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明的話音還未落下，林家可便喊了起來，道，“爸，她又不是真的是二叔的孩子，她只是個村姑的孩子，以前那么多年她都一直在鄉下也沒有事，現在接回來了就接回來了，為什么一定要帶去韓爺爺家？”

    林建明的面色一下變得鐵青。

    從他這里，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兒子女兒自己在下放的時候娶妻生女過。

    把林窈領回來，跟兒子女兒從一開始說的也都是他們的堂妹，他們二叔的女兒。

    他臉色難看地轉頭看向趙新蘭。

    趙新蘭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她忙轉身去推女兒，道：“可可，你先回房，這事我跟你爸來說?！?/br>
    林家可卻不肯離開，她道，“爸，你不要怪媽，她不是二叔家的孩子不是媽告訴我的，我早知道了......當年你回城，卻不肯立即把我們接到身邊，我就已經從外婆那里知道，你在鄉下又娶了一個老婆，又生了一個女兒?！?/br>
    “是媽讓我們一直裝作不知道，說那不是你的錯......爸，我們不怪你，你把她接回來，媽也說是因為迫不得已，可是爸，那天你也看到了，她對你，對我們都是什么態度......她對我們根本渾身都是惡意，媽只是看她在家讓她做個飯，她就能給我們按那么大的罪名，說我們薄待她，虐待她?！?/br>
    “可是在外面卻那么會裝，她在我們家只住了兩天，大院里的阿姨嬸嬸阿婆們就都對她贊不絕口，看到我就問她去哪兒了，這兩天怎么不見她......爸，這樣的人，你帶她去韓家，難道你就不怕她在韓家胡說八道，興風作浪嗎？”

    說著眼淚都滾下來了。

    林建明鐵青著臉沉默著不出聲。

    趙新蘭看看丈夫的樣子，再看女兒越來越激動，怕她后面再說出什么激怒林建明的話來，適得其反，便再推女兒進房，低聲道：“可可，你先進房，這事我來跟你爸說。你放心，這些事你爸肯定會考慮周全的?！?/br>
    林家可這才抹著眼淚入房了。

    趙新蘭帶上房門，看到客廳坐在椅子上抽煙的丈夫，走過去坐到他斜對面，嘆了口氣，道：“建明，對不起，那些事家華家可一直知道，但我卻一直沒告訴你?！?/br>
    林建明沒抬頭，也沒出聲。

    趙新蘭心中忐忑。

    她其實也很煩躁......這又不是她的錯！

    她深吸了口氣，決定不再說這事，改而道，“不過建明，家可年紀小，她應該是從來沒有見過像窈窈那樣說話的姑娘，所以才會被嚇著了......你知道她很在乎阿遠，也很在乎韓大哥和大嫂的看法，應該是怕窈窈在韓家那邊突然說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話來才會這么緊張......”

    林建明還是不出聲。

    趙新蘭心中生恨，咬了咬牙，忍耐著繼續道，“不過建明，家可雖然是小孩子，但她說的話卻未嘗沒有道理?！?/br>
    “那天的確是我不對，不該讓她幫忙做飯......但建明，我不是狡辯，那天是她很高興地煮了早餐，又主動要跟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跟我說那些她都會做，我是被誤導了，以為她會很高興做那些，而我又要上班，這才讓她幫一下忙，哪里想到她會那么大反應，還直接給我們套了那么大的罪名......”

    “后來我越想越不對，建明，就像家可說的，她才來兩天，出去晃兩圈，就能讓院子里老老少少的人都喜歡她，根本就不是個簡單的小姑娘。也許是我多心，但我真的懷疑那是她故意下的套......逼你讓她去讀寄宿學校下的套?！?/br>
    “心機這樣深，對我們惡意那么大，建明，讓她去韓家，我心里真的不安......”

    “沒有用的，”

    林建明頭痛欲裂。

    他終于出聲，在煙灰缸里摁滅了煙頭，抬頭看妻子，道，“說什么都沒有用的?！?/br>
    難道他不擔心嗎？

    他聽到的讓人頭都炸裂的話更多，可這已經不是他能左右的事。

    他道，“是伯父點名要見她的......回頭你跟家可好好說說，讓她穩定一下情緒，去了韓家，就少說話，林窈說什么，你們都要讓著，不要跟她針鋒相對，暗戳戳的都不行?？傊?，就把她當作是你們不能得罪的人對待?！?/br>
    趙新蘭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丈夫。

    一瞬間腦子仿佛炸開。

    什......什么？

    把她當作是她們不能得罪的人對待？

    第17章 來了

    趙新蘭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她喃喃道：“當她是我們不能得罪的人？建明！”

    趙新蘭的眼淚一下子飚了出來。

    她道, “建明，你是說你要我跟家華，還有家可以后都要看那丫頭的臉色說話做事, 要把她當祖宗供起來嗎？她那么恨我們，是不是以后她要是不想在韓家見到我們，我們連韓家的大門都不能踏入了？”

    林建明張了張嘴。

    他想說, 她干嘛恨我們，干嘛不想在韓家見到我們？

    可這話，他自己都心虛。

    趙新蘭說著話卻越想越多, 她腦中閃過林窈的那張臉，心頭驀地就是一突, 然后就緊盯著林建明, 聲音尖銳道, “建明，那丫頭心機深，手腕高, 想讓你接她進城就接她進城, 還給她另外安排了更好的身份, 又擺脫了我們的管束，現在沒幾天竟然讓你說出我們所有人都得讓著她，不能得罪她的話來......”

    “這樣的手段, 這樣的心機......建明，她要是萬一看上了韓遠，是不是我們家可就只能拱手相讓？”

    韓遠是韓家的長孫, 跟林家華一樣二十歲, 現在在軍校讀書。

    林家可喜歡韓遠, 林建明和趙新蘭也想跟韓家結親, 所以一直想促成這兩人。

    不過韓遠雖然對林家可還不錯，兩人卻還沒揭開那層紙，還不是戀愛關系。

    韓遠的父母韓向東和許敏儀對這事的態度也有點模糊不清。

    一開始趙新蘭也覺得林窈蠢。

    但最后她卻發覺蠢的竟然是自己......自己一家都被那丫頭給耍了。

    林建明聽得面色難看至極。

    還真別說，且不管什么韓遠不韓遠的，趙新蘭前面那些話不說不知道，真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挺是那么一回事。

    一開始林建明也覺得林窈傻不愣登的，說話不過腦子。

    可現在等事情過去了，再回頭看看......卻發現一直被牽著鼻子走的是自己。

    這么一尋思，林建明簡直心墜如鉛。

    又難受又不是滋味。

    他對弟弟是真有感情。

    自己弟弟唯一的女兒恨自己，想要報復自己......他很難接受這個現實。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讓自己跟著妻子的思維跑，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會的，窈窈跟韓遠不會有什么牽扯的，大嫂也不喜歡她這種性子的，她不會跟大哥他們家親近的?！?/br>
    他說的大哥大嫂就是韓淮山的長子韓向東以及他愛人許敏儀。

    韓向軍跟韓向東他們關系疏離。

    林窈她跟韓向軍親近，自然就會跟韓向東他們一家疏遠了。

    至于說許敏儀不喜歡她......許敏儀喜歡的是穩重大方的女孩子，最不喜歡輕浮，窈窈那性子，的確會犯很多她忌諱的。

    趙新蘭聽他這么說抿了抿嘴。

    她是不知道丈夫為什么那么篤定，但還是嘟囔道：“她要是露出本性，大嫂自然不會喜歡她，但她可是會裝得很?！?/br>
    林建明再吸一口氣，道：“她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今天去韓家，也不是她自己過去，向軍會接她過去的?！?/br>
    趙新蘭一驚，差點又要跳起來。

    她真是要被氣死了！

    她道：“為什么向軍會接她過去？建明，你領她見過向軍了？”

    林建明沒怎么解釋，只是含糊地“唔”了一聲，冷著臉道：“她才來原州城兩星期，她們學校又離韓家那么遠，讓她一個人怎么過去？向軍就住在那附近，當然帶她去最方便?！?/br>
    趙新蘭捂著胸口。

    她真是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林建明也煩躁著，既不想哄趙新蘭，也不想對這事多說什么，就道，“你還是好好教導一下家可，讓她不要這么失態。我讓你們在伯父那邊少惹窈窈，那不是為了窈窈，而是為了你們......吵起來，不管有理沒理，都是沒臉，大嫂是不會喜歡的?！?/br>
    趙新蘭真是無比的憋屈和慪氣。

    可她再憋屈，再氣，也知道丈夫說的是事實。

    事已至此，她難道還能站起來撓他不成？

    除了忍，還能怎么辦？

    這會兒她突然后悔當初同意丈夫把林窈放到林建業的名下了，就說是鄉下哪個親戚家的孩子，因為家里覺得長得不錯，想讓她到城里謀個好前程，不就行了？

    那樣的話哪還有現在這么多事！

    ****

    趙新蘭再不甘心，最后也只能調整自己的情緒去勸女兒。

    她推開女兒的房門，就看到她正靠著床坐在地上，聽到她進來的動靜就抬頭看她，眼睛紅紅的，臉上的神情竟是她從沒見過的惶恐和不安。

    趙新蘭心中一痛，忙過去拉了她起來坐到床上，哄道：“可可，你這是怎么了？那個林窈她不過就是一個村姑，就算她去韓家，但就她那個教養，也會只是一個笑話......就算是能裝，也只能裝一時，裝不了一世的，你根本不用太在意她，只要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好好表現就行了?！?/br>
    “萬一她要是挑釁你，你忍讓，也只會顯得你大方，她沒有教養?！?/br>
    “媽，”

    林家可搖了搖頭。

    話是這么說，可是......

    她靠在趙新蘭懷中，哽咽道，“媽我害怕。我這幾天......”

    她手抓著趙新蘭的衣服，緊到痙攣，低聲道，“我這幾天做了一個夢，一直都夢到韓遠哥跟她在一起，明明是夢，我卻記得很清楚，韓遠哥看她的眼神不一樣......媽，我害怕?！?/br>
    她一開始也只是以為自己是太緊張了，才會做這樣的夢。

    可一次也就罷了，竟然連續做了好幾天，而且太清晰了。

    “媽，你記得嗎？”

    林家可再道，“以前你差點嫁給劉叔叔，是我跟你說，不要嫁給劉叔叔，我爸就要回來了，劉叔叔很可能會犯事被撤職，那件事嗎？”

    趙新蘭抱著林家可的手一僵，然后急急的抬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然后重重捏了一下林家可的胳膊，低聲道：“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可可，你提這事做什么？我以前不就早跟你們說過，以前的事，一句都別再提嗎？”

    林家可咬了咬唇，搖搖頭，道：“媽，我不是要提這個，我是想跟你說，那時候我并不是從外面聽來的消息，我也是做夢夢到的......我那時候也跟你說過，我夢到爸回來了，我們家有了很明亮的大房子......不過你沒有當真，所以我才跟你說，我是從外面聽到的消息，說劉叔叔要犯事?！?/br>
    趙新蘭的臉色變了。

    這是陳年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