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沈念禾越發覺得怪不得那郭向北那樣蠢的一個人,面前這謝二哥還能同他打了快一年,卻還分不出個高下來——實在都笨到一處去了。 她只得同他解釋道:“也不全送,只拿兩個小瓶子送一點過去,叫那郭監司曉得這事就好?!?/br> 又道:“我聽道長說,郭向北特地跑去七真殿,原是聽得人說著枇杷蜜的好處,想要帶回去孝順父親的——眼下他把咱們的蜂蜜踢翻了,還同你打了一架,你就代他送一回蜂蜜,豈不是好?” 謝處耘聽得她這一席話,頓時一臉吃了臭蟲的表情,臉上只差寫著“我怕你是個傻子罷”,口中則是道:“郭向北打了我,我還要代他給他爹送東西?你當我腦子有毛病呢?” 沈念禾萬沒想到,已是說到這份上了,謝處耘還是不清楚,只好掰碎了同他解釋道:“謝二哥,那郭向北嘴巴這樣臭,回回都要罵你,還要找機會同你打架,打輸了還要回去像三哥與廖夫人那一處告狀,你就沒想過怎么辦嗎?” 謝處耘哼了一聲,洋洋自得地道:“我這不是打回去了?那郭向北被我打得皮rou開花!” 可你也被打得落花流水啊…… “你這是傷敵一萬,自損八千?!鄙蚰詈滩幌氪驌羲?,只提點道,“這種人,你就算見他一回打一會,他嘴巴還是這么臭,何苦在他身上費這個力?有那功夫,多給三哥搭個手,幫幫忙不好嗎?眼下打了架,回去還要被三哥訓,說不得將來在郭監司面前還要低頭——你只以為清者自清,可那畢竟是自己兒子女兒,咱們又沒機會解釋,還不是任他們在后頭把黑鍋扣過來?” 謝處耘聽得若有所思。 第168章 晚啦 沈念禾再道:“那郭向北為了兩瓶蜂蜜罵你,又同你打架,可謝二哥早已不同往日,胸懷寬廣、大人大量,你不記前嫌,把這剩下的蜂蜜孝順給郭監司——畢竟從前在他家也住過,還托他的福氣進了州學,送點蜂蜜道謝回禮,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嗎?” “屆時再在里頭附上一封書信,將此次事情來龍去脈一一說清,再解釋說是你不好,做弟弟的,本該恭讓,只是一時怒氣上涌,沒能自制,事后后悔無比,本想同郭向北道歉,只無顏見他,只好給郭監司送了書信,請他莫要責怪兒子——這一封信送出去,只好寫得好了,郭監司那樣聰明一個人,難道會不知道其實是謝二哥受了委屈,轉而去管教兒子嗎?” 謝處耘神色松動,早沒了方才的怒氣,道:“好像……倒是有幾分道理……” 沈念禾又道:“以往都同他打來罵去,煩得很,只要他那一處不來招惹,謝二哥也不會去主動招惹他吧?” 謝處耘哼道:“誰稀罕理他,傻貨!” “那不就結了?咱們送兩瓶蜂蜜出去,還要叫那郭向北親自帶回去,有郭姑娘盯著,他不會敢截攔,不給郭監司知曉——屆時他明明知道這信同蜂蜜一送回去,就要被教訓,卻又不得不送,看到他吃虧,難道謝二哥竟是會不高興不成?” 沈念禾一路說,謝處耘就一路想。 他一時想到郭向北罵罵咧咧,卻不得不把自己的東西送到郭保吉面前,被罵被訓,卻又敢怒不敢言,一時又想到郭保吉半路把自己的信給撕了,叫自己當著郭保吉的面質問,被問得抖如篩糠,只覺得另有一種高興,這高興同把對方打了一通不太相同——畢竟回回打架,雖然他自認為是贏了,真正論起來,各有傷處,也說不清誰輕誰重。 可若是當真因為此事,叫郭向北吃這個大癟,實在是同大夏天里吃了冰浸的清涼飲子一般,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 謝處耘頓時傷口也不疼了,臉上也笑了,連忙撩起袖子要去找筆,道:“紙筆呢?我現在就來寫信!” 說風就是雨的。 沈念禾見他還算聽勸,這才松了口氣,站在邊上幫忙磨墨。 *** 這一邊兩人埋頭寫信,不遠處的另一個廂房里,郭東娘卻是在數落弟弟郭向北。 “你何苦招他惹他,一個外人,吃也吃不得什么,用也用不了多少,養在家里,還能給爹爹、大哥掙名聲,偏偏你這個蠢的,回回都要弄出事情來!” 郭向北恨聲道:“二姐你也知道他是個外人??外人憑什么在咱們家里橫行霸道的?那廖氏,有什么好的都想著自己兒子,接得進府,就想占咱們家便宜——爹同大哥兩人想得開,愿意給別人養兒子,我是個脾氣大的,就不肯!” 他一面罵,卻被后頭擦藥的郭東娘用力不小心按到了傷口,疼得哇哇大叫,道:“姐!” 郭東娘沒好氣地道:“沒用力!看著傷得也不重,你亂叫什么!” 郭向北雙眼含著兩泡淚,疼得鼻涕泡都出來了,抱怨道:“姐,你這是在胳膊肘往外拐吧!那謝處耘陰險得很,專挑rou薄的地方下手,看著傷得不重,其實痛死我了!” 郭東娘罵道:“打架打輸了你還敢喊痛?” 郭向北只好咬著牙忍痛。 他被郭東娘念得耳朵疼,實在不想再聽,忙尋了個由頭問道:“姐,方才拿水潑我的那女的是誰?” “沒事打聽人家姑娘家做什么?關你屁事!”郭東娘道。 郭向北忙道:“不是我打聽她!” 又把自己進去時聽到謝處耘問道士簽文的話略微轉述了一遍,復才道:“姐,你看,那謝處耘一個沒說親的,此時跑來道觀里問一個未婚女子的姻緣,是何居心?” 這事情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郭東娘聽了,也猶豫起來,隨即道:“外人的事情,同咱們有什么關系?” 郭向北不滿地道:“姐,這哪里沒有關系了?宣州城里誰不知道那廖氏有個姓謝的兒子,后頭帶進咱們郭家,他又在州學讀過書,許多人都認得,若是當真做出什么丑事,我畢竟是個男子,不怕外人閑言碎語,你卻是個女子,這一二年間眼看就要說親了!” 又道:“我已是打聽過了,那謝處耘問的多半是此時住在裴三家的那一個,姓沈,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來歷,可我聽得人說,之前姓廖的那一個就去鬧過,想把那謝處耘接回來,說未婚男女住在一處十分不妥當?!?/br> “姓廖的那一個性子,咱們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無利不起早,有事躲得比什么還快,既是這般說,那沈家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出身,可謝處耘偏偏不肯出來,怎么都要住在裴家,我原來還沒多想,今日得見,卻原來姓廖的果然是未雨綢繆啊——恐怕是那謝處耘看上人家了!” 郭向北幸災樂禍,道:“當兒子的看上了,當老娘的看不中,姐,咱們回去把這事情捅給他那親娘面前去吧?便是做不得什么,看他們兩個打來罵去的也有趣得很?!?/br> 郭東娘瞪了弟弟一眼,道:“我看你是閑的——書背完了沒!” jiejie不肯應,郭向北卻沒有放棄。 他嘴上沒說,心中已是做好了盤算,正想著怎么才能裝作不經意地叫廖容娘知道此事。 最好謝處耘同廖容娘兩個天天吵,這一對母子越是雞飛狗跳,他就越高興。 郭向北想得頂美,正出神間,外頭卻是聽得一陣敲門聲。 早有郭東娘貼身丫頭去應門,不一會,卻見得沈念禾走了進來。 “聽聞郭公子是為了給買枇杷蜜,才招來此事,又聽說那枇杷蜜是要給郭官人送的,謝二哥知道之后,十分后悔,只他眼下傷得厲害,不好多動,便叫我送了過來——雖是打碎了些,幸而還剩得兩小瓶,請郭姑娘幫忙帶回去給郭官人吧,就說是謝二哥的一片孝心?!?/br> 沈念禾一面說,一面果然把一個木匣子遞了過去。 那匣子上頭還雕了花,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精致,里頭裝了兩個小瓶子。 她說完之后,也不多留,很快就告辭走了,只留下一封信。 郭向北聽得是謝處耘老實把枇杷蜜讓了出來,先還一陣得意,道:“算這小子識相,想是被我打怕了,跑來認輸,晚啦!” 第169章 桂花魚 倒是郭東娘覺得有些不對勁,把沈念禾拿來的信拆開看了,復才把那信遞給弟弟,道:“你別笑了,先來看看謝處耘寫給爹的信吧——等這東西送到爹的案頭,你怕是逃不過一通教訓!” 郭向北聽得一愣,急急把那信取來看了,果然其中乃是以謝處耘的口吻寫的請罪書,信里雖然把今次打架的責任全數攬了過去,可言語之間,全是以退為進,顛倒黑白,縱然還沒見得郭保吉,可只看這一封信,郭向北已是能想象給父親知道之后,會為自己招致多大的罪受。 他把手一拍桌子,氣道:“這個小人,我打他同什么時候是為了去搶那枇杷蜜了!況且此事哪里是我先動手!分明是他出言挑釁在前,我還手在后!” 說到此處,越發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要把手里那信紙給撕了。 幸而郭東娘倒是知道弟弟是個什么德行,連忙伸手攔下,道:“你不想活了?!這信給爹爹知道了,不過被教訓一番,可要是你偷偷撕了,卻不是一通教訓就能過去的事情!” 郭向北十分不滿,叫嚷道:“那怎么辦?難道就要把這胡說八道的東西拿去給爹看?我又不是傻的!” 郭東娘冷笑道:“你哪里不是傻的?謝處耘在里頭問卦,你去湊什么熱鬧,還要先出言罵他——那殿里如此多人,百便是我想要幫你瞞著,也瞞不住,你說你不是為了去搶什么枇杷蜜,你把那蜂蜜踢了作甚?” 又道:“眼下這個樣子,謝處耘信都寫了,蜂蜜也送了,還有這一道觀的人幫著做人證,你同爹爹說不是你主動動的手,你覺得爹他是會信那姓謝的,還是會信你?” 郭向北面色煞白,想到父親的嚴厲之處,忍不住干吞了口口水,道:“姐,那怎么辦?” 郭東娘拿眼睛狠狠地剮了弟弟一眼,道:“你此時倒是知道問怎么辦了?之前為什么不曉得多想一想!” 郭向北恨聲道:“我看到他同他娘那兩張臉,厭煩得很,恨不得撕了他,把他攆出去!” 郭東娘無奈地看了弟弟一眼,道:“他一個白身,同咱們家半點干系都沒有,你不理他就完了,老這般鬧個不停,他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可你這模樣,難道就好看了?” 又道:“你再怎么不喜歡那郭氏,可她到底已經嫁進來了,況且眼下還沒有子嗣,多半以后也不會再生,若是沒有她,爹爹另娶一個在室女,若是又得了子嗣,我們三個才是要吃大虧!” 再勸了弟弟半日,道:“回去就同爹先請罪,叫他心中有個數,看了謝處耘的信,不至于太氣?!?/br> 郭向北撇了撇嘴,因今次這一場架打得身上多處傷痛,雖然不太嚴重,到底不舒服,回得清池縣,又被長兄教訓了一番,再回宣州,給父親坦白觀中來龍去脈。 郭保吉聽得大怒,果然親自取了家法把幺子教訓了一頓,打得背上全是鞭痕,還要每日罰他拉弓射箭背書習武。 郭向北苦不堪言,一來覺得自己并無錯處,二來認定此回乃是謝處耘特地設下陷阱來謀害自己,從此之后,更是深恨對方。 *** 再說另一頭,謝處耘回得宣縣,倒是老老實實按著沈念禾的建議,把螺螄觀中發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出乎他意料的是,裴繼安聽得后續處置,另有那一封信的內容之后,只教訓了幾句,居然沒有怎么罰他,著實費解得很。 他忍不住私下去問沈念禾。 沈念禾就偷偷同他道:“謝二哥是當局者迷——我覺得三哥平日里管你管得嚴,除卻不喜歡你在外頭惹事,其實更多的是覺得你回回都被那郭向北牽著鼻子走,今次不多怪你,想是因為覺得處置得當罷?” 果然沒幾天,謝處耘再使人去探,就得知了郭向北被父親打得滿背傷痕,又被關在家中讀書的事情。 雖說他寫信時已是猜到郭保吉不會坐視不管,可真正聽得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偷笑了許久。 想到郭向北此時的慘狀,同從前的囂張比對起來,越發叫他高興,這才慢慢發覺往日那些個硬碰硬的做法有些蠢,不如今次的法子來得好用。 他面上不好意思說謝,只好時不時給沈念禾帶點這樣,帶點那樣回來,一同出去荊山的時候,也慢慢開始學著照顧起這個meimei來,倒是真正在心中接納了。 且不說一家子在此處各有所忙,鄭氏一忙家務,二是清源縣中不知出了些什么事,叫她三天兩頭往那邊跑,裴繼安則是常在衙門跟那圩田前期籌措之事,剩得沈念禾與謝處耘兩個,倒是日日去荊山量測。 就這般過了半個月有余,終有一天,沈念禾回家的時候,才打開大門,就聞到里頭一陣極濃的魚香味,再去廚房一看,果然是裴繼安難得早早下了衙,正在里頭燉湯。 對方見得她探頭進來,只笑道:“同你謝二哥去洗手,換個衣裳出來就有吃的了?!?/br> 又道:“嬸娘今日有事,暫時回不來,今日只我們三個吃飯?!?/br> 等沈念禾換洗完畢,坐在飯桌面前,就見桌案上擺了三菜一湯,其中兩道菜色精致不說,另有一菜一湯,湯色上黃喜下白,乃是極濃香的魚湯,那菜卻是同之前在螺螄觀中吃的假煎魚長得一樣。 裴繼安早早就給三人各自盛好了湯,等人俱都落座,還特地把那假煎魚放在沈念禾同謝處耘中間,道:“嘗嘗這個?!?/br> 沈念禾夾了一塊,先還以為真是裴繼安學做的假煎魚,可才吃了一口,就察覺出不對來。 雖然做法仿著假煎魚,吃起來卻是魚rou的口感同味道,然則若要說是真魚rou,不知為何,里頭竟是沒有半根魚刺,若說不是魚rou,吃起來卻同魚rou并無半點二致,分明就是桂花魚的口感。 裴繼安見她一副拿不準的模樣,好笑道:“不是說想吃桂花魚,怎的吃了之后,半日沒動靜——難道不喜歡?” 沈念禾忙把筷子放了下來,道:“味道極好,只是怎么吃都不像桂花魚——怎么一點刺都沒有?” 第170章 幫忙 裴繼安卻是只笑了笑,并不說話。 雖是搞不清做法同原料,可那魚湯湯濃且鮮,魚rou嫩又厚,還沒有刺,這一頓飯叫沈念禾大快朵頤。 吃飽喝足之后,謝處耘倒是老老實實去洗碗,裴繼安則是給她倒了清口的茶過來,道:“嬸娘家中有些事情,這一向會時常出門,正好州里的批文已是下了,這兩日縣衙征發招募的水工、匠人陸續也會到齊,事情甚多,我想了想,這一回圩田的事情你一直跟著,此時旁人俱不如你熟悉,卻不曉得你愿不愿意來幫著搭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