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手搭上門把手,里頭傳來兩聲急促的咳嗽,落地窗照映出父親的樣子,說不清為什么,這一番談話后,他面色更差,病容更甚。 — 做完家教,沈晚欲急匆匆地往學校跑,六點到七點這段時間,他兼職了食堂的外賣員,送一次賺十塊錢,就算很少,他也每天都準時報到。 跑得滿頭熱汗,一間又一間地敲開男生宿舍的門,敲到最高一層最后一間時,手臂微微頓了頓。 室內構造寬敞,檐下鋪著條塑木地板。衛生間、太陽能、獨立小陽臺應有盡有。 住這里的學生非富即貴,巧了,還都是熟面孔。 李翹坐在旋轉椅上,面前架著一臺psp游戲機,秦智在他旁邊,屏幕上的對戰進入白熱化,兩人打得難舍難分。 敲門聲打斷了游戲,李翹正在沖鋒陷陣,不耐煩地扯下耳機。 因為天氣炎熱,沈晚欲的校服外套拉鏈敞著,露出里頭的天藍色的圓領t恤,領口洗得松松垮垮,衣擺冒出幾根雜亂的線頭。 沈晚欲有些局促,右手拎著一份油乎乎的外賣,塑料盒被紅湯泡軟,紅油順著袋子浸出來,染紅了他的手指。 身后傳來竊竊私語。 “這不是那誰么?”最先出聲的男生身形矮胖,臉上熱得直冒虛汗,他一臉曖昧地沖身旁人擠眉弄眼,“孟少的心肝寶貝?!?/br> 甚至還有人小聲說:“他怎么穿那么寒酸,領口寬得能塞進一頭象了,嘖,還有那袖子,全特么是線頭.....”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沈晚欲,一個滿身名牌的男生過來,接走外賣:“這是沈大才子,大伙都記得吧?晚欲,進來坐,別客氣?!?/br> 一群紈绔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目光毫不避諱地直往沈晚欲臉上瞟。 李翹聽得不舒服,他知道沈晚欲窮,在濠江那段日子,他去酒店食堂總是點最便宜的飯菜,鞋子來來回回就那兩雙雜牌球鞋,邊緣脫膠,洗了又穿,穿了又洗。 雖然每天和這幫紈绔混在一起,但是他從來不會對出身微寒的人生出鄙夷。 李翹放下二郎腿,擠去那群人中間,不客氣地推了那男生一下:“少在這瞎逼逼,滾去吃你的豬食?!?/br> 秦智回過頭瞥了一眼,視線在沈晚欲臉上停留幾秒,戴上耳麥繼續打游戲。 在座都知道秦智和沈晚欲不和,一時間氣氛古怪,看好戲的相互打眼色。 “師弟,隨便坐,”李翹對沈晚欲很熱情,搭著他的肩膀,努力地讓他融入小群體。 室內悶熱,周圍亂糟糟的,打游戲的,嘮嗑的,沈晚欲隱約能聽到后面的聲兒。 “這消息可太勁爆了,你從哪兒知道的?”胖男生問道。 “昨晚我回家,孟叔正跟我爸打電話呢,孟亦舟不出國了,孟叔就問我爸手上有沒有合適的電影項目?!?/br> “孟亦舟”三個字穿越所有喧囂,落入沈晚欲的耳廓里。沈晚欲立馬想到了一種可能,又迅速在心里否認。 后面那人又開口了,沈晚欲不由得豎起耳朵。 “不出國了?為什么?” “你問我我問誰???” 那人嘆道:“孟亦舟這人真怪,之前為了去柏林都忙成狗了,現在說不去就不去了。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br> 八卦最能勾起人類探究的欲望,尤其這八卦還是和孟亦舟有關,碰上了總會延伸出別的話題:“是挺邪門的,聽說前段時間還去柏林面試,按理說通知書也應該下來了,沒道理突然不去了啊。你說是不是搞藝術的都是瘋子......” 沈晚欲坐在椅子上,臉色看起來還算平靜,沒人注意到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在微微發抖。 宿舍里議論紛紛,沈晚欲忽然猛地彈起了身子,他甚至來不及和李翹打招呼,擠開圍在桌前的那群小公子,從人群中殺出一條縫,不顧身后傳來的“cao”“你有病”這些話,飆風般沖出了宿舍。 從學校到滄浪園,將近五公里的路程,沈晚欲沒歇一口氣。 高樓,大廈,街道,在視線中劇烈晃動。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念完大四就去德國。 還沒收到通知書,收到我告訴你。 腦海里浮現出孟亦舟的模樣,他講過的話,他對柏林的向往,他談起布萊希特時略帶好奇的笑。胸腔積攢的氧氣讓沈晚欲感到刺痛,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夜間八點,最后一盞路燈亮起,他聽到一聲熟悉又好聽的聲音。 孟亦舟輕聲喊:“沈晚欲!” 沈晚欲跑到酸軟的腿停了下來,胸口起伏著,他恍惚的視線終于找到對焦點,從天與地間聚焦到白色墻壁下那一抹高挑的身影上。 沈晚欲想要往前,好離孟亦舟近一些,但他突然注意到門口鐵欄上安裝著一個非常隱蔽的攝像頭。 秋天到了,枝椏并不茂密,這才讓攝像頭的真身顯露,那黑黝黝的鏡頭對著這邊,像一雙監視的眼睛。 沈晚欲停在站在原地,距離孟亦舟大概一米左右的距離。 熱汗順著沈晚欲的額角一滴一滴掉落,滑進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有些潮濕和刺痛感。 真的到了面對面,不知該作何反應,疑惑開心激動擔憂這些情緒糅雜成一團,堵在胸口。 能跟孟亦舟呆在同一個城市,不用異地,沈晚欲當然樂意萬分,可一想到這份歡愉是以孟亦舟的前途為代價,他就無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