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自去唐大人的府上，將夫人接進宮來，”皇后頓了頓，道，“可別多嘴?！?/br>
    “是?！标愅矶?。

    李皇后再看向唐挽，態度已不似方才。她低聲吩咐了身邊的侍女，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小太監抬上一面巨大的朱漆花鳥屏風來。李皇后說道：“還請首輔大人和唐大人移步屏風之后?！?/br>
    唐挽便攙扶著徐階起身，走到屏風后。又有小太監搬來軟凳，讓兩人坐下。這個位置正沖著殿門，看得見李皇后，卻看不到大殿中央。

    李皇后又吩咐道：“把這個丫頭關押好，一會兒本宮要親自審問?！?/br>
    殿內傳來拖拽的聲音，那宮女被帶下殿去。唐挽側眸望了徐階一眼，徐階也看了看她，并沒有說話。

    不多時，殿外便傳來腳步聲。

    “皇后娘娘，唐夫人盧氏到了?！?/br>
    便聽凌霄的聲音響起：“妾身盧氏，拜見皇后娘娘?！?/br>
    唐挽的心倏然收緊。一直到了這一刻，她才開始緊張起來。不知那陳同聽懂了自己的話沒有？他若是想同自己結盟，此時正是最好的施恩機會。

    “盧氏，你兩日前可曾往宮中送過什么東西？”李皇后問道。

    盧凌霄的聲音有些慌亂：“這……不敢隱瞞皇后，是送過的。妾身也知道這不合規矩，只是……擔憂夫君罷了?！?/br>
    “你送的是什么？”李皇后問。

    凌霄答道：“是一封信?！?/br>
    唐挽心頭一緊，卻面色如常。徐階側目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緒莫測。

    “一封信……”皇后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回娘娘，是一封信，”凌霄說道，“妾身還買了一些智鳳齋的糕點，放在一個食盒里，連著信一起送進來的?！?/br>
    皇后面色稍霽。唐挽亦是心頭一松。

    “那信上寫了什么？”李皇后問。

    凌霄抿唇半晌，答：“這……妾身說不出?！?/br>
    “不必說出來。給她筆墨?！崩罨屎笳f著，沖侍女抬手，指了指唐挽，道，“也給她一份?！?/br>
    凌霄的目光迅速掃過那扇朱漆屏風。燈火將那屏風后的人影投射在墻面上。她迅速收回目光，從宮女捧來的托盤內拿起毛筆，窸窸窣窣地寫起來。

    凌霄和唐挽幾乎是同時停了筆。一左一右兩個托盤，被同時捧到了李皇后的面前。紙面上的內容一模一樣：

    “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崩罨屎缶従從畹?。

    凌霄垂著眸子，似是含著無限嬌羞，說道：“這是當初，妾身與我家老爺定情的那副畫上，所題的詩句。我家老爺已經十余人未曾回家了，妾身魚傳尺素，聊解思念之情?！?/br>
    原來是這樣。這兩夫妻根本沒有串供的機會，所寫的內容又一模一樣，當真不會有假了。李皇后心頭最后一點疑慮終于打消，旋即又有疑惑涌上心頭。那個高密的宮人究竟是受了誰的指使？是誰想要謀害唐挽和劉貴妃？

    “娘娘，”盧凌霄的聲音怯生生的，聽得唐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妾身可是給我家老爺惹麻煩了？”

    李皇后含笑搖了搖頭，道：“夫人別多想了。再有幾日，唐大人也該回家了?！?/br>
    “是?！绷柘鰬?。

    “陳同，送唐夫人回府去?！?/br>
    腳步聲逐漸遠離，殿門再一次關閉。屏風后的徐階和唐挽終于緩步而出。唐挽低身行禮，道：“真相如何，想必皇后娘娘應該清楚了吧?！?/br>
    李皇后走下座來，對唐挽微微低眉，道：“是本宮魯莽，誤會了大人?！?/br>
    “娘娘可折煞臣了，”唐挽的身子更低，“只要無損皇室顏面，無損皇后與貴妃娘娘的情誼，便是臣的心愿?！?/br>
    李皇后恍然想起來，劉貴妃仍在偏殿等著。

    “今夜折騰了這許久，兩位勞累了。還請去歇息吧?！崩罨屎蟮?。

    唐挽垂手站在徐階身后，等著攙扶自己的老師。徐階卻腳步未動，開口道：“方才聽說有宮人去搜查了唐閣老的直廬？”

    李皇后心頭一驚，蹙眉看向身邊的侍女。那侍女急忙跪地，道：“是……是幾個宮女去搜查的。只是要找那點心盒子，并沒有翻亂什么東西?！?/br>
    徐階眸光淡淡，對李皇后說道：“皇后娘娘主理后宮，自然有后宮的辦法?？砷w老是朝廷的肱骨大臣，就這么隨意讓后宮女子入室翻檢，似乎不妥吧。眼下朝臣們已是人人自危了，此時若傳出去，只怕我這個首輔也壓不住悠悠之口啊?！?/br>
    李皇后的焦慮是解了，徐階的憤怒卻未除。后宮垂簾聽政、司禮監太監掌權，這些日子積壓在徐階心頭的怒火，百官給與的壓力，終于因為今夜對唐挽荒唐的指控而爆發出來。沒這么簡單，徐階想。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翻翻后賬，也趁勢敲打敲打這兩個徒生妄念的女人。

    李皇后面色蒼白，貝齒咬唇。她忍了極大的屈辱，沉聲道：“是本宮的疏漏。本宮給唐大人賠不是?！?/br>
    唐挽忙說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臣不敢受?！?/br>
    “娘娘知錯能改，方能做好太子的母親?！毙祀A說完，躬身行禮，道，“娘娘安寢，臣等告退了?！?/br>
    李皇后的臉色由白轉紅，直到那兩人離開大殿，方才偏過頭，吐出那一口悶氣。

    唐挽攙扶著徐階走下長長的白石梯，一抬頭，就見劉貴妃身披一件兜帽斗篷，跟在宮人的身后快步而來。她看到唐挽，腳步一頓，抬手緩緩摘去了頭上的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