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整天嚷嚷身高,我還以為你想當運動員,”昏黃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斜長,婁牧之看著那一顫一顫的人影:“為什么想學醫?” 為什么?好像還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易宴的重心全在工作,從小學到高中,他參加家長會的次數少得可憐,他只知道兒子成績很好,在年級名列前茅,有時會多囑咐一句‘好好學習’,除此之外,他似乎并不關心兒子喜歡什么,將來如何,易知秋沒跟父親聊過未來,自然也沒跟其他人聊過。 易知秋頓了頓,說:“我還沒跟你講過我媽吧?!?/br> 暖色的燈光撒在他身上,讓易知秋的輪廓看起來很柔和,婁牧之還沒見過這樣的他。 婁牧之搖頭,等著他往下講。 “我媽是醫生,呼吸內科的,從小到大她工作都很忙,有一年,她跟著醫院的前輩去參加救援,那次救了好多人,在我心里我媽是最棒的醫生,我也想像她一樣,成為一個厲害的人?!?/br> 易知秋說的漫不經意,婁牧之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他提到母親時,臉上轉瞬即逝的傷感。 “我覺得她穿白大褂特漂亮,”易知秋說:“所以我就想,要是我穿,肯定帥呆了,而且治病救人,多酷啊?!?/br> 像是想到了什么,婁牧之眉毛一跳。 易知秋曾經說過,他mama是因為骨壞死去世的,骨壞死....... 2003年,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迅速蔓延,疫情襲擊了整座城市,醫療系統全線崩潰,同年4月,經過7天7夜施工的隔離區拔地而起,當時那座城市幾乎集中了全國的醫療力量,共同抗疫。 婁牧之當時還小,可是他記得學校放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假期,也記得當時的板藍根被瘋狂搶購,一夜之間斷了貨。 新聞報道聚焦了前線抗疫的英雄,8個月后,人類戰勝病毒,重獲新生。婁牧之一直很關注后續報道,那些在疫病中幸存下來的人,都有著或輕或重的后遺癥,其中最顯著的就是骨壞死。 婁牧之聯想起來,他mama會不會...... 他放輕聲音,問:“你mama參加過03年的抗疫嗎?” 易知秋驚奇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婁牧之低下頭去:“猜的?!?/br> “挺聰明啊你,”易知秋看著地面上的殘影,說:“她去了半年多,回來以后身體就不大好,有一次,她不小心滑倒,從樓梯上滾下來,一摔就進了醫院,結果查出來是骨壞死.......我爸當時很自責,他自責沒阻止我媽去z市,不過我媽說,那是她最驕傲的事,沒什么好后悔的?!?/br> 易知秋微仰下巴,問婁牧之:“怎么樣,我媽是不是很酷?” 婁牧之皺眉反問:“酷?” “救死扶傷,不辭艱辛,還不夠酷嗎?”易知秋自豪地說:“我覺得我媽簡直酷斃了?!?/br> 幾乎是同一時間,婁牧之想到了父親,他父親也犧牲于人類大義,可他從沒想過這種行為能稱之為酷,當時年紀小,他甚至還有些責怪父母,怪他們獨自離去,把他孤零零丟在這人世間。 可是看著眼前的易知秋,他高昂著頭顱,臉上帶著自豪的笑,他為自己有一個這樣的母親而驕傲。 婁牧之好像明白了,易知秋身上的光來自何處。 婁牧之眼眸微垂,拇指撥弄著腕骨上的念珠,半晌后,他說:“是挺酷的?!?/br> “是吧,所以我決定子承母業,也當醫生,”易知秋說完,又問婁牧之:“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太遠了,”婁牧之拽了拽書包帶,“沒想過?!?/br> “你下學期高二,再過一年讀高三,光陰飛逝,再不想就來不及了?!?/br> “到時候再說?!?/br> “要不這樣,你跟我一起去z市,不對,要不你也學醫,咱倆考同一個學校,去同一個城市,你繼續當我學弟,我繼續罩著你?!?/br> 一口氣說完,易知秋才驚覺,這些話,確實是他內心深處的期翼,從過去到未來,他都想和婁牧之在一塊。 “怎么樣?”易知秋不自覺放低聲音,用拇指摁了摁食指,等他回話。 婁牧之學他以前的樣子逗人:“我考慮一下?!?/br> “別考慮了,就這么定?!?/br> 婁牧之不回答。 易知秋開始胡攪蠻纏,扯住他書包拉鏈,“你現在想清楚了,將來也有明確的努力方向,多好啊?!?/br> 婁牧之回頭賞了他一記白眼,冷酷的臉上寫著兩個字——“放手” 易知秋就喜歡看他變臉,“我查過了,醫科大師資雄厚,學風優良,最主要是的他們有八間食堂,打飯從來不用擠,這么好的條件,你不心動?!?/br> 他一邊說話,一邊拽他書包拉鏈,來來回回玩了好久。 婁牧之嘴里懶洋洋的說:“別扯,再拽該壞了?!?/br> “壞了我賠你一個新的?!?/br> 婁牧之拿他沒辦法,他在前一步一步走,任由跟在他身后的易知秋玩書包拉鏈。 不知不覺到了6號院,站在院堂心的老陶最先認出他們,他笑起來,“是小秋和小牧啊?!?/br> 對面的目光才掃過來,易知秋倏忽撒手,躲閃似的往后退了兩步,其實男生之間打鬧很正常,易知秋卻像被抓包,他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老陶說話的樣子稍顯笨拙,他字句吐得慢,有點結巴。 “怎、怎么這么晚,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