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議散去，那位出言阻止李如松出城的老將嘆息一聲，他返回家中喊來同樣在軍中服役的兒子說道：

    “遼陽是守不住了?！?/br>
    老將的兒子大驚失色問道：“城內糧草兵馬充足，又怎么會守不住呢？”

    老將說道：“少將軍已經沒有守城之志，今年冬季苦寒，冰雪堆積得比較厚，大將軍就算是立刻出關，來到遼陽也要等雪松動融化了一些才有可能，這么長時間，少將軍恐怕會先崩潰?！?/br>
    老將的兒子焦慮的說道：“父親，何不讓少將軍帶騎兵出城，您繼續守衛遼陽呢？”

    老將重重的嘆息一聲說道：“守城最重要的不是少將軍要帶走的這些人馬，而是一股勁兒?！?/br>
    “少將軍如果要棄城逃跑，那么城內其他人又如何還有決心繼續守??？到時候大家都不愿意出死力守城，都想著快點逃跑，那城內再多的人也守不??！”

    “為將者不能身先士卒，普通士兵又不是傻子，為什么要為他們李家賣命呢？”

    “從古到今多少城池都不是敗在城市被攻破上，而是敗在了守城之將意志崩潰上?！?/br>
    老將的兒子惶恐的說道：“那父親，我們要怎么辦呢？”

    老將軍說道：

    “今日我的諫言雖然勸阻了少將軍，但是架不住還有貪生怕死之輩繼續進讒言，而且少將軍本身也沒有多少守城的意志了，恐怕這遼陽城是守不住了?！?/br>
    “你帶著家人投入我麾下軍中，再讓人盯著少將軍的動靜，如果他調集兵馬準備逃跑，就跟著他的軍隊一起出城?！?/br>
    這名老將交代了兒子之后，兒子立刻問道：

    “父親，您準備如何？”

    這名老將說道：

    “大將軍對我家有恩，自然是留下來報恩?！?/br>
    “父親！”

    “家族就交給你了，出城之后切莫猶豫，一路向南和大將軍匯合，最好將少將軍在遼東的作為一五一十的告訴大將軍，接下來你就任由大將軍發落就行了?！?/br>
    “這？”

    “聽我的就行了，今天你就準備好了，我看少將軍這幾日就要出城?！?/br>
    這名老將猜想不錯，很顯然李如彘也很清楚自己這位李大少爺的脾氣。

    在幾次夜間攻城后，李如松的神經更加衰弱了，他幾次組織親衛都準備出城，但是都被手下勸說了回去。

    緊接著，李如彘開始了圍三缺一，故意留下一個城門的包圍圈漏洞，并且將自己的軍營向遼陽城的后方撤退了幾十里。

    這下子李如松就更想要逃跑了，他又派人去打探情況，見到李如彘果然讓出了逃跑的道路，他離開遼陽城的心就更熱烈了。

    果然和李如彘所預料的那樣，二月十四日，李如松帶領麾下兩千精銳騎兵，從包圍圈最薄弱的東門而出，迅速向南逃去。

    夜間，李如彘被屬下喊起來，聽到了李如松逃跑的消息，周圍女真眾將士連忙問道：

    “族長，我們快點出擊，還能追上！”

    李如彘卻說道：“追？追什么追？我終于盼到他李如松逃跑，難道還要將他追回來？”

    眾將士都有些疑惑，李如彘說道：

    “漢人有句話叫做窮寇莫追，李如松如今是困獸，就讓他離開好了。我們要的是遼陽這座城市！”

    “如今主帥李如松帶頭逃跑，城內肯定已經沒有了守城的意志，是最好的入城時機！”

    “來人啊，傳我的軍令，全軍連夜攻城，就猛攻李如松逃跑的東門！將所有漢人俘虜都驅趕出來，就算是踩著他們的尸體也要登上城門！”

    李如彘發出歇斯底里的命令，如今的局勢已經到了女真生死存亡的時候了。

    李成梁的大軍只要等到開春就會進入遼東，以明廷新軍的實力，女真在春夏季節根本無法抵抗。

    李如彘很清楚，想要活下去，必須要在遼陽好好搶劫一番，俘虜一些漢人的工匠，最好帶走漢人的火炮。

    然后靠著這場勝利的威望，號召團結所有女真的部族，逃到李成梁大軍不可能追擊的極北之地去，等到李成梁返回京師后再圖發展。

    李如彘當然清楚，女真人能夠集合在自己身邊，除了他自己的威望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自己能夠帶著大家從漢人那邊劫掠戰利品。

    如果沒有足夠的好處，建州女真自己也就要分崩離析了。

    李如彘當然不會派遣精銳騎兵去追擊李如松了，他下令之后女真人開始了瘋狂攻城，果然這一次城內的守軍就抵抗不住了。

    和李如彘預料的一樣，主帥逃跑對于守城將士的軍心影響很大，特別是東門守軍亂作一團，很快就被女真人攻入了城頭。

    第657章 碾碎

    李如彘帶兵站在城外，看著殺進了遼陽城中的女真士兵，嘴角露出笑容。

    終于攻下了遼陽了！

    李如彘沒有阻止士兵燒殺搶掠，反而下令讓士兵劫城一日，作為這些日子拼命的獎勵。

    李如彘當然知道這么做之后，整個遼東的漢人和女真人就此結下了死仇，從此之后再也沒有化解的可能性。

    但是現在的李如彘已經想不了這么多了，他一邊的命令士兵搶劫城市，一面讓人去接管遼陽城內的火炮和火槍倉庫，將漢人的火炮搬走。

    有了這些火炮和漢人工匠，李如彘想著就算是李成梁和東南殺來了，自己帶兵躲到寒冷的北方山區中，對方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等到女真人在北方積蓄實力，中原的軍隊總是會撤走的，那時候就是自己的機會了。

    就在李如彘還抱著逃入北方山林的春秋大夢的時候，一聲劇烈的爆炸響起，李如彘看著倒塌的東城門，徹底陷入到了呆滯中！

    這是怎么回事??？

    就在李如彘歇斯底里的派出親衛打探情況的時候，更多的爆炸聲響起，整個遼陽城都震動了一下。

    李如彘再看城內，剛剛還在燒殺搶掠的女真人發出痛苦的慘叫，李如彘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時間倒回到東城門破的時候，那名老將帶領麾下站在城門附近，等待女真人進城。

    女真人趾高氣昂的進城，根本沒有對老將有任何的懷疑，他們解除了投降明軍的武裝后，就開始進城搶劫作樂。

    老將被關押在東門附近，就連看守他的女真士兵都有些坐不住了，看著城內的慘叫聲也想要去分一杯羹。

    女真人在東門附近駐扎了幾百人，這名老將很快就找到了機會，點燃埋藏在東門軍火庫的引線。

    “去死吧！女真狗！“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遼陽東城門瞬間坍塌，駐扎在東城門附近的女真士兵全軍覆沒，這名沒有留下姓名的老將也被炸的粉身碎骨。

    這聲東門的爆炸聲就是一個信號，很快遼陽城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火藥倉庫，軍營，城內的糧倉，這些地方都已經埋下了炸藥，這些地方又都是女真人重點搶劫的地區，劇烈的爆炸響起，在攻城的時候沒有遭遇太大損失的女真人，卻在搶劫的時候吃了大虧。

    等到李如彘反應過來，要求殺進城內的女真人立刻撤出來的時候，城內已經徹底失控了。

    此時明軍也還不是明末那么費拉不堪的樣子，很多投降的軍官和士兵也是因為李如松逃跑，城市實在守不住了才被迫選擇投降。

    投降后看到了女真人在城內的暴行，很多明軍士兵也充滿了憤怒。

    這些爆炸聲點燃了這些憤怒，而且這些大明士兵發現，兇狠的女真人似乎也就是這么回事，他們也會被火藥炸碎，他們也都是rou體凡胎。

    當這一切發生之后，被解除了武裝的明軍士兵們紛紛發動暴動，而那些留下來看守明軍士兵的女真人，都是軍隊中地位最低最沒有戰斗力的軍隊，因為有戰斗力的都去城內搶劫去了。

    四座城門幾乎同時都發生了戰斗，李如彘的親信在城外繞了一圈，最后也沒有找到能入城的地方。

    城內陷入到了混亂之中，整座城市都已經殺紅了眼睛，李如彘急的折斷了馬鞭，親自帶領最精銳的士兵沖進了東門，這才打通了進城的通道。

    “撤退！撤退！”

    李如彘瘋狂的下達命令，他看到路邊上焦黑的女真人尸體，心底如同刀割一樣。

    這些女真戰士是他最重要的資產，女真人是全員皆兵，但是女真人和漢人相比人數實在是太少了。

    死掉一個女真戰士，就失去了一個壯年勞動力，就有一大家子女真人會在冬雪中餓死。

    等到城內混亂結束，李如彘清點人數后發現，遼陽城中足足損失了三千女真騎兵，聽到這個結果李如彘差點暈死過去。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朝鮮李舜臣的軍隊攻破了建州后，緊接著開始向西攻打撫順和沈陽，準備攔腰切斷李如彘向北方逃跑的退路。

    而原本猶豫不定的海西女真，見到建州被破，明廷和東南一齊攻打建州女真后，也立刻打出旗號開始攻打建州女真。

    見到這樣的結果，李如彘連忙帶領士兵向北撤退，試圖突破封鎖逃入北方。

    沈一貫坐在海西女真的帳篷中，看著一臉諂媚的海西女真部族長老，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們東南的條件很簡單，第一，出兵撲殺叛亂的建州女真，每一個建州女真的腦袋都可以換錢?！?/br>
    “第二，隨我們攻打撫順沈陽?！?/br>
    “第三，以后北方貨物都要賣給東南的商人?！?/br>
    看到海西女真還在猶豫，沈一貫說到:

    “哼，李成梁的作風你們還不清楚嗎？等到他殺回來，你們以為就因為你們不出兵幫助李如彘，李成梁就會放過你們嗎？“

    “別忘了，你們也是女真人，而且李如松讓他們發兵救援的時候，你們可都是在一邊看著的?！?/br>
    聽到沈一貫這么一說，海西女真的部族長老再也不猶豫了，他們立刻宣布向東南效忠，祈求東南的庇護。

    等到沈一貫聽說遼陽守軍在李如松棄城后埋下炸藥，重創了李如彘的女真精銳后，沈一貫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明廷也是有孤忠的，能用異族的血給明廷殉死，也算是死的其所了?！?/br>
    接下來的戰局完全超過了戰爭挑起者李如彘的意料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割據關外，卻引發了連鎖反應，引起了一系列的后果。

    隨著明廷和東南兩大勢力介入，整個關外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舜臣在海西女真內應下，攻下了撫順和沈陽兩座城市，加上之前攻打下來的建州，切斷了遼東南北，占據遼東北部地區。

    李成梁帶兵收復遼陽，雙方以渾河為界，開始鑄造防御工事對峙。

    而建州女真在兩大勢力的摩擦中，被徹底碾碎。

    第658章 大一統的曙光

    蘇澤在自己著作上《論戰爭》中寫下一句話：

    “一名統帥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思考如何發起戰爭，而是思考如何結束一場戰爭?！?/br>
    北方戰局的發展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這也是戰爭最讓人著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