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一時此起彼伏喊舅聲,老頭嗤笑:“哪來那么多小外甥女?!?/br> 有的小姑娘劉海太長,他輕輕碰了碰頭發,看的仔仔細細,輕聲道:“這么小的,能賣去哪里撒?” 老頭拿誰也不信的謊話道:“上海建肥皂廠子哩,六歲到六十歲的女工都要的。有人專做租女工生意?!?/br> 宋良閣半晌也瞧不出來,轉頭問盧嵇:“多大歲數?長啥樣子?” 盧嵇也怪惡心自己臨時抱佛腳的吳語口音,他知道其他人聽不懂,干脆用北京話道:“我也沒見過啊。七八歲了吧,聽說鼻子上有個紅痣。你看那些哭的都不用問。在常熟的時候問過他們家老媽子,說是她爹媽心狠,給買了藥毒啞了,不會說話了?!?/br> 江水眠站在一排小女孩兒里,就聽懂了這句話。 她已經穿越過來快半個多月了,周邊環境讓她想罵娘也就罷了,她從小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一句吳語聽不懂,也不敢亂開口,裝了半個多月的啞巴。 眼前終于有人開口說了地地道道的北京話,而且七八歲,鼻子上有紅痣,怎么都是指她。 江水眠猶豫片刻,猛地蹭了蹭鼻子,站出來一步。 宋良閣轉頭一看:“你就是江武帆的閨女?” 江水眠就只看著他嘴一張一合,也聽不懂,猶豫再三,裝啞巴下去什么也問不到。這兩個人似乎并也不知她底細,她對遠處騎在馬上的西裝男子道:“我沒被毒啞。我不會說吳語?!?/br> 她這會兒定睛,才看清楚盧嵇。 盧嵇正把馬燈拎到眼前,半邊臉被火光映的透明,淺色瞳孔亮的像是能迸出擦火柴時硫火的星光。出色的五官反倒被光融了具體的模樣,好像只剩下他嘴角滿不在乎的笑,還有那張狂且銳氣的氣息,跟篝火似的讓丈遠的她也能感受到溫度。 此時她一開口,宋良閣和盧嵇俱是一愣。 是個非常瘦小的小女孩兒,應該是這一群中最矮的一個,只擦凈了鼻尖,一顆小紅痣在鼻側。 盧嵇拎著燈下馬,沒走過來。雖有西裝得體身量修長,全都白瞎。 他偏像是不會站一樣。宋良閣那是三步恨不得一嘆氣的彎腰駝背,他就是站不穩似的四處亂扭,江水眠覺得給他一點音樂他就能跳起巴扎嘿。 可就是扭成這樣,都沒破壞他身上那副公子哥的氣質,盧嵇歪頭笑道:“你爹媽不都是上海人,你怎么聽不懂?!?/br> 江水眠反倒不怕了,突生變故,總是轉機。她啞著嗓子:“聽不懂就是聽不懂,從小便只教我官話,說了吳語要打手的?!?/br> 盧嵇有點匪夷所思:“人在上海,不教南京話還教北京話?你爸媽叫什么?” 江水眠見過他們倆坐船和買賣人要填的紙片子:“江武帆,許蘭?!?/br> 盧嵇單手插兜,挑眉:“那如果你父母現在出現在你面前,你能認出來他們兩個么??!?/br> 江水眠抬眼:“你覺得呢?!?/br> 她真是死也認得。 盧嵇被這小豆丁說話的語氣弄笑了,笑起來身子顛顛的:“喲,小丫頭硬氣得很?!?/br> 宋良閣揉揉眼睛,似乎犯困,直打哈欠:“你沒問的了就趕緊走,還有好長的路啊?!?/br> 這兩人在一塊兒,一個頭頂寫著“sao浪賤”一個寫著“沒脾氣”,卻看起來都不像什么好東西。 盧嵇笑歸笑,也不知道是謹慎還是嘴碎,還問:“說是買了藥毒啞了你,怎么現在能說話?!?/br> 江水眠說的倒是實話:“家里有下人知道,把藥偷偷換掉了,要我不得講話。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盧嵇剛要再說,老頭一直聽不懂,不耐煩了:“問完了沒有?” 宋良閣捂嘴打哈欠:“快了——” 老頭抬起槍,他那兩個穿著粗布褂子的兒子,也一個端起搶,一個拔出刀來。 盧嵇一怔,搖頭笑了。 宋良閣微微偏臉,無可奈何的抬起眼來看張家父子。 老頭槍口對準盧嵇,笑:“看來不是你家外甥女。不過不要緊,把身上的銀元都拿出來,甭管什么鷹洋奉天,我都要。拿出來了,這小窩頭你就領走吧?!?/br> 盧嵇仍拎著馬燈,笑盈盈的:“這什么意思?我本來是要出十個鷹洋的嘞。你這是就跟我們開玩笑,還是真要開槍弄死我啊。槍口指著人很危險的啊?!?/br> 老頭上膛,冷笑:“我開了槍,你們兩個身上的錢都歸我,我還能把這個丫頭帶走。不過我今年信了基督上帝,不愛動手,你老老實實掏出來錢吧?!?/br> 仔細一看,老頭脖子上掛了個一大串觀音菩薩、佛祖金像和黃梨木十字架。 宋良閣擠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嘆著氣去掏袖口:“唉,你說今兒我這是——” 江水眠早就看見盧嵇也在緩緩的將手往他西裝里挪,宋良閣說到一半,他忽地先動了。 盧嵇手中提燈掉在了地上,砰的滅了,人影黑了,卻又緊接著幾聲巨響,幾朵先后不一白色的閃光。江水眠眼睛一眨,閃光之中,宋良閣背直起來,腳下一動,帽子掉落在地,飄逸的齊肩小中分一甩,人影掠去。 不止是誰被擊中,像是往天上吐一大口水,血飛的很高,又澆下來。 緊接著就是幾聲慘叫,小丫頭們尖叫著蹲在地上,往車底爬去。 江水眠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