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蕭朔不知他要做什么,莫名坐回桌前。 老主簿醞釀一陣,瞄了瞄兩邊路線,挪走了中間隔著的木箱書桌。 蕭朔蹙眉:“做什么?” “有些礙事?!崩现鞑镜?,“清一清,方便小侯爺沖過來?!?/br> 蕭朔越發莫名:“什么——” 老主簿深吸口氣,放聲急呼:“王爺!快來人!王爺吐血了,噴泉一樣冒哇!止不住,快拿盆來……” 蕭朔:“……” 蕭朔叫他赧得幾乎動怒,咬牙沉聲:“胡鬧什么?!吐血幾時還要盆了,誰會信?噤聲——” 話才說到一半,內室的門砰一聲打開,云小侯爺已一頭撞了出來。 撞得太急,沒能剎住,一溜煙順腿飄上了床邊暖榻,氣力方竭,一屁股坐在了王爺腿上。 老主簿笑吟吟功成身退,輕手輕腳走出書房,替兩位小主人嚴嚴實實合了門。 第六十五章 燭影輕搖, 月色宜人。 少將軍只穿了寢衣,臉色通紅,坐在據說噴泉一樣冒血的蕭小王爺腿上, 咬牙切齒:“好家伙……” 蕭朔堪堪抬手, 將他攬住。 老主簿事了拂衣走得急,竟沒了人證。蕭朔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頓了下,低聲道:“我——” 云瑯:“噴泉一樣,噗嗤噗嗤咕嘟咕嘟吐血?!?/br> 蕭朔:“……” 他有心糾正云瑯, 老主簿原話并沒說得這般形象。迎上云少將軍黑白分明的眼刀,將話咽回去:“沒有?!?/br> 云瑯這般輕易被誆了出來,很是記仇:“好大一桶,一尺寬一尺深?!?/br> 蕭朔:“……” 云瑯萬萬想不到蕭小王爺學得這么快, 痛心疾首:“一桶復一桶, 一缸……唔!” 云瑯沒了音, 錯愕睜圓了眼睛。 蕭朔素來說不過他, 低頭吻住了云少將軍的滿腔怨氣, 手臂使力, 將云瑯向懷里攬了攬。 云瑯被他親了幾次, 仍緩不過來, 轟的一聲,整個人便又燙了一層。 外間不比內室, 沒到半點聲音都被氈毯融凈的靜謐安寧, 窗戶雖銷得牢, 仍能聽見外面的風雪聲。 風雪呼嘯,燈在檐下輕晃,時而有玄鐵衛巡邏, 踏雪踩過。 在這里做這種事,莫名便添了層難以名狀的天知地知。 蕭朔只為叫云瑯消氣,察覺到臂間身體微僵,向后撤開,輕聲道:“不喜歡?” 云瑯清了清喉嚨,訥訥:“……喜歡?!?/br> “只你我?!笔捤返?,“不會有人來打擾?!?/br> 云瑯自然清楚,挪了個舒服的姿勢,朝臉上扇了扇風:“知道?!?/br> 蕭朔靜看他一陣,拿過薄裘將兩人一并裹了,摸了摸云瑯的額頭。 室內有暖榻,其實不冷,云瑯身上卻仍涼得厲害。 臉上熱意稍許褪去,額間薄汗冰在掌心,濕冷就顯得格外明顯。 “不要緊,多吃兩頓飯就好了?!?/br> 云瑯不以為意,扒拉開蕭小王爺的手:“你那藥浴的湯池修得怎么樣了?若是剛壘了個邊,我來日便跳進荷花池里頭自去泡……” “大致修妥當了?!?/br> 蕭朔不受他激,順勢將云瑯的手握了,暖在掌心:“我剛醒,府內事只大略知道,你好歹允我一日,不必這般急著舉身赴清池?!?/br> 云瑯被他從容噎成了孔雀,掛在東南枝上,一時語塞:“……” 蕭朔拿了備著的點心,挑了云瑯喜歡的,掰了一半,遞到他唇邊。 云瑯悻悻低頭,慢慢嚼著點心,忽然覺得不對:“以后莫非我次次吵不過你?” 自小兩人吵架,蕭朔便沒能占著半點上風??v然鬧到了王爺王妃面前,小皇孫也因為措辭太嚴謹、說得太慢,往往還沒說完,已被云瑯搶先告完了狀。 如今沒了長輩裁奪,云瑯便已失了先手。蕭小王爺這些年過來,竟也修煉得越發靈臺清明、辯口利辭。 云瑯吃了暗虧,胸中氣不平,一口咬下去:“好生耍賴?!?/br> “要在朝堂周旋,自然要練言辭面皮?!?/br> 蕭朔及時收了手,沒叫云小侯爺咬個正著,將點心自己慢慢吃了:“你將就些,待湯池修好,坦誠相對時,我自不會同你說這些?!?/br> 云瑯隱約覺得這個“坦誠相對”用錯了地方,不及細想,已被蕭朔攬著抱了起來。 云瑯一晃神,拽住他袖子:“又要去哪?” “回內室?!笔捤纺椭宰?,“你如今沒了內勁護體,氣血既虛且怠,自然會覺得極疲倦?!?/br> 按梁太醫推測,云瑯此時本不該醒,少說也要再昏睡個兩三日。 云瑯已用了麻沸散,又被他設法推拿過xue位經脈,應當不至于疼到睡不著。在他身邊卻還不肯睡,多半是仍安不下心。 “明日我去上朝,無非走個過場?!?/br> 蕭朔撫了下他的額頂,將云瑯輕放在榻上:“到不可為之時,假作傷勢發作、順勢退回府中就是了,不必擔憂?!?/br> 云瑯倒是清楚這些,展平了躺下去,躺了一陣:“我只是在想……襄王一派是不是消停過了頭?!?/br> 云瑯枕著胳膊,皺了皺眉:“事事都按著咱們的心意走,處處都和所料的一樣,我反倒覺得不安穩?!?/br> “問過這幾日情形,我也有此一慮?!?/br> 蕭朔道:“本想明日上朝,去探探虛實,回來再同你商量?!?/br> “若是有什么坑挖好了等著,等你探出虛實,人也已在坑里了?!?/br> 云瑯失笑:“如今你我命都金貴,誰也不能輕易出去趟險……你這毛病記得改?!?/br> 蕭朔坐在榻邊,將云瑯一只手握了,靜了片刻,輕點了下頭。 “襄王處心積慮,看玉英閣內里機關調整,已非一朝之力?!?/br> 云瑯沉吟:“如今回頭看,凡是我們覺得奇怪的地方,只怕處處有這一股勢力的影子?!?/br> 云瑯已盤算了許久,此前在獄中未及細說,側了側身:“戎狄的探子入京,借觀禮刺駕,宿衛宮變……” 云瑯話頭頓了下,剛要將最后一句咽回去,蕭朔已緩聲接上:“宿衛宮變,禁軍叛亂,只怕不盡然是栽贓陷害,而是確有其事?!?/br> 他語氣平靜,云瑯細看了看蕭朔神色,輕扯了下嘴角:“是?!?/br> “當年襄王為奪權謀朝,先扶持一個年紀輕些的皇子做傀儡,以為盡在掌握,卻反倒替他人做了嫁衣?!?/br> 蕭朔道:“雖然如此,手中積存的實力,卻只怕比皇上更深厚得多?!?/br> 云瑯點了點頭,細想了一陣:“襄王一派,可有什么人來過?” 蕭朔替他抻平薄裘,將人裹得嚴了些:“大理寺卿來過幾次,擋回去了?!?/br> 云瑯皺眉:“遞得誰的名帖?” “前兩次大理寺,最后換了集賢閣?!?/br> 蕭朔道:“若我料得不錯,此番上朝,楊顯佑大抵找我有話要說……怎么了?” 蕭朔扶住云瑯,握了他腕脈,蹙了下眉:“此人不對?” “他對不對,不算緊要?!痹片樀?,“你不可去集賢閣?!?/br> 蕭朔原本也不準備去,此刻見云瑯神色,卻覺仍有內情:“可是有什么地方,我仍想得疏漏了的?” “不算疏漏?!痹片樀?,“襄王此人,你不了解?!?/br> 云瑯當初落在大理寺內,不知這是襄王勢力,只覺得一味逼迫,實在反常,混混沌沌撐著一口心頭血熬下來,回頭看時才覺出端倪。 當時在大理寺獄,那青衣老者提及蕭朔時,說得是“尚不在我們眼中”。 如今琰王手中握了殿前司,分明有意謀朝,又與皇上立場天然相悖、不死不休。 “楊顯佑在襄王帳下,不必管出謀劃策,不必管朝堂周旋,事事置身事外,尋不出半點錯處?!?/br> 云瑯道:“此人唯一的用處,便是替襄王挑選鷹犬?!?/br> “試霜堂是鷹犬,三司使是鷹犬,至于你我……” 云瑯抬頭,視線落在蕭朔身上:“我先不論,他們若要降服你,用得絕不是金銀財寶、高官厚祿?!?/br> 蕭朔眸底微動,扶住云瑯脊背:“用得是什么?” 云瑯幾乎要說下去,忽然察覺出自己仿佛被套了話,生生咽回去,抿緊了嘴瞪他。 蕭朔垂眸,目光掃過云瑯單薄衣物,靜靜斂回。 其實已不必問。 云瑯身上的舊傷,體內盤踞不去的寒疾,每一處可見或不可見的傷痕,喝的每一碗藥,已將答案說得清清楚楚。 “不是叫你翻舊賬的?!?/br> 云瑯瞪了半晌無果,只得作罷,怏怏道:“你提防著些,若落在他們手里,我還要殺進去劫你?!?/br> 蕭朔輕聲道:“放心?!?/br> 云瑯仍放不下心,又翻了個身:“拿出來那份血誓,的確沒錯?” “大理寺卿丟了此物,急得火上房。開封尹趁機套話,假作要替他找,從他口中問出了誓書的大致情形?!?/br> 蕭朔道:“趁來問案情,兩相對比過,與大理寺卿所說一致?!?/br> 云瑯點了下頭,抬手按按太陽xue,低低呼了口氣。 “如今看來,尋不到什么破綻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