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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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棠樺的面色陡然陰沉下來,“你到底是朕的太監還是蘇念珠的太監?” 周玳跪地磕頭,一臉誠懇道:“奴,奴才生是娘娘的人,死是陛下的鬼?!?/br> 陸棠樺:……去你媽的鬼! . 白日里天氣不錯,到了晚間時溫度驟然下降,外頭竟還飄起了皚皚溯雪,落滿了這紅墻宮瓦,淹沒了琉璃重檐的乾清宮。 寢殿內燒了地龍,并不冷。 蘇念珠率先進來,身后跟著一個男人,披著黑色的斗篷,帶著兜帽,看不清臉。 陸棠樺瞇眼,周身氣氛驟冷。 周玳見狀,趕緊躬身退到了殿外。 “怎么,如今都要帶到寢殿里來玩了?!标懱臉迤^,一副不屑的模樣,言語間滿是嘲弄。 黑斗篷男人一身雪水,濡濕前襟袍角。他踩著腳上的臟鞋子,徑直走到龍床前,在金磚之上留下一排溜鮮明的烏黑腳印。 陸棠樺聞到一股除了冷寒之氣的藥草味。 孫天琊抬手,揭開頭上的兜帽,露出那張清俊面容。 陸棠樺猜到了來人,他瞇眼盯著面前的孫天琊,語氣不善道:“你過來干什么?” 孫天琊看著陸棠樺,語氣很淡,“自然是來報仇的?!碑惓F届o的一句話,像是在說今晚這雪下的不錯??蓪O天琊浸滿了暗色的眸中卻蘊藏著無處掩藏和發泄的仇恨。 燈色下,孫天琊那張書生氣十足的臉上竟也透出幾許詭異暗色,他看著躺在自己面前的陸棠樺,眼角微微發紅,情緒霍然激動起來,胸膛開始劇烈起伏。 他憋著一口氣,一口被屠全家的怨怒之氣。 常日里,這口氣被壓在心底,只待一個時機,只等一句話,只要一個機會,它就會被無限放大膨脹,像氣球一樣,到再也無法抑制的時候,“砰”的一聲爆炸。 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亦無畏無懼,只要出了心中那口悲愴惡氣。 “今日,還要多謝皇后娘娘?!?/br> 孫天琊一邊陰沉沉的說著話,一邊從寬袖暗袋內取出一柄匕首。 那匕首顯然是時常被人摩挲,匕柄非常光滑。也時常被人打磨,鋒利無比,打磨痕跡明顯。這柄匕首被孫天琊擦的干干凈凈,光可鑒人,那銳利的刀刃閃著寒光,照出孫天琊一半的臉。 竟被他胡言說對了!這女人居然真的帶著人來殺他了! 陸棠樺咬牙,轉頭看向一臉平靜之色站在一旁看戲,正缺一盤瓜子的蘇念珠。 “蘇念珠,這就是你的計劃嗎?這就是你的打算嗎?”陸棠樺用力朝蘇念珠的方向嘶吼。 他使勁想撐著身子動起來,可惜,不管他如何努力,他依舊是個癱子,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也不管他如何聲嘶力竭,站在他身邊的蘇念珠就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玉人,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坨死物。 平靜的美人輕啟薄唇,語氣一如既然的溫和,“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呵,”陸棠樺冷笑一聲,繼而放聲大笑,“哈哈哈哈!蘇念珠,你好樣的,好樣的!” 蘇念珠攏著寬袖,轉頭朝孫天琊道:“太臟,我就不看了?!痹捔T,蘇念珠轉身朝殿外去。 陸棠樺梗著脖子,雙眸赤紅,“蘇念珠,今日你要是走出這個殿門,就別想再踏入一步!” 蘇念珠充耳不聞,提裙抬腳,尤其把腳抬得高高的,像是在故意挑釁一般。 陸棠樺被氣瘋了,他瘋得雙眸幾乎要滴出血來。 孫天琊還站在陸棠樺身邊,他用寬袖擦了擦手中匕首,看向陸棠樺的目光中透著一股狠辣的決絕。 寬大的袖擺高高揚起,孫天琊握著匕首的手青筋迸出。他使勁全力,重重的朝陸棠樺的方向砍過去。 陸棠樺就那么看著孫天琊,紅著眼,看著他的匕首裹挾著風勢朝他砍過來。 細薄的帷幔被匕首刺穿,銀勾掛著玉佩掉在地上,“啪嗒”一聲,玉佩碎成兩半,“噗嗤”一聲,匕首刺入的聲音清晰而果斷。 龍床畔,柔軟微卷曲的青絲簌簌而落,像斷了根莖的花瓣,從樹上飄散而下,被風一吹,絲絲縷縷,鋪了滿地。 陸棠樺瞪圓的雙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孫天琊,孫天琊也看著他。 孫天琊急速喘息著,手中的匕首狠插在陸棠樺頭頂三寸處,然后狠絕的往下一拉。 “刺啦啦……”上好的緞面被割開的聲音充斥在陸棠樺耳旁。有柔軟的棉花從軟枕內擠出,蓬蓬的夾雜著碎發,一齊落到地上。 “他們說,你是一個暴君,我瞧你卻是十分有些骨氣的?!睂O天琊拔出匕首,站定在龍床邊,一邊喘氣,一邊道:“我孫家一事暫未查清,今日一刀只算是……” “你老子死了關老子什么事!又不是老子殺的!”孫天琊的話還沒說完,那邊陸棠樺就破口大罵。 孫天琊被陸棠樺的話一噎,他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那口氣又涌了出去,“若非你不管朝政,任由那蘇易鳴一手遮天,我會全家慘死,茍且偷生嗎?” 孫天琊雖是個書生,又是個醫者,但激動起來那嗓門也不比陸棠樺小多少。他吼完,跟躺在龍床上的陸棠樺一齊喘著氣,兩個人像兩頭斗的正激烈的牛,眼睛都紅了。 “還沒完?”寢殿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軟綿綿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哈欠,蘇念珠提裙,正欲跨進來,陸棠樺猛地一聲爆呵,“住腳!不準你踏進朕的寢殿一步!” 蘇念珠:…… 好叭。 蘇念珠把腳收了回去,然后提裙,并起雙足,屈膝,猛地向前一蹦,直接就蹦過了寢殿的門檻。 蘇念珠施施然地拍了拍裙裾,道:“陛下放心,臣妾是蹦進來的?!?/br> 陸棠樺:…… . 大家都冷靜了下來,默默吃茶滋潤一下沙啞的嗓子。尤其是不常用嗓子的孫天琊,一連吃了三碗茶,說話的嗓音還是沙啞的,像吃了一整盒辣椒油一樣。 “割發代首這個主意,是娘娘想出來的?!睂O天琊cao著一口喊啞了的老頭音,一開口就把蘇念珠給賣了。 相比起孫天琊這個嗓子瘦弱的,陸棠樺每天都在鍛煉肺活量,剛才那點嘶吼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現在說話依舊是震耳欲聾。 “蘇念珠!你就是在盼著朕死!”陸棠樺想起之前女人給他做的什么火鍋、大碗寬面、胡蘿卜雞蛋羹,一瞬時悲傷四溢,“你就是一只黃鼠狼,你給朕拜年,你就是要吃了朕!” 蘇念珠伸手捂住耳朵,“陛下,您這皮糙rou厚的,誰要吃您還不得費上一山的柴火再搭上一副假牙?再說了,您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那如果這玩意真的要殺朕呢?”陸棠樺瞪眼,像只怒發沖冠的雞。 哦,半個冠,因為另外一半剛剛被孫天琊砍沒了,只剩下一點齊耳短發。 現在的陸棠樺一邊頭發長,一邊頭發短,雖然發型奇怪,但勝在顏值逆天,短發時春花秋月,長發時風花雪月。 蘇念珠無奈攤手,“那現在臣妾就可以替他收尸了?!?/br> 蘇念珠此話一出,孫天琊愣了。他看一眼陸棠樺,再看一眼蘇念珠,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還是蘇念珠說錯了。 如果他真的對陸棠樺死了殺念,她不是應該給陸棠樺收尸嗎? “呵,”陸棠樺冷笑一聲,眸色陡然深諳下來,“朕真的是小看你了?!?/br> 蘇念珠笑瞇瞇道:“彼此彼此?!?/br>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孫天琊一臉的天真莫名。 陸棠樺一臉鄙夷地看向孫天琊,“你真以為自己殺得了朕?” 孫天琊面色凝重起來,他皺眉道:“你確實癱了?!?/br> 陸棠樺懶洋洋道:“那又如何?” 孫天琊不說話了,他站在那里細細思索,視線往寢殿內兜轉一圈,然后突然就明白了陸棠樺的意思。 就算是惡貫滿盈的土匪,身邊也會跟著幾個忠心的仆人。別說是陸棠樺這樣的帝王的,雖然他現在癱了,但身邊定然還跟著一些忠心的人。 比如暗衛。 比如死士。 “暗衛、死士……”孫天琊一邊喃喃,一邊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脖子,身上的衣衫被陡然沁出的冷汗浸濕。整張臉慘白,像是剛剛從水里被撈起來一樣,渾身陰寒,使勁打了個冷戰。 方才憑著一口氣,孫天琊確實是勇猛非常。 可其實,他并不會武,甚至于連力氣都比別的男人弱些。過了那個勁,去了那口氣,他才開始感覺到后怕。 剛才并不是陸棠樺危在旦夕,而是他差點命喪黃泉。 “皇后娘娘,真是好算計啊?!睂O天琊一邊搖頭,一邊面露驚色地盯著蘇念珠。說完,他又覺得不妥當,換了一句,“皇后娘娘與陛下還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呀?!?/br> “別拿朕跟這只黃鼠狼放在一起?!标懱臉骞麛嗑芙^。 蘇念珠沒搭理他,只是笑瞇瞇的跟孫天琊道:“時辰不早了,沈太醫,您也報完仇了,可以開始了吧?” 陸棠樺立刻一臉警惕,“你們要干什么?” 蘇念珠繼續笑瞇瞇,“自然是替陛下治病了?!?/br> . 扎滿了針,跟刺猬一樣的陸棠樺躺在那里,身上只蓋了一塊遮dang布。 蘇念珠隔著一層帷??吹竭@副慘狀的陸棠樺,忍不住問孫天琊,“真的要扎這么多針嗎?” 孫天琊冷著一張臉道:“不用?!?/br> 蘇念珠了然地點頭,“哦?!?/br> 聽得一清二楚的陸棠樺:…… . 孫天琊在天亮前回去了。 蘇念珠蹲在龍床邊,托腮詢問陸棠樺第一次扎針后的感受。 “沒什么感覺?!标懱臉逡荒樀牟荒蜔?,“朕本來就不想讓他治?!?/br> “哦,既然陛下不想治,那臣妾就去跟沈太醫說,讓他明日別過來了?!闭f完,蘇念珠作勢要起身出去,陸棠樺急得揚起那顆腦袋,“朕,朕……” “算了,路太遠,明日再說吧?!碧K念珠腳步一頓,又回去了。 陸棠樺趕緊裝模作樣的把腦袋放回去,然后偷瞄蘇念珠。 蘇念珠哪里不知道陸棠樺的心思,他若是不想治,便是按著他的腦袋強扎針,他也會把孫天琊罵個狗血噴頭,哪里會像方才那般乖巧。 寢殿內突然就靜了,陸棠樺開口道:“朕身邊沒有暗衛,也沒有死士?!?/br> 蘇念珠托腮的手一頓,她面色訝異地轉頭看向陸棠樺。 陸棠樺也正盯著她看。 蘇念珠張了張嘴,像是不知道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