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她看向余正德,一字一句重述當年的事。 “青陽侯想必還記得十六年前發生的那樁大事。夫人母家被罰,侯爺明面上說著會幫夫人去向陛下求情,可轉眼就將院子封鎖起來。您為了避事,硬生生讓夫人沒有見到國公爺最后一面。您忘恩負義,還想趁著國公府倒下之時貶妻為妾,扶自己表妹為平妻。想必侯爺當時已忘了,青陽侯府危難之際,是誰出手相幫,又是誰當著國公府眾人的面許諾一生不負夫人?!?/br> “侯爺的承諾可真輕。夫人不應,您的好表妹便到院中陰陽怪氣。你們二人,硬生生地逼著夫人要同意那樁惡心事。當時我也以為,侯爺是想要享齊人之福??蓻]想到,您惦記的是夫人手中的嫁妝?!?/br> “一身嫁妝換一張和離書,青陽侯打得好算盤。只是不知,侯爺用著那些嫁妝時會不會有一絲愧疚?國公府不欠青陽侯府分毫,可青陽侯府欠國公府的呢,還得清嗎!” 最后一句質問就像是打在余正德的臉上。 余正德臉色有些發青。 裴苒無心去看他們的反應,她讓小楠扶著王嬤嬤,朝外喊了一聲,一個丫鬟便端著一個木盒上來。 木盒看著有些年頭了。 裴苒打開木盒,取出里面的東西,是一本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冊子。 裴苒舉著那冊子,對著余正德道∶“這是當年我母親從國公府帶出的嫁妝名目,剛剛嬤嬤的話您也聽見了。你們,用一封和離書逼我母親交出了她的嫁妝。 “當然,您還可以否認這一切都是我們編造的。我也不逼您承認。我可以去敲登門鼓,到時我們一起去陛下面前分辨?!?/br> 裴苒冷靜地說出這番話,她站在那里,仿佛去敲登門鼓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可對于余家不是。 若真鬧到圣上面前,無論最終是非如何,青陽侯府都算完了。 裴苒知道,余家不敢。 但是,她敢。 “你不要你的名聲了嗎?若是這事鬧到外面,來日你在圣上面前又當如何?” 堂堂太子妃鬧出這樣的事,日后又該如何面對京都眾人。 余正德覺得裴苒不會這么沖動。 但下一刻,他就聽見面前的小姑娘冷冷地道∶“您覺得我會在意這些嗎?我敢說出,就敢做到。青陽侯要與我賭嗎?” 偏廳徹底靜了下來。 賭?余家不敢賭。 余老夫人松開扶手,在嬤嬤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越過余正德,站到裴苒面前,“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老夫人不清楚嗎?嫁妝名目在這里,還請青陽侯府歸還我母親所有嫁妝。若少一分一毫,我便敲響登門鼓?!?/br> “我說到做到?!?/br> 裴萱所受的那些委屈都已討不回來。 裴苒唯一能討的就是那些嫁妝。 “你瘋了?驟然要我們拿出這些東西,我們從哪里給你找出來?”李氏激動道。 她掌著家,知道侯府是個什么鬼情況。若是真拿出那些東西,青陽侯府就空了。 老夫人也不言語,算是贊同李氏的話。 他們拿不出。 裴苒看著李氏理直氣壯的模樣,目光冷漠,“我不是在商量。我已找人估算過銀兩,侯府家大業大,若真不小心用了我母親的嫁妝,那便用銀錢補上?!?/br> “我給你們兩天時間。兩天后,這個時辰,我要見到所有嫁妝?!?/br> 裴苒說一不二,她讓丫鬟將名冊放在桌上。 名冊放在那里,就像是一張奪命符一樣。 余正德握著拳頭,努力維持著面上的冷靜。 狡辯,裝可憐,撒潑,在裴苒面前都沒有絲毫作用。 她是鐵了心要把一切拿回來。 裴苒沒有再看余家人一眼,她扶著王嬤嬤轉身欲往外走。 臨要踏出門前,她忽然停下。 余正德眉間一動,竟奢念裴苒是不是心軟了。 裴苒沒有回頭,她只是淡淡地道∶“青陽侯,我不是瞎子,我有眼睛,能辨出善惡。誰真誰假,太過分明?!?/br> “從未同心,又何來離心?” 人走遠,話還停在偏廳中。 李氏看了一眼名冊,就低低地哭了起來。 余正德冷著臉,看著那名冊,轉過身就狠道∶“哭什么哭?還不是你當年想出這主意,不然如今哪來這樣的事?” 李氏被噼里啪啦訓斥一頓,她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余正德,張嘴就想分辯。 “好了!有時間在這里分辯對錯,還是想想怎么補出這些東西吧?!?/br> 他們顧忌猶多,可裴苒是實打實的什么都不怕。 兩天后看不見東西,那便真的是登門鼓前見了。 — 兩天時間,青陽侯府上下忙著補出裴萱的嫁妝。 裴府內外進進出出的人也越來越多。 今日是繡娘,明日是禮部的人。 送到裴苒手中的禮冊是越來越多,叮囑著要記住的事也越來越多。 裴苒沒有抱怨一句,乖乖接受所有安排。 等到人離開,就回到房中臥在榻上看著禮冊。 禮冊上的規矩繁多,寫得又細,裴苒看著看著就覺得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屋里暖烘烘的,榻上鋪著厚實的被褥和毛絨絨的毯子。裴苒低著頭,手還搭在禮冊邊緣。 碎發晃悠在臉頰側邊,小腦袋一點一點,眼瞧著就要睡過去了。 小楠正要出聲提醒,目光一瞥看見進來的人,又默默沒有作聲。 金映雪輕聲輕腳地往里走,她走到榻邊,伸出自己兩只冷冰冰的手,一點點往前伸。 裴苒一點頭就要摔下去,金映雪一下子摸到裴苒的臉蛋。 冰冷的刺激一下子把裴苒刺激醒。 裴苒一下子抬起頭,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前方。 她側頭看向旁邊的人,眨了眨眼,滿眼迷茫,“怎么了?” “還怎么了?”金映雪一下子抽走裴苒手中的禮冊,坐到她身邊,“裴jiejie,這幾天,看這禮冊你都瞌睡多少回了,瞧瞧,這還沒看完一半?!?/br> 金映雪晃著禮冊,裴苒看著那晃來晃去的書冊,腦子總算清醒了些。 “我又睡著了?”裴苒一邊問著一邊拿過禮冊,翻了翻后面還剩的頁數,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著這禮冊就困得很。小楠,你怎么不喊我呀?” “喊了又睡。這禮冊就是裴jiejie的催眠符,誰啊,都攔不住jiejie的困意?!苯鹩逞┱{侃著道。 裴苒也不辯駁。 禮冊上的規矩繁多,她努力去看了記了,屋里又太暖和,禁不住就睡了過去。 “沒事,我已經醒了,再看一會兒?!?/br> 裴苒耐心很好,雖然架不住會困,但慢慢來,總能看完的。 眼瞅著裴苒又要看禮冊,金映雪正想說話,她還沒開口,屋外一個丫鬟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姑娘,太子府來人了?!?/br> 裴苒手一松,禮冊就落到了地上。 她驚訝地看向那個丫鬟,“來得是何人?” “回姑娘,是太子府的管家,說是來送聘禮的?!?/br> “聘禮?”金映雪訝異地反問。 太子昏迷不醒,誰人不知。 這樁婚事到了如今,沖喜意義太過明顯。 金映雪屢次來找裴苒,也是怕裴苒因為此事郁結心中,想叫她開心一些。 可現在說什么,太子府來送聘禮? 裴苒也怔愣地坐在榻上,她有些沒反應過來丫鬟的意思。 其實從禮部多次來人,她便覺得有些不對。 上面太過注重這次婚嫁了。 她本以為,替嫁沖喜這樣的事只會從簡??扇缃窨磥?,并不是。 “我可以去看看嗎?”裴苒有些試探地問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前廳那兒都有屏風,他們瞧不見我們。走,我陪jiejie去?!苯鹩逞┧斓氐?。 從后院到前廳有段路。 裴苒和金映雪到前廳時,屏風外的人正在念一長串的聘禮單子。 “玉如意四柄,龍鳳琺瑯盤兩套,水云綢二十匹……” “水云綢?”金映雪忍不住驚呼,意識到場合不對,又趕緊捂住自己嘴巴。 但她還是沒忍住,又低聲在裴苒耳邊道∶“裴jiejie,水云綢一匹千金,眾人難求,這太子府竟然一送就送了二十匹!” 真正的財大氣粗。 當然,皇家不能用這樣的詞。 屏風外,金冶聽著這一長串的聘禮單子,眉間也皺了起來。 這樣的手筆,當是不止上頭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