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秋雨下個不停,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向窗戶。 婁牧之眼神深沉,如一灣深潭,看不見任何波瀾:“既然你這么后悔,當年就不該帶我回來,”他寒聲道:“其實說到底,真的害死顧汪洋的人是你!” 林夕瑜一怔。 他們像兩只刺猬,帶著同歸于盡的長刺,找到對方最薄弱的地方,狠狠扎進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件事是林夕瑜的恥辱,也是她的軟肋。 顧汪洋是她丈夫,十年前死于誤殺。 自丈夫死后,林夕瑜的生活就一落千丈,她好吃懶做,工作是走后門找的,顧汪洋一死,等于斷了關系,部門主管以她好賭為理由,給林夕瑜下了逐客令,沒了丈夫又沒了工作,加之賭癮越來越嚴重,從前一個月輸一次變成了一周輸一次,慢慢的她每天都輸錢。 債主追上門,房子抵押了,她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喪家犬,只能死皮白臉地賴著婁牧之。 往事歷歷在目,看著這張精致的臉,林夕瑜恨意翻涌,她打他:“你這個賤種胡說八道,是你勾引我老公,是你害死他,白眼狼,掃把星!” 在推搡中,林夕瑜聞到了他身上白蘭花和煙草的香氣,夾雜著濃厚的血腥味,辛辣而刺鼻,霸道地占滿了她全部嗅覺。 婁牧之狠狠壓住她拿刀的手,冷眼看著她發瘋,像是不知疼痛。 林夕瑜頭發凌亂,她奮力掙扎,想要逃脫婁牧之的桎梏:“怪物!你和你那個易知秋都是怪物,是你們,你們殺了我老公,殺人兇手,你們會下十八層地獄,會不得好死!” 聽到“易知秋”三個字,婁牧之動作一滯。 林夕瑜立即捉到機會,她猛地把住刀柄,刀尖往外,劃傷婁牧之的同時也劃傷了自己。 美工刀“哐當”落地。 那個名字剛從林夕瑜嘴里飄出來,就在婁牧之無序的心頭激起狂潮,仿佛一把獵槍,子彈總能打中他最酸楚的地方。 婁牧之雙手無力下垂,鮮紅的血和慘烈的白在他身上綻放出一種怪異美感。 他失魂落魄地愣住。 林夕瑜胡亂抹掉眼淚,笑得比哭還難看,卻因踩中婁牧之的死xue,生出一種報復的快感,如刀割一般。 “怎么不說話了?”林夕瑜臉上有淚有血,和鼻涕糊成一團,她就這樣迫近他,眼神煽動著癲狂:“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易知秋捅死了我老公,現在都還在吃牢飯?!?/br> 她一句比一句狠辣:“兩個男人,一個為你死了,一個為你坐牢。婁牧之,死的人為什么不是你?” 隔著雨聲,兩人面對面,他們像兩頭窮途末路的獸,露出最尖銳的獠牙對著彼此,每一句話都恨不得置對方于絕地。 婁牧之怔怔地望向虛空,他仿佛聽見了易知秋的呼喚,身體里掀起海嘯,幾乎要湮滅他的五官六感。 玻璃窗倒映著此刻的荒誕,濕透的吊帶裙緊緊裹在林夕瑜身上,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她已年過四十,卻一點也不像中年女人,從眉眼往下,是她抹口紅的嬌艷唇瓣,婁牧之最討厭她的嘴,他想不通,一個漂亮女人為什么會說出這么惡毒的話,她的一個詞每一個字都像帶倒刺的刃,準確無比地扎進婁牧之千瘡百孔的心,離開時帶出一片又一片潰爛的腐rou。 氣氛肅殺,落針可聞。 林夕瑜狼狽不堪,滿是淚痕的臉上卻帶著笑,她在等婁牧之潰敗。 婁牧之心口悶痛,他抬起顫抖的手蓋住那處,臉色慘白,疼得連指尖都泛出了青色。 “別說了,”他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字句間竟然帶有一絲懇求。 見他如此,林夕瑜又痛又爽,她伸頸逼近:“不記得你男人了么?” “監獄的日子不好過,吃不飽穿不暖,”她惡意的笑起來:“易知秋為你這么個禍害斷送了自己的人生,可你呢,金牌大律師,日子要多美滿有多美滿,你有沒有心? 婁牧之一把將她推攘到墻角,仿佛被激怒的獸:“住口!” “痛啊,我就是要你痛,”林夕瑜揚起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凄清的笑聲在深夜里回蕩,像是吊死鬼的嗚咽,她變本加厲的罵:“易知秋——” “呃——” 婁牧之突然掐住她的脖子,額頭青筋暴起,五指愈發用力,他要她閉嘴。 林夕瑜雙眼赤紅,仿佛下一秒就會爆出來,她試圖尖叫和逃跑,卻像掉入了一灘沼澤,只能發出沙啞的模糊音節,手腳亂蹬地去拽窗簾。 “放、放、” 林夕瑜瞪大雙目,張開嘴巴,用最后一點力氣抓牢窗簾,嘭一聲,窗簾桿被她扯掉了,金屬橫桿重重砸中婁牧之的肩膀,砸得他脫力。 她當即踹開婁牧之,扶住窗戶一陣猛咳,也許是動靜鬧得太大,驚動了鄰居,樓層里出現了一個女人和老太太的聲音。 “吵什么,還讓不讓睡覺了?” 住隔壁女人不是善茬,她跟林夕瑜合不來,常常因為小事吵得不可開交,此時她披頭散發地站在門口,沖對門嚷嚷。 “怎么那么大聲兒,”住三戶的老太太也開了門,哄著懷里哭鬧的小孩:“把我家寶貝孫子都嚇哭了?!?/br> 林夕瑜大口大口喘著新鮮空氣,婁牧之被窗簾桿砸中肩頭,他狼狽地捂住傷處。 門外惱人的辱罵一浪比一浪高,混在雨夜里,猶如急促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