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蕭朔走過去,將那幾支箭逐一拔起,看了看。 箭從窗外進來,雖然扎在兩人立處,要取得卻顯然只是云瑯性命。 云瑯不躲,在窗口擋著,傷不到蕭朔。 云瑯要躲,往哪撲都一樣,偏偏帶著十幾斤的鐐銬結結實實把蕭朔一塊兒砸在了地上。 云瑯摸摸鼻子,張了下嘴,輕咳一聲:“差不多……” “我原本以為,日日恨不得殺你的只有我一個?!?/br> 蕭朔走過去,將刺破的那一扇窗戶推開:“現在看來,你找死的本事也不比當年差?!?/br> 燈燭都在窗口,蕭朔走到窗前,整個人就徹底站在了光下,可整個人也并沒添上多少暖意。 云瑯還有點暈,晃了晃腦袋,順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當年你在朔方軍中,已有三次刺殺?!?/br> 蕭朔又拿起那封密函:“這些年來,暗殺無數,如影隨形?!?/br> 云瑯揉了揉額頭,盡力讓心神清明些,抬頭看他。 ……雖然這么說對小王爺有些冒犯。 但他確實忍不住覺得,琰王府閉門不出,不涉朝政,這些年的公事可能都干在了自己身上。 玄鐵衛久經沙場,訓練有素。外頭埋伏的刺客大約已受了傷,原本便跑不快,沒隔多久便傳來慘叫聲。 “但你始終警惕機變,狡兔三窟?!笔捤返溃骸澳切⒄?,也都被你逃過了?!?/br> 云瑯咳了咳,跟他謙虛:“運氣好……” “我想知道?!?/br> 蕭朔并不理會他,在桌邊坐下,拿起暖爐把玩:“要你性命的人,是血海深仇,還是因為別的什么?!?/br> “是血海深仇?!痹片樁⒅呐癄t,試圖插話,“王爺,能不能——” “比如?!?/br> 蕭朔:“因為當年舊事,或是一些見不得人的秘辛?!?/br> 蕭朔揭開暖爐看了看,將只剩余溫的冷炭潑在窗外:“想滅你的口?!?/br> 云瑯:“……” “云瑯?!笔捤冯S手扔下空暖爐,“你究竟還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比小王爺多?!?/br> 云瑯苦笑:“我有些冷,勞駕小王爺幫我再添個暖爐,好歹——” 蕭朔:“好歹你懷了我的孩子?” 云瑯張了張嘴,戛然而止。 蕭朔坐在燈燭下,偏了偏頭,視線落在云瑯身上。 他神色平淡,這樣微微歪頭,幾乎將那一身冷戾殺意盡數粉飾干凈,隱約透出些極具誤導的舊時神色。 云瑯看著他,不自覺怔了下。 大約是冷糊涂了,他腦海里一瞬恍惚,又騰起來蕭朔少年時的樣子。 粉雕玉琢的小皇孫長到少年,厚積薄發后來居上,學問做得好了不少,可依然一點也沒有端王風范。提兵戰陣不必說,被端王往手里塞了把匕首,連兔子都不敢殺。 還割破了自己的手。 玄鐵衛將刺客盡數絞殺,入門回稟。云瑯撐著地,使了幾次力氣起身,讓到一旁。 他方才撲過去的時候,蕭朔的袖箭也在瞬息間破窗而出。 其中一個刺客,喉間釘著的正是那支精鐵袖箭。 “云瑯?!笔捤凡⒉豢此?,“你想逃去北疆,是不是?” 云瑯正打算摸口茶喝,手一頓,停在杯沿。 “你若越獄,會牽連御史臺。刑場劫囚,朔方軍危在旦夕?!?/br> 蕭朔淡聲道:“從我這里走,無論琰王府如何分辯,外人都會以為所謂逃走不過是個幌子。我將你接入府中養胎是假,對外說你脫逃,其實早已為了泄憤將你凌虐打殺、挫骨揚灰?!?/br> “后幾個不大方便?!?/br> 云瑯人在屋檐下,干咳一聲,適當退讓:“小王爺實在生氣,凌一凌虐倒也……” “當年?!笔捤返?,“鎮遠侯構陷謀逆、戕害栽贓時,你的思慮也是這般周全么?” 云瑯頓了頓。 蕭朔身后,玄鐵衛原本垂手肅立,聞言倏而抬頭,冰冷視線牢牢釘在他身上。 云瑯靜了半晌,低頭笑笑。 “打殺——” 云瑯拂袖:“也可?!?/br> 云瑯抬頭,閉上眼睛:“麻煩王爺,留個全尸?!?/br> 玄鐵衛眸光驟然冷冽,上前一步,被蕭朔抬手止住。 屋內靜了半晌,蕭朔忽然笑了一聲。 云瑯背后隱約發涼,睜開半只眼睛,悄悄瞄了瞄。 “好歹?!?/br> 蕭朔將那封密函拾起,隨手撕碎,拋進火盆:“小侯爺懷了我的孩子?!?/br> 玄鐵衛:“……” 云瑯:“……” 玄鐵衛低頭:“是。 “收拾了罷?!?/br> 蕭朔掃了一眼那幾具刺客尸首,吩咐:“去拿個暖爐?!?/br> 玄鐵衛應聲,正要出門,又被蕭朔叫?。骸斑€有?!?/br> 玄鐵衛回身,候著他吩咐。 “找間上房?!笔捤诽ы?,看向云瑯,“撥下人丫鬟,為小侯爺延醫用藥?!?/br> 云瑯不好意思,剛要客氣:“倒也不必……” 蕭朔:“讓他生?!?/br> 云瑯:“……” 第六章 屋里屋外都跟著靜了靜。 云瑯張了下嘴,清清喉嚨,欲言又止。 ……小王爺盛情難卻。 王府的下人動作很快,說話間,新的暖爐已經填好獸金炭,重新送了上來。 云瑯眼睛一亮,把話暫且咽回去,伸手去接:“謝王爺……” 蕭朔饒有興致:“謝?” 云瑯抬頭。 “你最好生得出來?!笔捤房戳怂肷?,忽然笑了下,“云瑯?!?/br> 云瑯抱著暖爐,目光落在蕭朔身上。 六年不見,如今的蕭朔和當初相比,當然已經很多地方都不一樣。 但一笑起來,就變得更多。 平時尚能掩飾,冰冷笑意掠過眼底,翻騰戾意就沾著血,壓不住地溢出來。 “懷胎十月,我會等足?!?/br> 蕭朔起身,語氣不帶半點溫度,落在云瑯耳中:“十月之后……” 蕭朔:“任選,一尸兩命?!?/br> 云瑯:“……” 小王爺文采斐然。 同門七年,講文章的師傅換了八個,沒見有這么用的。 任選。 要么他生個兒子兩命。 要么他自己一個人尸。 云瑯揣著有點燙手的暖爐,算了算十個月自己能恢復到什么地步,有點猶豫要不要現在就跟蕭朔改口,說自己懷了個哪吒。 沒等他下定決心,玄鐵衛已推門而入,同蕭朔低聲說了幾句話。 聲音極低,云瑯心里惦著哪吒的事,隱約聽了個大概。大抵是查過了那些刺客的尸首,發現些特異處,要蕭朔親自辨認。 刺客是朝著自己來的,云瑯有心幫個忙,撐著桌沿起身。 玄鐵衛時刻提防他,云瑯一動,立時有刀跟著出鞘。 蕭朔交代到一半,抬眸看過來。 云瑯扶著桌沿,被刀抵在頸間。 燭火下,云瑯臉色隱隱泛白,微闔著眼睛晃了晃,勉強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