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拿繩子?!鄙蛲碛麧M額冷汗,喝道。 孟亦舟眼光一瞟,動作迅速地撿起角落里的一根麻繩。 沈晚欲摁住劉洪艷的腿腳,朝孟亦舟使眼神:“綁?!?/br> 劉洪艷胡亂掙扎,雙腳亂踢,拳頭巴掌噼里啪啦砸在沈晚欲的臉上,身上,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天際悶雷乍響,昏暗光線里,沈晚欲側臉輪廓剛毅又冷硬,像是一座剛過易折的雕塑。 “藥!” 宋丹如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手忙腳亂地翻箱倒柜,好半天才從柜子里找到一瓶地西泮,她顫抖著手遞過來。 沈晚欲掐過劉洪艷的雙頰,兩只手指捏著藥粒塞進她嘴巴里。 藥物作用下,床上發瘋的老人漸漸旗鼓偃息。 沈晚欲側臉還留有挨打的紅印,他摸了摸劉洪艷的鬢角,安慰道:“好了,沒事了,舅舅在天上享福呢,您老別掛念?!?/br> 直到劉洪艷昏睡過去,沈晚欲渾身緊繃的神經才松懈下來。 暗自平靜了片刻,沈晚欲抬起眼,看到對面的孟亦舟,見他一臉森然,腦子驀地一空。 沈晚欲想過開誠布公地向孟亦舟坦白他的家,也許是某天牽手散步的小路上,也許是某次看畫展,也許在兩人纏綿結束,氣氛最好的時候隨口一提,但怎么都不該是這種狀況底下。 一股涼氣順著背脊緩緩地爬上來,這感覺用害怕和心慌來形容都不妥當,像逃亡多年的罪犯,拼命消滅犯罪證據,他逃到陽光燦爛的富饒之城,在他以為新生活即將開始時,卻倏然聽到一聲槍聲。 子彈正中眉心,所有罪孽無所遁形。 沈晚欲的額角在淌血,孟亦舟眼底那點愣住很快消失,他緩緩伸手,試探著伸向沈晚欲。 孟亦舟心疼得皺眉,手舉在半空,想替沈晚欲擦拭血跡:“你還在流血,我們去醫院?!?/br> 沈晚欲狠狠一震,下一瞬,他反手拽住孟亦舟的胳膊。 孟亦舟不明所以,被沈晚欲拉著往外走。 “阿欲?!?/br> “出去!” “……” 沈晚欲垂下濃密眼睫,睫毛遮擋了他的眼神,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緒,卻能看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孟亦舟被一股大力推攘到門外,他腳下踉蹌,差點絆倒。 沈晚欲盯著地上移動的光點:“你走吧!” 哐當一聲,大門無情地砸上。 天際閃電一晃,巨響轟鳴。 這也許是這個夏天的最后一場雨了。 第41章 落魄童年 暴雨欲來的味道浮動在空氣中,不過須臾,綿雨變作豆粒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向孟亦舟。 天色慘淡,風雨晦冥。 身后是匆匆趕路的行人,孟亦舟遲眉鈍目,他立在那迷蒙的大雨間,不知該等,還是該離開。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么慌亂無措的時刻。 “小伙子,下這么大的雨你站這干嘛?還不趕緊回家?” 拍他肩膀的是一個穿著雨衣、頭發花白的男人,五十歲左右,黝黑的皮膚上鏤刻著歲月的痕跡,是稻北巷隨處可見的那種普通的中年男人。 孟亦舟渾身濕透,冷得他想打冷噤:“我……我等人?!?/br> 那男人一看他站在沈家大門口,就說:“你是不是找小沈啊,這孩子忙得很,成天見不到人。如果不介意的話來我家等,就在對面,不遠?!?/br> 一把小小的傘根本抵擋不住瓢潑大雨,男人很快就淋濕了雙眼,他一邊打噴嚏一邊推著孟亦舟,嘮叨道:“走吧走吧,別客氣,再淋會兒該感冒了?!?/br> 他家的確不遠,在沈家斜對面,就隔著十幾米。 這里也是一處瓦舍,比沈家明亮寬敞。 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一側安置著圍欄,里頭喂養著五六只雞。 進了客廳,男人從廚房搬來一個火盆,里頭是些黑炭和柴火,籠起火光,很快又找來一塊干毛巾:“擦擦,你渾身都濕透了?!?/br> 孟亦舟接過來,擦了擦身上的衣服:“謝謝?!?/br> 又問:“您怎么稱呼?” 男人脫下雨衣,卷高被打濕的褲腳,說話間露出了一口經水筒煙熏黃的牙:“我姓許,街坊鄰里都叫我老許?!?/br> 孟亦舟喊了他一聲許叔。 老許端來一杯熱水,見孟亦舟個高腿長,氣質不俗,便問:“你是小沈的同學吧,也是那電影學院的?” 孟亦舟連忙點頭:“是,是,您認識他?” “認識,那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呢,”老許也不知道從哪找來一本老舊相冊,他翻開其中一頁,在其中一個小男孩臉上點了點,“是他吧?!?/br> 照片上的小男孩大概八九歲的樣子,穿著一件軍綠色的舊外套,青澀白嫩的小臉,額頭光潔,線條沒有現在利落,但五官生得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綠色的眼睛。 “這孩子不容易啊,打小就可憐,”老許拿過靠在沙發邊的水煙筒,粗糙拇指揉出一撮煙絲,“八歲那年他爸生病,撒手走了,剩他們娘三個相依為命。我那會還在廠里上班呢,每天下班都能看見那孩子沿著路邊撿塑料瓶?!?/br> 老許抬手在自己腰上比劃:“那么高的小豆丁,個頭才到我腰,又瘦又小。我問他撿這么多瓶子干嘛用,他說他外婆生病了,他撿了去賣錢?!?/br> 孟亦舟心里酸澀難當,問道:“他外婆……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