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喂吧?!痹片槞M了心,決心激將,“有人進來,就說這是少將軍新扛回來的夫人,來省親的,兼喂姜湯……” 蕭朔靜了一刻:“好?!?/br> “……”云瑯:“???” 蕭朔含了第二口姜湯,慢慢度給云瑯,又去含第三口。 唇齒廝磨,熱意從姜湯點染到唇畔耳后。云瑯面紅耳赤,堪堪守著一線清明,勉強避開:“慢著……將軍夫人你也肯做?” 蕭朔道:“有何不好?” 云瑯一時也說不出有何不好,張口結舌,看著半點不知自矜身份的琰王殿下。 “你我心意相通?!?/br> 蕭朔道:“誰歸于誰,并無分別,總歸攜手百年,來世仍做眷侶?!?/br> 云瑯受不了蕭小王爺這般直白,心底怦然,紅著臉埋在姜湯里咕嘟咕嘟吐泡泡。 蕭朔看不慣他拿吃的尋開心,嘆了一聲,將參湯放在一旁:“罷了?!?/br> 云瑯愣愣道:“不喝了?” “不愿喝便不喝了?!笔捤返?,“躺下,我替你暖?!?/br> 云瑯心說完了完了將軍夫人如今要侍寢了,話到嘴邊,瞄見蕭朔沉靜眸色,胸口熱意一蕩,終歸沒能說得出。 他素來喜歡開玩笑,嘴上占些便宜,心里從來不曾當真。蕭朔自然清楚,卻從來都句句回得認真,沒有一句應付了事。 這些年,就在這般玩笑斗嘴里,也不知誆了蕭小王爺多少的真心話。 云瑯喉嚨輕動了下,由著蕭朔攬住肩背,仔細避開了蕭朔的傷處,讓他擁著躺在榻上。 拼殺一夜,此時夜色將盡晨光微明,風雪竟也暫歇下來,天開云霽。 帳外井然有序,正安排防務,人人走動間經過帥帳,都會留意壓低聲音,不驚動了戰后歇息的少將軍與琰王殿下。 “小王爺?!痹片橀]了眼睛,埋進他肩頭衣物,“將軍夫人不好,不威風?!?/br> 蕭朔攬著他,聲音低柔輕緩:“想要什么?” “小王妃多厲害?!?/br> 云瑯含混道:“回頭你自己給我弄一個,就王府正妃那個印,你記得嗎?上面還帶著同心結的……” 蕭朔微怔,慢慢撫上云瑯脊背,沒說話。 云瑯皺了皺眉,怕蕭朔又犯了敗興的毛病,事先賭他嘴:“你若要說不合規制――” “不是?!笔捤返?,“我只當你不喜歡?!?/br> 云瑯茫然:“為什么?” 蕭朔撫了撫云瑯額頂,將云瑯攬近,將身上熱意分過去,慢慢替他推捻背上xue位。 云瑯是上馬能戰的良將,待到改天換日,只憑身上這些戰功,也早該封候拜將。他原本覺得先帝處置不妥,那一封玉牒,也并沒打算給云瑯再看。 但今日叫云瑯無意點破,才忽然想透。 誰歸于誰,云瑯都是只憑一人一馬就能重振士氣,單人獨騎便能力挽狂瀾的少將軍。 他的少將軍。 蕭朔攏著他,輕聲道:“母妃那枚印隨葬了,待此間事了,給你重做一個?!?/br> 云瑯此時已極困倦,叫蕭朔身上暖意裹著,輕易便被拐走了念頭,打了個呵欠:“要羊脂玉的?!?/br> 蕭朔點了點頭:“好?!?/br> 云瑯奇思妙想:“再刻個兔子?!?/br> 蕭朔:“……” “還能刻別的嗎?”云瑯埋在他胸口,念念叨叨,“就刻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都不死’……” 蕭朔實在聽不下去,停了推xue,低頭吻住了云少將軍,將人護進懷間。 云瑯滿意了,舒舒服服讓小王爺親著,沒了動靜。 蕭朔眼看著云瑯沒心沒肺立地睡熟,按了按額頭,將袖中玉牒拿出來,稍一沉吟,還是重新仔細收好,避開傷處將人攬實。 按云少將軍的打法,只怕不會拖得太久,至多三五日,就會設下誘餌引敵入甕,一戰定鼎勝局。 接下來的幾日,想必都再閑不下來。 大戰間隙,好生休養精神,才能應對之后的局面。 既然云瑯睡得這般安穩……這封玉牒,便也不急著交給御筆用印、明媒正娶的琰王府正妃了。 第八十三章 雪霽天明,京城仍靜得不同往常。 汴梁城繁華,今日除夕,本該有送災祈福的儺儀回返,滿街新酒香,千家爆竹聲。百姓夾道縱情歡呼,大相國寺的晨鐘會響到最偏僻的城郭。 到了此時,雞鳴過三次,城中卻只見遍地焦骸、舉目血色。 金水門緊閉,城樓之下,沉默著圍滿了數不清的黑鐵騎。 “城墻還要加固,各家有水缸的,一律抬上城,越大越好?!?/br> 連勝巡城一夜,到天亮仍未解甲,逐個督守城上防衛“盡數裝滿火油,以蠟紙封口,再用麻布交疊著覆上三層……” 他話說到一半,看見不遠處來人,目光一亮“殿下!” 蕭朔深夜才趕過來,此時竟已醒了,甲胄披掛妥當,帶了些人走過來。 都虞侯在一旁,沒看見云瑯,心頭隱憂“少將軍――” “無礙?!笔捤返?“只是累了,多歇一刻?!?/br> 兩人這才放下心,對視一眼,松了口氣。 交戰只管拼殺,守城要兼顧各方,更耗精力心神。連勝懸了一夜的心,聽見云瑯不要緊,心頭驟然一松,不由坐在了城邊滾木上。 蕭朔看了看連勝熬得泛青的眼底,接過親兵手中酒囊,朝他遞過去。 連勝愣了愣,低頭一樂,雙手接過來,極珍惜地喝了一小口。 “殿下連這個都記得?!?/br> 都虞侯看見了,不由笑道“當初在軍中,連將軍就老是因為喝酒挨先王的訓……可到了要打硬仗的時候,好酒都是先王給的?!?/br> 都虞侯太久沒這么痛痛快快打過仗,雖在昨日的拼殺里受了幾處傷,卻比平日更精神“能再這么過幾天日子,簡直暢快,倒像是在北疆了?!?/br> “哪來這么多話?” 連勝叫他揭了底,面上一赧,抬腿便踹“當初在北疆,酒你們少喝了?還不是算起賬來,將我一個推出去,硬說我海量飲了一缸!” 都虞侯護著腿上的傷,吸著冷氣,一瘸一拐地躲。 身后殿前司校尉立時上來,盡力攔著連將軍,好聲好氣不住賠禮。一旁搬砂石滾木的兵士插不上手,只能興致勃勃攛掇,偶爾看到熱鬧處,還有人笑著叫一聲好。 駐守外圍的禁軍不常入宮,認不得蕭朔身后那些生面孔。只知道琰王與云將軍一個鐵腕鎮亂、平定了內城叛軍,一個扭轉乾坤,帶著大家起死回生。但凡有兩人在,便有了主心骨。 生死經過一趟,都早沒了生疏忌諱,不論殿前司侍衛司,當著琰王殿下鬧成了一團。 蕭朔身后,換了便服出來的樞密使忍不住皺了皺眉,低聲道“成何體統……” “大人的兵成體統?!眳⒅吕淙坏?,“險些沖破了右承天門,一把火燒了文德殿,好生勇猛?!?/br> 樞密使叫他一刺,臉色瞬間難看“你――” “是諸位大人一早尋來,說輾轉難眠,硬要本王帶著各處看看?!?/br> 蕭朔淡聲道“若來是為了吵架,還請回宮吵。大敵當前,免得亂了士氣?!?/br> 樞密使話未出口,叫他結結實實堵了回去,咬了牙關臉色愈沉。 參知政事不以為意,看了蕭朔一眼,登上城樓。 金水門不是修建來御敵的城樓,氣派恢弘,光華奪目,卻遠不如北疆邊境條石沾著米漿壘成的要塞堅固。 昨夜一場激戰,城上已有諸多破損豁口,此時兵士忙忙碌碌搬著砂石,正設法修補填塞。 城下黑鐵騎層疊包圍,平坦官道與門前空場,一直碾到坊市民居。在城樓上向下看,竟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 “大人?!彪S行的政事堂官員看得心驚膽戰,低聲勸道,“若叛軍異動,此處只怕兇險……” “怕什么兇險?” 一旁軍士聞言,插話道“昨晚都嚇破膽了,借他們十個膽子,量他們也不敢打過來?!?/br> 官員出宮,都換了便服出行,此時看著只是尋常布衣士子。軍士無所忌諱,將手中沉重沙袋重重撂下“有少將軍在,城就丟不了。就算打過來,大不了便是一命換一命,還怕他們不成?” 樞密使不知昨夜情形,聽見“少將軍”幾個字,心頭便是一緊“昨夜誰領的兵?!可奉圣旨?可有兵符將令――” 參知政事出言打斷“大人?!?/br> 樞密使這段時日處處碰壁,幾乎已灰頭土臉,心中瞬時警惕“干什么?” 參知政事下了城樓,視線落在樞密使身上,“你我雖不相為謀……有句話,本相該勸諫你?!?/br> 樞密使皺緊了眉盯著他,提防道“勸什么……你幾時有這般好心?” “若你只是庸常廢物,他日到不可知時,無非給個閑缺,頤養天年?!?/br> 參知政事望著他,慢慢道“若仍不知死活,到了此時,還妄圖掙扎騰挪……便離本相遠些?!?/br> 參知政事一片好心“本相擔心,受你牽連?!?/br> 樞密使愣愣聽到最后,一時怒氣攻心,幾乎便要發作,掃見蕭朔身影,又死死咽回去。 朝臣畏懼蕭朔,不只是因為皇上縱容,更因為琰王行事的確有悖逆無度、無法無天的意思,若將其惹惱了,只怕當真什么都做得出。 昨夜宮門平叛,除了幾個敢出去隨琰王死戰的,眾人盡皆龜縮在文德殿內,聽著喊殺聲,幾乎嚇破了膽。 蕭朔一身血色,盡斬叛軍回宮復命時,凜冽殺意血氣幾乎將幾個日日指點朝政的閣老沖得從座椅上跌下來。 樞密使未曾打過仗,此時在琰王身側,只怕琰王脾氣上來真敢砍人,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將沒頂怒火硬咽下去,氣沖沖拂袖下了城。 來的朝臣叫眼前近在咫尺的戰局懾得心底發慌,一時不知該走該留,束了手,懸心吊膽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