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逗著貓,浴室里突然傳來孟亦舟的聲音:“沈晚欲?!?/br> 撓貓的手指停頓下來,他看向透出明亮光線的浴室。 那頭沉聲令道:“進來?!?/br> 沈晚欲安撫地拍了拍懷里的小貓,彎腰放下它,邁步走過去。 跨進門檻,只覺腦子嗡一聲響,血氣從腳底涌了上來。 孟亦舟不著片縷,倚坐在特殊改造的淋浴間。 水汽氤氳,那高挑身影顯得有些迷蒙,明艷地剝于光線底下,他的肌rou非常結實,刀削般流暢的線條延伸至小腹,窄腰兩側緊致的人魚線在霧面玻璃的遮擋下戛然而止。 他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沒看他。 時間一點一點在沉默中被無限拉長,沈晚欲短暫地陷入恍惚,仿佛見到一輛迎面駛來的火車,將他撞回到十九歲那年,盤旋著無盡暑氣的夏天。 ——狹窄逼仄的浴室里,少年躲在墻角,溫水嘩啦啦沖刷著汗漬的身體,這個時候的孟亦舟總是炙熱又濃烈,他喜歡從身后抱著沈晚欲,呼吸灑在沈晚欲耳畔,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 “這么喜歡看我?要不你到我前面來看?” 不知何時,孟亦舟已經在浴缸里坐好了,他朝后面丟來一個小東西,沈晚欲猛地回神,下意識抬手接住。 孟亦舟偏頭,示意淤青的左肩:“幫我上藥?!?/br> 掌心躺著一瓶活血散瘀的藥油,沈晚欲抿了抿干澀的唇,平復著心頭難耐的躁動,說:“萊哥說你有事找我?” “萊哥?”孟亦舟尾音往上揚了點,“你倒是擅長交際,才幾天時間就跟我的人混得這么熟了?!?/br> 那語氣漫不經心,聽不出任何喜怒,沈晚欲卻覺得他不太高興:“……有什么吩咐?” “要吩咐的事多了,邊上藥邊說吧?!?/br> 等了片刻后面沒動靜,孟亦舟手支額角,輕輕點著:“你要不愿意幫忙,就去把你的萊哥叫過來?!?/br> 沈晚欲想解釋,又覺說多錯多,他半跪下去,膝蓋磕在柔軟的羊絨地毯上:“顧助理最近都在忙招募的事,好幾天都沒見著人了。還是我來吧?!?/br> 孟亦舟盯著對面那扇窗,那人低垂著腦袋,露出來的后頸那么脆弱,毫無設防。 沈晚欲的局促討好,克制謹慎,孟亦舟都察覺到了,心底有股隱隱的焦躁,他非常厭惡這種被他人左右情緒的感覺。 沈晚欲并沒有察覺出孟亦舟沉默的寓意,往手心倒入藥油,問他:“你房里有沒有棉簽?” 孟亦舟面無表情,說沒有。 他的雙腿平抻在水底上,皮膚上留有綁帶勒過的痕跡。 沈晚欲曾經四處打聽過孟亦舟為什么受傷,有人說孟宅失火,他跳了樓。也有人說他外出旅行,發生了車禍。 各路消息眾說紛壇,真相如觸不到底的水井。 時至今日沈晚欲也不知道為什么。 理智告訴沈晚欲不要觸碰孟亦舟的雷區,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你的腿恢復得怎么樣了?” 孟亦舟側首,余光覷了沈晚欲一眼:“我的腿怎么樣,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那眼神不冷不熱,無端地叫人心尖發顫,也許是距離太近。 沈晚欲微微向后仰身,從胸腔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認識一個醫術很好的外科醫生,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聯系——” “不必,”孟亦舟淡聲打斷他,“我的私事,不勞沈編劇費心?!?/br> 對啊,他們什么關系,早就沒那個立場了。 七年時光隔絕的不僅是三千里路云和月,還有沈晚欲解釋不清的重重誤會,即便他想要重修舊好,但他們連對對方和顏悅色地說句話都做不到。 沈晚欲不再吭聲,乖順地低下頭,后頸的那條線映在橘色的暖光里,有種一掐就斷的錯覺。 孟亦舟仿佛感受不到沈晚欲的低落,很快就將話題轉到冷冰冰的工作上:“言歸正傳。我梳理了一遍目前擬定的改編,有些地方不太滿意,事實上,主線才是這個故事的靈魂,分支線單獨拎出來也沒多大意思,你把那條線刪了?!?/br> 支線著重許搴和張津的感情線,原著中只有寥寥幾筆,但方菲認為這是賣點,提議加重戲份。 沈晚欲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回到工作狀態:“那方總那邊怎么回?” “我會去溝通,”孟亦舟說,“寫好你的本就行?!?/br> “你從來沒考慮過票房嗎?” 孟亦舟眉心一擰,他屈指,捏了兩下:“這些事有方菲和楚洋,用不著我瞎摻和?!?/br> 他面色疲憊,指尖的水珠滴落,掉在他毫無血色的嘴唇上。 沈晚欲立刻討好地說:“不舒服嗎?我幫你按按?” 小心翼翼的語氣,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孟亦舟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眉心忽然疼得厲害,拼命壓制的那股焦躁也愈演愈烈。 兩人朝著同一個方向,沈晚欲看不見孟亦舟的臉,自然也看不到他眼底波動的某種情緒。 沈晚欲大著膽子,用指尖點上孟亦舟的額角:“按一下吧,起碼能舒服一點?!?/br> 孟亦舟擱在水里的那雙手緊了緊,但身形巋然不動,看不出任何異常。 溫熱指腹按壓著腦袋兩側,又滑到耳后,力道不輕不重,很快就緩解了頭痛,但那股邪火卻越燒越旺。沈晚欲一邊按摩一邊重拾舊話:“其實方總有句話沒說錯,現在的市場都偏向低齡化,這是一個全球性的走向,藝術電影就像沒落的京劇,梅蘭芳沒辦法阻止,你也一樣,倒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