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又道:“你那meimei從前無人照應,自家也能從城西一人跑到城東來尋我,哪里要你這里白做cao心!” 他一句說完,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閉了嘴,站起身來道:“罷了,待我尋他說去!” 果然大步走得出去。 一出得帳門,陳堅白就知道自己方才言語之間太過激烈,連忙又回頭撩了帳子進去,果然見周元娘正在試淚,見他進來,忙吧眼淚擦掉,面向過來,問道:“可是忘了什么?” 陳堅白心中難受,忙走得近了,半蹲在地上給她試淚,道:“是我方才一時情急,說話時沒有過腦子,你只管怪我,卻是不要掛在心里?!?/br> 得他這一句話,周元娘卻是更難受了,道:“今次全是我的錯,這一路什么忙都幫不上,還凈給你惹事?!?/br> 又道:“不若我一會去同那沈念禾說一聲,只說這事暫且作罷,叫她不要再做理會?” 陳堅白苦笑道:“你現在再去找她,豈不是更為惹眼?你再別去管,我來處置就是?!?/br> 他說完,把周元娘擁在懷里,低頭吻住她的口唇半晌,才緩緩放開,道:“你沒事我就半點就不覺得麻煩, 只眼下境況險之又險,走錯一步,莫說我們兩個,便是兩家人都難保性命,我曉得你擔心那周楚凝,畢竟是親妹,只我保證她絕不會有半分危險,你遇得事情先同我說一回,免得撞得錯了?!?/br> 周元娘一向體貼,此時早自責極了,忙點頭稱是,道:“我曉得了?!?/br> 陳堅白這一回才放心出門。 他在營帳中時倒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出得帳子,臉上頓時就沉了下去。 原本算得好好的,那呂鋌先頭管事管得那樣亂,除卻自家當真沒甚能耐,最要緊是陳堅白一直在背后使絆子,不過這人又傻又鈍,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 陳堅白想著營帳越亂越好,一旦出得什么事,眾人各自掃那門前雪,自家正要渾水摸魚。 第358章 漂亮簪子 誰成想他攪動得太過,明明眼看著再過一陣子就能把呂鋌給排擠出去,整個架空,可不知道為什么,那裴繼安竟然會出手搭著。 這一個卻實在不好對付,陳堅白埋進去的釘子、做的安排,對方面上明明半點沒有理會,然而做起事來,卻是毫無遲滯,仿佛那些個釘子絆子都不在一樣,順順當當就接手過去。 只過了兩天,陳堅白就發現不對,忙叫下頭人收手,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暴露了多少。 他不敢去惹、又看不透裴繼安,只好躲著這人。 可畢竟此時距離抵達翔慶也只剩十來天,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要是依舊是裴繼安管營帳事,按著眼下的巡衛同行路方式,原先的計劃十有八九不能行,唯有呂鋌管事才最好。 他看出呂鋌是要爭權的,便是此人不爭,也要挑動他爭,只要在翔慶軍內那幾日是呂鋌在任,就能順利成事,不怕中途出什么意外。 此時此刻,其實最好是蟄伏不動,誰知被周元娘這一下,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陳堅白眼下只盼那鄭氏沒有想太多,也沒來得及同那裴繼安說,不會叫對方有所察覺。 *** 鄭氏確實沒有想太多,奈何沈念禾卻不是那樣好打發的。 前者自會覺得周元娘畢竟是郡主,心中再不高興,忍一忍也就往后退了,最多不過想想辦法好做拒絕而已。 可沈念禾從來行事都沒有怕過,莫說對周元娘這樣一個半路出家的郡主,就是對上公主、皇子、乃至天子,明面上自然會做得禮數周全,卻是打心底里不放在心上。 她聽得周元娘要鄭氏留下相陪,頭一個反應并不是此事麻煩的得很,也不是想著怎么拒絕,而是覺得不合常理,不免多個心眼想一想。 再說裴繼安自管了事,其實只開頭那兩日稍微忙一點,沒多久一應熟悉,就將事情全數分了下去,他反倒同比起從前更為輕松,每日白天也就算了,哪怕晚上那一頓抽不出空來一同吃飯,臨睡前總是要再來一趟的,便是不能多坐,只是看看人的樣子,說上幾句話,晚上也睡得安心些。 周元娘的事情不急,沈念禾便沒有讓人去找裴繼安,等這日晚上他自己來了,才與對方將事情說了一回,最后道:“三哥,我看那保寧郡主怪怪的,像是別有什么心事的模樣?!?/br> 又小聲道:“我同嬸娘都覺得她同那陳校尉好似別有感情,不像是尋常表兄妹?!?/br> 裴繼安倒是并不意外,只笑道:“不要管她便是,她今日來尋嬸娘同你怕是自作主張,那陳堅白這一向躲我躲得厲害,若是知道了,多半要找設法找補,你只當什么都沒聽到?!?/br> 沈念禾好奇道:“那陳校尉為什么要躲著三哥?” 裴繼安只答應了幫那陳堅白瞞著他同周元娘的關系,對于其余事情,并未做半點承諾。 他對上沈念禾,如非必要一向是知無不言,此刻自然交代得極快,道:“他當日去廂軍挑人就動了不少手腳,我后頭著人去查,才曉得此人從前也在保安軍中待過兩年,因他脾氣爽快,為人又仗義,卻是結交了不少同袍,今次出京時日雖然不長,已收買了許多兵卒,看那樣子,多半有什么安排——若是我猜得不差,十有八九要落在翔慶軍中?!?/br> 陳堅白一個禁衛官,領了皇命出京,不過老實辦差而已,正常推斷,又怎么會有什么旁的安排。 沈念禾即便知道其人同保寧郡主別有私情,卻是萬料不到這兩個膽子會那般大,只以為陳堅白欲要奪事,便道:“營中事情繁雜得很,他若是想要管,當日就出頭了,今次這樣多盤算,難道想奪兵權?其余幾個校尉肯聽嗎?” 龜茲路遠,那陳堅白又是個有主意的,沈念禾冷眼看著,天子雖然派了八個禁衛官出來掌兵,其中能當事的也就只有陳堅白一個而已,他想要做個頭子,不愿聽其余人掌派,情理之中的很。 裴繼安搖頭道:“他豈止這一點膽子?!?/br> 又囑咐道:“保寧郡主那里,你不要理她就是,叫那陳堅白自來找我,等過了京兆府,快要進得翔慶軍時,你同嬸娘不要再吃旁人給的食水,我會每日叫人送來?!?/br> 沈念禾忍不住問道:“那陳校尉是要在食水里下毒嗎?他究竟想做什么?” 裴繼安道:“眼下猶未可知,若是冤枉了他卻不好,當真到得那一天再來細說?!?/br> 兩人低聲說話,因說的是陳堅白同保寧郡主私密事,十分怕被旁人聽到了,免不得挨得近些。 此時雖是夜色漸深,帳子里有燭光照著,倒是不算黑,裴繼安低頭同沈念禾說話,見得她頭上插了根十分眼熟的木簪,不知是不是簪的時間太長,已是有一縷頭發松散開,眼見著慢慢滑落在肩膀上。 他手隨眼動,急忙提醒著叫了一聲“念禾”,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托著那頭發,問道:“這要怎么辦才好?” 一面問,一面也不待沈念禾回答,就按著小時候模糊的記憶,半猜半學地把那頭發給繞上去。 裴繼安何曾做過這樣的事,少不得手腳笨拙。他手中拿著沈念禾的一縷頭發,仿佛捧著什么十分脆弱的活物,也不敢使力,也不敢拉扯,竟是把汗都急了出來,最后勉勉強強纏回了那簪子上,卻是怎么看怎么奇怪,免不得生出幾分懊惱來,道:“是不是我這簪子做得不對?” 沈念禾只覺得好笑,見得此處也無鏡子,實在看不出被這裴三哥弄成什么樣子,只好反手去探了探,將那簪子抽得出來重新用手抓梳一回頭,口中則是笑著回道:“明明是手的錯,三哥作甚要去怪自家做的簪子?” 又抿嘴笑道:“這簪子十分好用?!?/br> 這一句話雖然簡簡單單,聽在裴繼安耳朵里,卻像是耳朵連到了嘴巴似的,笑得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他知道沈念禾性子溫吞,這樣的話在她口中出來,已經可以當做情話聽了,聽完之后,晚上拿出來品砸,便是覺都能睡得香些,便又柔聲道:“你若喜歡,我下回再給你做——前次沒甚經驗,只曉得照著旁人做過的做,等我重新給你畫了圖紙出來,做個極漂亮的?!?/br> 第359章 欺軟怕硬 果然有了這樣的想法,裴繼安再看那簪子,就怎么看怎么覺得粗糙起來。 畢竟是木簪,那木頭外表打磨得雖然勉強算得上光滑,可簪頭的花樣紋理之間還是看起來略有些疙疙瘩瘩的,另有上頭雕的圖案也呆板得很,十分不堪配這樣靈氣的一個人。 他心中想著,眼睛卻一直看著面前人。 沈念禾剛到宣縣時小小的一只,頭發枯黃干燥,臉面也粗糙極了,只是眼睛發亮,其中隱隱有光蘊似的。 當日那樣可憐時,他看人就覺得很是親近,眼下悉心養了許久,臉頰細嫩白皙,皮膚水潤得都能透出光來,一雙眉毛比起尋常女子的柳眉要濃上三分,卻濃得半點不顯得突兀,愈發顯得一雙眸子顧盼生輝,而此時頭發披散在肩上,又黑又亮,如同厚厚的緞子似的。 養來養去,終于還是養回自己甕中了。 看著面前這樣一個人,當真是哪里哪里好,簪頭發時的動作表情都比天下間所有人要更美三百分,看著看著,裴繼安越發覺得心中甜意往上冒,冒得嘴巴似乎都能嘗到甜味一般,越發想要同沈念禾靠得更近,便伸手給她扶頭發,也不管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幫倒忙,自兀自道:“不如我來給你簪發吧?” 兩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遠遠看去很像是抱在一處的模樣。 沈念禾發量極多,平日里梳的時候本就比較麻煩,自家一個人時已經有些別扭,此時裴繼安硬要摻和一腳,叫她更是手亂,最后索性將頭發放下,任他做小兒辦家家酒,正要說話,不想鄭氏忽然自外頭掀了帳門進來,揚聲問道:“念禾,上回你那白玉膏放在哪里?我怎么翻了半天竟是翻不到?” 她口中才說著,抬頭見得兩人挨在一處,那嘴原還張著,此刻連閉都忘了閉上,腳步抬起來,硬生生退了回去,正要將帳門卷起來退出去,忽然醒過來不對,連忙又重新關了帳子,又快步上前幾步,肅然正色同裴繼安道:“你在此處作甚?” 又去將沈念禾輕輕拉了出來,探手去檢查她衣裳。 沈念禾面上漲得通紅,連忙搖頭擺手小聲道:“嬸娘,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我頭發松了,三哥給我插簪子……” 鄭氏狐疑地看了裴繼安一眼,又仔細端詳二人,見得衣服俱都十分整齊,又看沈念禾頭發雖然散著,認真辨認,其實卻沒有完全散開,而是亂七八糟的,果然就是笨手笨腳的人頭回學做發髻的樣子,復才松了口氣,又瞪了侄兒一眼,道:“算你走運,若是被我捉到你胡作非為,亂占便宜,看我不拿刀手刃了你!” 裴繼安面上卻是有些難看。 他倒不是覺得被鄭氏這般說話,心中不高興,而是十分自責:方才一時忘情,竟是沒有想到此處不是在家,而是行軍在外,又在營帳之中,常有人來人往。 裴繼安自己已經認定了沈念禾,知道此生非她莫屬,旁人卻未必知道,哪怕將來必定會成親,可一日不辦儀禮,一日就不是名正言順,被外人看到了,少不得私下議論。 他一時真的嚇出了一身冷汗,轉頭看向沈念禾,面色十分鄭重,道:“是我不好,如此舉止實在不妥當?!?/br> 沈念禾也知道厲害,道:“三哥是一時沒想到,卻是我太疏忽大意了?!?/br> 兩人說著說著,就把鄭氏忘在了一邊。 鄭氏在此處站著只覺得口酸腳也酸,索性去隔壁取了梳子過來給沈念禾重新梳發。 裴繼安卻不走開,而是站在邊上看著。 鄭氏看他杵著,道:“這么晚了,明日你這一處大把事情要做,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br> 裴繼安不好說自己要學嬸娘梳頭,將來才好同沈念禾有畫眉之趣,只好慢慢走了。 鄭氏覷他出得營帳,又等了一會,確實不見再回來之后,手上動作不停,仍舊輕輕給沈念禾拿篦子篦頭發,卻是低聲道:“念禾,你來這許久,我把你當親女兒一般看,小三雖是我侄兒,自小看著性子也好,畢竟也是個男子,天生就占著上風,若真有事,他把頭埋著,過得幾年,一樣可以出去過日子,你是個女子,卻不同?!?/br> 又道:“男女情濃,少不得有些肌膚相親,只牽個手兒,挨個臉兒,若不是兩人去那等無人之處,便是抱一抱,打個呂字也不要緊,只萬不可叫他再往下胡來……” 沈念禾知道鄭氏是出于一片好心,這話又是正理,忙點頭應了,又笑道:“我曉得嬸娘是為了我好,只是三哥一向都知禮得很,從不逾矩,今日當真是個意外?!?/br> 鄭氏撇了撇嘴,道:“從前知禮,今后未必知禮,再如何知禮也是個男子,又人高馬大的,當真壞了事,你攔得???” 復又道:“罷了,你個小兒,人也沒長熟,同你說你也攔不住,等我明日與他交代去!” 沈念禾心中感懷,忙又道:“我今后也會謹慎些?!?/br> 鄭氏雖然嘴上說得厲害,心中卻也沒有十分怕,若按她的想法,最好當日在京城就做了及笄禮,略走一走儀禮訂了親,過個半載,板上釘釘,婚事就落定了,只沒想到侄兒竟會被那沒事找事的皇帝老兒遣去護送和親。 不過她一向知道裴繼安的性情,認定的人,半點不會改,成親只是遲遲早早的,今日說這許多,其實是擔心被旁人看到誤會,污了沈念禾名聲,眼下認真說教了一回,想著明日再去教訓教訓侄兒,此事就當過了。 她手中給沈念禾細細篦著頭發,只覺得手中青絲如墨,似錦緞一般順滑無比,那頭發且多且秀,又去看沈念禾的胳膊,只見皮膚白皙嫩滑,又低頭看自己,情不自禁偏過頭去照了照鏡子,見得里邊自己的發髻,小小一挽,免不得嘆了口氣,道:“早曉得把上回你三哥買的何首烏一同帶來了?!?/br> 沈念禾奇道:“嬸娘不是一向覺得那首烏燉湯味道不好,怎么忽然又想喝了?” 鄭氏道:“都說春來萬物皆發,怎么我這頭發到得春時,不但不長新的,舊的還一直往下掉?” 說到此處,她忍不住舉起手,又將袖子撩起,給沈念禾看自己的胳膊,道:“你且看,一樣是人身毛發,這毛發長在手上、腿上,倒能如此旺盛勃發,到得頭上,卻又萎靡不振,難道這毛發也講究欺軟怕硬嗎?” 第360章 大夫 鄭氏突發奇想道:“頭皮rou硬,那毛發不能生,若是我每日用熱水把頭皮敷得軟了……” 沈念禾唬了一跳,因知道鄭氏一向不是只說不做的,若是給她下了決心,說不得一日要拿熱水敷兩三個時辰的頭皮,莫說肌膚,便是腠理都要給那熱水敷壞了,忙道:“嬸娘頭發并不少,只是質地細軟,其實清秀得很,況且誰人不是天天掉頭發——你從前給我梳頭,難道梳完不是見得手上落下許多頭發嗎?” 鄭氏便同沈念禾挨在一處,指著鏡子里頭挽的發髻道:“你且看,我的就只有這樣一把手抓大小,你的少說有兩把?!?/br> 沈念禾忙打鈴叫了兩個侍女過來,幾人一齊比給鄭氏看,果然諸人雖發量多寡不同,然則鄭氏的發髻混在其中,并不顯得過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