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白玉正面刻著騰龍,背面光潔。裴苒放在掌心摩挲著,又想到義父臨走前說的話。 等義父這次辦完案回來,他們就要搬走了。 義父很決斷,她根本無法勸說。 天漸漸亮起來,霧氣一點點散去。 裴苒盯著玉佩看了良久,才將玉佩收好,包好繡圖,往村外走去。 到嚴府時,天光已經大亮,清晨的寒冷霧氣已無蹤影。 張氏身邊的嬤嬤將裴苒迎了進去,張氏正在屋子和自己小兒子說話,見她過來,立時笑道:“快快進來,外面冷得很。我不是說過了嗎,讓下人去取就好,你又何苦送過來?!?/br> 張氏親昵地拉著裴苒坐到炕頭上,她接過裴苒手中的繡圖,打開細細的審視。 繡圖幾乎和那副大漠落日圖一模一樣,卻又立體真實許多。 張氏滿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交到你手里是沒有問題的,等到老爺子壽宴,他定會高興?!?/br> 裴苒聽見這夸贊淺淺地笑笑,“夫人過譽了。若是夫人對這副繡圖沒有不滿之處,那我便先回去了?!?/br> 張氏聞言,眉眼一動。 她拉過裴苒的手,笑得熱情,“你才剛來,好歹也得歇口氣再走,不然不叫別人覺得我們嚴家沒有待客之道?” 張氏說著就叫下人搬來糕點茶食,笑著就讓裴苒去嘗。 裴苒不好拒絕,便坐在那兒,細細品嘗著。 張氏在一邊看著她,眼中是愈加滿意的神情。 識禮大方,雖容貌出眾,但卻不以此為傲,最難得的是這心性純良。 張氏愈想愈滿意,她借口外面有事出了屋子,一出屋子便向下人問道:“少爺還沒回來嗎?” 下人搖了搖頭,也是困惑。 嚴思遠傳來的消息,今日上午便該回來了。 他遠至京都辦事,來去已有一個多月,張氏也是思念自己兒子。 但是這不是最重要的。 張氏回頭看了一眼屋內,裴苒正在嬤嬤的催促下嘗一碟新的糕點。 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去前面盯緊點,少爺一回來就趕緊來通知?!?/br> 但張氏到底也沒等到自己兒子回來,眼看著就要到用午膳的時辰,張氏也沒勸得裴苒留下,只能送她到門口,看著她離開。 眼見著人沒影了,張氏才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想給他創造一次偶遇的機會,他倒好,回來得這么遲?!?/br> 張氏想給嚴思遠和裴苒創造機會,誰能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 旁邊嬤嬤聞言也是笑道:“夫人別擔心,這以后日子長,少爺自己會有辦法的?!?/br> 張氏想到之前大兒子讓小兒子鬧脾氣拖延時間的事,笑著點頭:“也是?!?/br> 裴苒早已走遠,自然不知張氏等人的話。 她能感覺到,這幾次見面,張氏熱情得過分。 但不論怎樣,她就要走了,有些事情也不必太過探究。 裴苒一路回到村里,她還沒走到門口,便有一個婦人急匆匆跑到她身邊,面上都是急色。 “小苒,你可回來了。你家不知怎么來了一群人,說是要見你。他們衣著不凡,我怕出事,便趕緊來提醒你?!?/br> 說話的人是吳川的夫人。 金冶走時,特地讓吳夫人過來陪著裴苒住在一處,又叮囑吳川多多注意著。 他怕再出現上次趙志榮那樣的事,而裴苒孤立無援。 “吳嬸,他們有說自己是什么人嗎?” “我問了,他們說自己是京都的人。京都的人怎么會找到這兒來呢?” 吳夫人還在困惑,裴苒卻眼睛一亮,她急步往回頭,吳夫人都沒來得及攔住她。 從村頭到村尾,裴苒心中一直抱著自己說不出的希望。 可當她停下來,看到那一群人時,心中的希望頓時消弭。 不是他。 小院門口站著一群人,男女皆有。人多得很,但出奇得安靜。 裴苒看著那群人,微微蹙眉。不知為什么,她覺得有些不安。 等走近了些,裴苒才看到一個熟人。 “嚴公子?” 小姑娘的聲音甜軟,一群人都隨著聲音回頭。 余敏之一回頭就看見一個身著粉衣的小姑娘站在不遠處,眉目如畫,仿若仙女下凡。 余敏之呼吸一滯,心下那個猜想頓時落實。 他找對了。 嚴思遠聞聲而動,他有些激動地走到裴苒面前,“裴姑娘,許久不見,你可好?” 嚴思遠滿心滿眼都是裴苒,一時都忘了身后的人。 裴苒淺笑著回道:“多謝嚴公子關心。只是不知,后面那些人是……” 嚴思遠立即反應過來,他回頭就想介紹身后的人。 余敏之先他一步,往前幾步走到裴苒面前,負手笑道:“在下是京都青陽侯府余家的大少爺,余敏之。今日來此,是為尋親?!?/br> 余敏之負手而立,眉眼神色中都帶著倨傲,他身上衣著華貴,凡所飾品皆非廉價之物。 他想,只要他一開口,面前的小姑娘必定要驚喜非常。 可是,沒有。 裴苒蹙眉地看向面前的男子,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認識你?!?/br> 小姑娘眼中沒有驚喜,從退后的那一步中能看出nongnong的警惕。 她甚至沒有想要詢問“尋親”是為何意。 余敏之何曾受過這樣的慢待,他先是在寒風中等了近一個時辰,如今又明顯不受眼前人歡迎,他心中不快,面上神色也不大好。 “你我從未見過,你自然不認得我。不過你母親沒有告訴過你嗎?你父親是京都的青陽侯,我是你長兄?!?/br> 余敏之的話音一落,周圍因為熱鬧而出來圍觀的村民都驚在原地。 京都,青陽侯,長兄? 京都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可觸及的存在。 而現在這個人說,裴苒是京都青陽侯府的姑娘。 余敏之覺得,他說得已經夠清楚了,裴苒該露出驚喜和急切了。 誰不想攀到京都侯府呢?面前的小姑娘也不會例外。 周圍都是議論聲,裴苒眉目冷了下來,她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余敏之,“我不認識你。我也不知道京都青陽侯府是什么。我父親死于戰亂,我也并無長兄。您尋錯人了?!?/br> 裴苒說完,轉身就往院子門口走去,走過余敏之身邊時,連一絲目光都沒分給他。 余敏之愣在原地,等他反應過來裴苒在說什么,心頭一股惱怒驟起。 他轉身就把住了即將關上的木門,“你就算不承認,這些也是事實。你難道不想認祖歸宗?這里可不比京都,等你回到京都,你看到的,得到的,都會是最上乘的東西……” 余敏之還想要繼續描繪京都的繁華生活,裴苒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公子莫不是耳朵出了問題。我說,我父親死于戰亂,我并無長兄?!?/br> 空氣凝滯。 余敏之不可置信地看著裴苒,兩人僵持著。 寒風吹得人直發冷,余敏之最先受不住,他放開木門,擠出笑容道:“你不承認也無大礙。想來是你母親沒有與你說實話。你不知實情,我作為長兄自不該計較。只是,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br> 外面太冷了,余敏之不想繼續在外面受凍。 裴苒看了他幾眼,余敏之的身后還站著十幾個人。他若是不愿罷休,今日這事便結束不了。 “你進來,那些人,等在外面?!?/br> 裴苒松開木門,不再看一眼余敏之,轉身回屋。 屋內燒著炭火,裴苒一進屋,才覺得滿身的寒氣驅走了些。 余敏之已經跟了進來,吳夫人陪在裴苒身邊,青陽侯府的那些下人還在外面凍得瑟瑟發抖。 裴苒回頭,便看見嚴思遠也跟了進來。 嚴思遠從剛剛開始就察覺到不對,他有些歉疚地看著裴苒,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余敏之到底是他帶回來的。 “公子有話便說吧?!?/br> 裴苒沒看余敏之,但這句話明顯是對他說的。 余敏之惱怒裴苒的慢待,卻又不好說什么。 他走到炭火邊,邊取暖邊道:“你母親當年與我父親和離,拿著和離書離開京都。后來我父親才知你母親有了身孕,這些年一直在找尋你們母子。只是沒想到你母親化名林柔,到了這偏僻之地。我也是通過嚴公子,閑聊之下才猜想你可能就是當年那個孩子?!?/br> “如今見你容貌,我更堅信,你就是我的meimei?!?/br> 余敏之暖和了些,心情也好了些。他面色柔和下來,努力想做出一個和善兄長的模樣來。 裴苒目光放在炭火上。 炭火燒得很旺,裴苒沒來由地想起年少時不小心偷聽到的話。 她一直知道,她的父親沒死。 可是,那又怎樣呢? 她相信娘親,更相信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