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西山部李各莊附近,”婁牧之柔聲說:“你跟我講過的美術館也在那?!?/br> 他記得,當年去z市之前,美術館已經列入了易知秋的旅游清單里,他老想著下課沒事的時候,可以帶婁牧之去逛逛。 “快到晚秋了,”婁牧之說:“再過一個月,我們回趟淮江,去看看你爸?!?/br> 腦子空白了一兩秒,易知秋才說好。 他入獄的第三年,易宴死在了醫院。易宴之前做過一次胃癌手術,又接連發生了一連串讓人措手不及的事,沒修養好,熬不到第三年就走了。 想著要落葉歸根,所以骨灰葬在淮江的陵園。 “怎么了?”看易知秋臉色不太好,婁牧之放輕聲音,放在膝蓋的手牽過他的:“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可能吧,”易知秋壓抑著心底那點異感,裝出輕松的樣子,看著婁牧之:“還說我呢,你那么大一對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快睡會兒?!?/br> 自從來到川籠,粗略算一下,在三天時間里,婁牧之可能只睡了四五個小時,一方面是期待,期待和易知秋的見面,一方面是情怯,闊別十年的重逢,他想象不到用什么語氣最合適的,什么的歡迎語最妥帖,什么樣的擁抱才不會弄疼他。 “我不困,”目光落在他身上,婁牧之巴巴望著他,像是少看一眼人就會不見了似的。 易知秋:“怎么不困?黑眼圈都掉地上去了?!?/br> 婁牧之搖了搖頭,攥住他的那只手越收越緊。 那眼神招人心疼,易知秋想摸他的臉,但高鐵上的乘客太多,座位與座位之間完全沒有格擋,抬起一半的手轉了個方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借你靠會兒?!?/br> 記憶的軸旋轉,萬花筒幻化出年少的畫面,婁牧之想起高一那年,去大學城的路上,他暈車了,易知秋也像現在這樣,拍了下肩膀,對他說,借他靠一會兒。 他歪過腦袋,輕輕的,靠在易知秋的頸窩里,他貪心地吸了一口他的氣息,沒有朝思暮想的櫻花味,甚至連清新的肥皂都聞不到,但婁牧之沙漠般的心臟仿佛長出了一粒嫩芽。 “易知秋,”他閉著眼睛,帶著夢境的恍惚感,還在小聲呼喚他的名字。 “我在,”手掌移動,摸到了婁牧之的拇指,順著那根手指收納他另外的指尖,變成了十指相扣的方式:“睡吧?!?/br> 回到z市,時間接近夜間九點,公寓坐落的位置還算安靜,他們沒搭乘地鐵和公交,而是叫了一張出租車,兩人都想盡快到一個只有他們倆的世界,把虧欠對方的時間找回來。 公寓在二十七樓,這部電梯前不久出了問題,升降速度異常緩慢,鐵門打開,踏進二十七樓的走道,婁牧之突然掐住易知秋的雙肩將人推到拐角,俯身靠近,雙眸繾綣地凝望他。 等不及了,他要好好看看他。 灰白的天花板嵌入一盞盞鐳射燈,燈盞染上年歲,昏黃的光線和灰塵飛舞交錯,投映在兩旁的玻璃上,折射出晃人視線的光亮。 夜色濃重,他們燈光下放肆又克制的面對面,視線纏繞。 婁牧之雙眸里的光驚掠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喉結,他青紫的下巴,怎么也看不夠。 婁牧之顫巍地抬起手,擱在他的側臉幾毫厘處,近在遲尺的距離,卻始終不敢摸上去。 “看什么呢?”易知秋抬起手掌,輕而又輕的落去他發心。 “看你?!?/br> 易知秋也看著他。 “易知秋,”這一聲喊得又輕又低啞。 婁牧之有太多話想告訴他,他想他,這十年的每一秒他都掛住他。 翻滾的字句來到舌尖,出口卻變成又一聲呼喚。 從川籠走到這里,婁牧之至少喚了他的名字五百二十一遍。 “復讀機啊,喊了我好幾百次了?!?/br> “你回來了?”像是不確定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他問。 “是,我回來了?!?/br> “你真的回來了?” “我真的真的回來了?!?/br> “我覺得自己在做夢,”婁牧之看著他,貪心地看著他:“我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br> “怎么才能證明?” 易知秋伸出一只手臂:“你摸摸我,就知道我不是假的?!?/br> 手指掐上他結實的小臂,神色依然恍惚,婁牧之說:“我還是不相信?!?/br> “那我,”易知秋小心翼翼,他組織語言:“我吻你?!?/br> 目光逐步抹掉兩人間僅有的那點距離,易知秋想親吻婁牧之的側臉,他傾過身子,婁牧之也仰起了下巴,兩人都往對方的左側靠。 很輕的碰撞聲,額頭磕在了一起。 接吻的方式青澀而生疏,遠勝第一次。 一絲尷尬在空氣中流淌,這是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氣氛,易知秋摸了摸鼻尖,扯開嘴角說:“那個,從右邊吧?!?/br> 這次兩人同時偏向右側,不出意外,又撞到了額頭,悶悶的一聲,彼此都撞疼了。 有些懊惱,婁牧之第一次覺得自己蠢到極點,連接吻都不會。 “我來,”易知秋扶住他的雙肩,迅速偏頭,吻上了他眼尾的小黑痣。 似曾相識的溫熱,讓婁牧之心臟里的東西炸開,他閉上眼,連呼吸都不敢。 一個輕柔的吻,不帶任何情|欲,卻生生逼落婁牧之埋藏的眼淚,他突然渾身發抖,手臂都在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