣跳脫, 要是真因無知而惹了什么事反倒麻煩。 揮退下人,鐘氏闔起門來, 把從丈夫那處聽到的事說了些給她話,希望她能明白當中的利害關系,在外頭行事或與人交往時,稍微留個心眼。 于是,岳清嘉便從老娘口中, 得知二皇子側妃換了人的消息。 “……” 怪不得那蕭嫦那么得意,而蕭綿又那么聽話,原來是這么個原因。 還沒從這個勁爆的消息里回過神來,岳清嘉又得知,自己老爹竟然要升官了? 這什么個意思? 難道說,夢都是反的? 那敢情好! 岳清嘉一雙眼笑成了月牙兒。 這說明,不止她老爹會升官,她夢里那侯娶自己表姐的事,也不會發生! * 心寬了,夜間就睡得酣甜。 可這樣舒服的時光,也就持續到半夜。 整個岳府都酣眠夢沉之際,大門上的門環被人拍得震天響。 守門的仆役拖著滿身困意去開了門,門外,是晨間跟著去上值的,岳憬的貼身小廝。 他明顯是一路疾跑過來的,這會兒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撐著膝頭順了會兒氣,便往主院跑去。 沒多一會兒,主院里里外外都亮起了燈。 再過了片刻,大半個岳府都人聲躁動起來。 岳清嘉被凌姜和邀月搖醒,她撐開困倦的眼皮,用掌心揉了揉雙眼,話語間還帶著濃沉的睡意:“怎么了?” 凌姜嚇得嘴唇都泛著青紫,她顫聲道:“小姐,出事了,老爺被抓了!” 岳清嘉睡意退散,眼睛瞬間睜大,全身猛地打了個激靈。 她彈坐起身,接連爆出幾個問題:“什么情況?怎么回事?消息屬實嗎?” 邀月搶著答道:“方才夫人院里的來人說的,想來不會有錯,對了,夫人讓小姐您快些穿好衣裳過去呢?!?/br> 岳清嘉一骨碌起了床,在兩婢的服侍下,快速穿好衣裳,頂著夜半的寒露去了主院。 鐘氏正獨自在房內來回踱步,她不停捻著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聲,明顯是極度的心神不寧。 見女兒來了,鐘氏停下步子,招她進來,神情凝重地叮囑道:“嘉嘉,明日城門一開,你便與你表姐一道去信洲你姨母家,路上乖乖的,若是吃了苦,忍一忍便過去了,你姨母素來疼你,等到了信洲,日子就跟在都京一樣的,???” 岳清嘉被這安排搞得心里一陣緊似一陣:“娘要讓我和表姐離開都京?為什么?爹爹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鐘氏握緊了手里的佛珠,眸子微微一閃:“莫要問這些了,別擔心,沒什么事的,娘也會在都京和你通信,等你、等你爹爹出來了,你再和月姐兒回都京?!?/br> 岳清嘉聽老娘語意艱難,臉又白得跟紙一樣,要真信沒什么事才出了鬼,指定是怕自己擔心,才藏著掖著。 她堅持道:“娘,你先告訴我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家里出了事,哪有我遠走避難的道理?” 剛好,彭慈月也匆忙趕來了。 大半夜更深露重,走這一趟該是著了涼,加上心里著急,她還沒開口說話,就先掩嘴咳嗽了幾下。 咳完后,彭慈月氣息微急,面色亦惶急不已:“舅母,舅父怎么了?” 鐘氏仍是不肯說清楚,只道:“你們姐倆聽話,不要問這些,一會兒馬車套好了,丫鬟們也將衣物收拾好,你們便趁天光擦亮的時候出城就是?!?/br> 岳清嘉急得頓腳:“娘,現在重要的不是我們,是爹爹,他出了事,我們應當想辦法救他,而且你一個人在都京,碰上事也沒個商量的對象,女兒雖然笨,肯定也有我能出力的地方,就算出不了力,陪在身邊也是好的啊?!?/br> 彭慈月也是鄭重且真摯地懇求道:“舅母,嘉姐兒說的對,我們定然是不能走的。況且舅父對我恩重如山,若是一走了之,此世難安。慈月力薄,或許幫不上什么大忙,但府里頭的家頭細務也是需要人打理的…萬請舅母莫要趕慈月走,咱們一起想想法子,盡快營救舅父?!?/br> 鐘氏看著跟前的兩個小輩,啞言良久。 最終,還是點了頭。 * 岳憬被下獄,是因為望安城節度使納節一事。 大余建國后,為了改變前朝節度使割劇一方,相互混戰的局面,將節度使設成了虛銜,其功用,多是用來給官員及宗室加封。 前些時日,望安城的常節使想以這個名頭給兒子換個文官,便特意拖著老邁的身軀到了都京城,求見了明元帝,并得到了明元帝的首肯。 回了望安城后,引頸渴盼、左等右等,終于等來了手持詔書的公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