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宋良閣點了點頭。 江水眠走過去從暖瓶里倒了一點開水,又摻了涼水,遞到他嘴邊去。 一般都是宋良閣照顧她,卻沒想著這回反過來了。江水眠白皙的手指蓋好暖瓶,嘗了一下水溫,遞到他嘴邊。宋良閣伸手接過,心里又別扭又好似想看著江水眠會為他忙前忙后,仿佛在告訴他“這個閨女沒白養”。他不太關心夏恒,道:“你沒事兒就好?!?/br> 江水眠坐到床沿去,他掌心也刮了好幾道傷口,有繃帶纏著,江水眠垂頭坐在那里也不說話,將他的手攤平,捏著他的手指。她動作又輕又癢,手指一次次捏過他指尖。宋良閣心里一片柔軟,忽然覺得看似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但這不幸或許已經是無數種可能性中的最優解了。 如果眠眠留下來之后被人劫走甚至殺了怎么辦?如果早在之前有人圍堵她那次她受了重傷怎么辦?如果眠眠當時沒去,他自己死了怎么辦? 關于不好的結局有太多種,幸好這會兒,她還能垂著腦袋,一肚子話說不出似的輕輕摳著他手指。 宋良閣抓住她的手,捏在掌心里,無奈道:“眠眠。都好呢?!?/br> 但江水眠心知事情并沒有那么好,他雖然避免了截肢,但醫生說拖得時間太久,肯定沒法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了,下地也要盡力恢復。 江水眠抬頭道:“那個李顛走了?” 宋良閣道:“嗯。跟你說件事情。我收那個李顛為徒了?!?/br> 江水眠一愣,她怎么都沒想到這樣,道:“為什么?他求你你就答應了?” 宋良閣:“他是夏恒的人,你也知道。我懷疑阻攔他們殺我,以及救我去醫院順便跪下來求著拜我為師,都是夏恒的意思。不過,我也無所謂,我就說日后要回蘇州,他必須跟我走他也答應了?!?/br> 江水眠:“你教他?可……那李顛看起來就不算是習武的好苗子?!?/br> 宋良閣:“教起來,其實好苗子或者是普通人也未必差得了太多。我就是想著,你以后還要好好讀書,要去上大學,或者是出國,不會再武林?;?,也未必會做個武人。但咱們倆研究出來的那點東西,或許可以找個人傳。武功向來沒有說什么只傳幾人之說,只要能散出去都是好事。他或許別的好處沒有,卻有兩點。一是忍氣吞聲慣了,肯低下頭去吃苦學;二就是他以后肯定也很容易在有夏恒的天津武行落腳開館?!?/br> 江水眠瞪起眼來:“你的意思是說……” 她說不出來認輸兩個字,但他教李顛,就是說自己不想再比武亦或是跟這幫武人有交集了。以后什么事兒他都不想管了,只想找個肯定能長久活命外加地位穩定的認當徒弟,回頭放李顛出來,他也不算把那些武藝憋在他倆手里頭了。 這簡直就像是要對天津武行出的這些事兒低頭!他壓根沒想著會報復回來! 江水眠幾乎都要說出口了,但看著宋良閣的樣子,卻又覺得宋良閣經歷的事情很多了,以他人生這么多年遇到的不公或境遇而言,他顯然覺得爭也沒有意義。連欒老都身不由己,把武行變成軍閥的附庸,把習武推成賺錢的買賣早已是大勢所趨一般,他曾經想在欒老面前證明自己的那點想法,也變得沒那么有必要了。 江水眠卻心里不可能放下。她沒到宋良閣的年紀,也沒有他那樣的心態,別人的勸都是沒有用的,她不給自己一個交代的話,過了多少年也咽不下這口氣。然而面上,她卻不能跟宋良閣這么說,否則又讓他白擔心。 江水眠笑了笑:“好,等你好了,我們坐火車回蘇州。這回好了,家里以前缺了個長工,那個李顛過去也能在家里打雜了?!?/br> 宋良閣一愣:“你要跟著回去么?” 江水眠:“我當然回去,否則我還能去哪兒?” 宋良閣沒說話,心里顯然也在猶豫。 不過這猶豫的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 他在醫院住了幾日后雖然不能下地,但也真是不想在醫院再住下去了,就讓盧嵇開著車,把他搬回盧家去住了。以前江水眠有事兒沒事兒就跑來找盧嵇,他倒也沒覺得沒什么,反而覺得她在盧家,他也安心了一點。 然而住進盧家之后,宋良閣心里卻有點……覺得不對味了。 江水眠早上飯是盧嵇下廚給做的,她往往一大早就起來,練了武就趴在小廚房外頭等飯吃。中午一般練槍或者打網球,游泳池雖然被打掃出來放了水,但天氣漸漸轉涼,她也不怎么下水了。 到了晚上,盧嵇回來之后,在飯桌上簡直有說不完的話,宋良閣以前跟盧家兄弟倆住一塊的時候,習慣了倆人跟說二人轉似的聒噪,倒也是食不言的低頭老老實實吃飯,就是江水眠每次很高興地接話,笑的前仰后合。 之后,江水眠要去書房跟他學英語學數學,有時候會跟他學一些玩槍的把式。睡覺前,盧嵇會親自送她上樓,隨手從書架上拿本故事,念幾行就親親她頭發,說一聲晚安,關了燈。 似乎她一天從頭到尾,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圍著盧嵇繞的。 宋良閣有時候撐著拐杖下樓的時候,還看見江水眠拽著盧嵇的胳膊。她還穿著男孩的衣服,一件高領粗毛線的深紅色毛衣,一條格子褲子,帶著窄檐軟帽,眼睛里都亮晶晶的踮起腳來,跟盧嵇說些什么。他扶著樓梯,忍不住想起來當初盧嵇要把她送給他養大的時候,江水眠抱著盧嵇的胳膊眼淚汪汪的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