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會，莊辰沒說話，飯桌很安靜。

    宋瑾放下筷子，扭頭看莊辰，不知道他的決定，也不好開口說什么。

    莊辰喝了口水，看向何飛，“路上注意安全?！?/br>
    何飛驚喜地抬頭，“好！謝謝老師！回學校后我一定好好干活！”

    夏沁一臉羨慕，看了眼斜對面的導師，低下頭，接著又抬頭看了眼。

    在她再次低頭的時候，聽見導師說，“夏沁，你是不是也要請假？”

    夏沁趕忙抬起頭，一臉堅定，抓住機會，“嗯！那個……，我跟我男朋友是異地戀，他離這里不遠，想趁假期見面?！?/br>
    “嗯，去吧。你是女孩子，自己多注意一點?！鼻f辰叮囑。

    夏沁喜笑顏開，狂點頭。

    宋瑾在一邊聽著，硬生生聽出了一顆老父親的心。特別是莊辰面對夏沁的時候。宋瑾再次抬腳，用高跟鞋鞋尖輕輕戳了戳某人的腿。

    莊辰伸手捏了捏宋瑾放在桌子下的手。捏完沒放，而是握住，用大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

    宋瑾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不然他們的姿勢看上去會有點奇怪。

    何飛和夏沁見導師很好說話，于是放飛自我，膽子大起來，開始問一些很私人的問題。

    聊了會后，飯桌氛圍變得很輕松，大家有說有笑，不那么拘謹了。

    過了會，夏沁笑著問，“莊老師，我們什么時候會有師母？”

    剛才夏沁自爆有男朋友，能感覺到莊老師關心她。所以好奇導師的感情生活，雖然不太合適，但架不住好奇心地驅使。

    紀醇陽乜了眼單純的師妹，沒說話。他知道莊辰不是單身了，之前見他戴過戒指。

    宋瑾被噎了下，心里咯噔了一下。這飯桌的畫風說變就變。莊辰實驗室的人也是很精彩了。什么都能聊起來。

    不過她很好奇莊辰怎么回答，以他的性格應該就是沉默或者轉移話題。他不會接這種話題。結果下一秒聽見他說。

    “你們已經有師母了?！?/br>
    夏沁迅速看了何飛一眼，兩人皆是一愣，然后夏沁小聲說了句，“哦，那論壇里的人要傷心了?！?/br>
    “什么論壇？”莊辰捕捉到重點，反問。

    “學校里的學生論壇，就大家有點八卦。您是那里的風云人物，很多人還以為自己有機會?！毕那呓忉?。

    “什么機會？”莊辰蹙眉不解。

    “成為我們師母的機會?！?/br>
    莊辰扶額，閉眼。他這是給自己問出了一個火坑。果然很快小腿迎接了更有力的一腳。這次有點疼，但只能忍著。

    一直到飯局結束，莊辰都沒敢迎接旁邊人的目光，硬著頭皮吃飯。他能感受到宋瑾偶爾投過來的視線里帶著警告的意味。

    吃完飯，最后是宋瑾搶先買了單。

    學生們跟莊辰告別，說是要去附近逛逛夜景。莊辰叮囑了幾句，學生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晚上八點，空氣中氤氳著水霧，帶著沿海邊特有的咸/濕味道。路燈像被浸在水中，發出昏暗的光芒，將兩人的影子拉的老長。

    宋瑾抱臂，饒有興趣地看著身邊人，不咸不淡地開口，“莊辰，我們談談?！?/br>
    第73章

    宋瑾凝視著莊辰, 不咸不淡開口，“莊辰，我們談談?！?/br>
    剛才在飯桌上, 莊辰一直在想著怎么解釋。

    但最終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就感覺飛來橫禍。

    莊辰低著頭，上前一步, 拉過宋瑾的手，不過視線還是看著臺階，不太敢看宋瑾。

    宋瑾把手抽出去, 淡淡地說，“莊教授這是除了我這個正主, 還有一個裝滿三千佳麗等著上位的后宮。嗯, 挺好?！?/br>
    莊辰搖頭否認, “我不認識她們，不知道她們的存在, 也不需要這種追捧?！?/br>
    “那也不妨礙有那么多人覬覦我這個位置，要不我給她們騰地方？”宋瑾瞅著低著頭的人, 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額前碎發、眼瞼、長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莊辰猛然抬起頭，滿眼緊張，再次拉過宋瑾的手, 這次緊緊握住，不讓她抽走，“不要, 我只要你?！?/br>
    不管是玩笑話還是宋瑾真生氣了，莊辰都沒法接受這樣的說辭。

    “我先看看她們都打算怎么做，感受一下莊教授的人氣?！彼舞f著拿出了手機。

    宋瑾開始翻看了論壇里“公有財產”帖子里的相關內容。原本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去看看別人眼中她的男朋友是什么樣。

    一開始確實翻到了的帖子都是花式夸贊莊辰的，就連今天莊辰作報告的照片都有人實時上傳。評論里一堆迷妹, 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到她們的尖叫聲。

    一堆人留言要給莊辰生猴子，要進他的實驗室讀研究生，要成為跟他并肩的學術精英?？粗@些，宋瑾都一笑而過。

    誰還沒個嫁給偶像的夢想？所以這些沒什么。她不至于因為這些真生氣，剛才只是故意擺臉色給莊辰看的。

    莊辰沒看帖子，拿過宋瑾手里的包，一直注視著她。

    過了會，宋瑾隨手翻到的幾個帖子里，有一些內容跟她有關。她愣了下，仔細看起來。

    里面有對她外表的挑剔，說她身材不夠性感，臉蛋也不足夠精致，這樣的外貌配不上莊辰的盛世美顏。

    帖子里有幾張照片是當時在cao場，她差點被足球爆頭，而這件事被認為是她故意要吸引莊辰的注意才有的舉動。

    還有人質疑她是否有能力跟莊辰合作。就連第一次辦講座，論壇里的人都被認為是莊辰給了她面子，當眾感謝她。

    她看了幾個，還想往下翻。

    莊辰覺察到宋瑾的表情一下冷下去，趕忙抽走了她的手機，拿過去看了眼。

    那些內容讓人不舒服。就連這種高校，都會有對女性的歧視。

    這是莊辰沒想到的事。他以為這個帖子里只是小女生無聊的把戲，所以宋瑾要看，就沒阻止。沒想到，里面有跟宋瑾相關的地方，并且她被踩得很厲害。

    莊辰神色嚴峻，臉色晦暗，語氣凝重，“我找人刪掉這些?！?/br>
    “你覺得我高攀你了嗎？”宋瑾目視前方路燈，沒看莊辰，不答反問。

    “從沒有。我們之間一直平等。不僅現在，以后也是這樣。如果有些地方，覺得我不尊重你，隨時跟我說。論壇里的這些，不要理會?！鼻f辰看著宋瑾冷冰冰的側臉，心里發慌，很不踏實。

    他們之間從沒談論過這樣的問題。在此之前，他也不認為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宋瑾低下頭，看著鞋尖，喃喃自語，“年輕有為的教授和寂寂無名的底層講師。在大眾眼里就是高攀了吧?！?/br>
    其實宋瑾一開始是不在意這種差距的，這只是他們對外的一部□□份。但剛才看了論壇里的內容，她有一些動搖。

    莊辰明白這會宋瑾生氣的點不是因為他被很多人仰慕，而是她感受到了外界的惡意。

    上前一步，抱住宋瑾，過了會，開口，“如果硬要談論我們之間的關系，其實是我高攀了你和你家。他們只看到了我教授的身份，不知道我把不堪的一面都留給了你。這一點，我很抱歉?！?/br>
    宋瑾把頭擱在莊辰肩膀上，愣愣地看著朦朧夜色，有些消沉地說，“莊辰，我有點難過?！?/br>
    人是很難不被外界影響的。宋瑾之前以為能堅持自我，不受外界干擾。畢竟這么多年，她覺得自己一直在變得更好。

    但這會有這樣一個地方把她和莊辰放在一起對比。她接受她跟莊辰在學術上的差距，但從不認為自己配不上他。而這個論壇似乎覺得不管哪方面，她都高攀了莊辰。

    “寶貝，以后他們會知道你有多好。你給我的遠遠超出我給你的。他們只是看到了頭銜上的差別，這是很多人根深蒂固的偏見。不要被他們影響?！鼻f辰言語里充滿了無力。

    他明白宋瑾這會的感受，但沒辦法解決。甚至就算公開關系也解決不了，反而可能加重這種偏見。

    宋瑾沒說話，她有點混亂，心里很悶。

    “瑾寶，有一天，外界會明白的。你再等等?！鼻f辰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這是他從沒考慮過的事。

    “嗯，我努力升職稱吧?！?/br>
    莊辰沒說話，只是收緊手上的力道，“我們找個地方待會?！?/br>
    說完看了眼周圍，三三兩兩的游客在歷史悠久的石板路上閑逛。不遠處有一片樹林，里面有石凳。

    兩人到了樹林里，尋了處幽靜的角落，頭頂明月高懸，灑下清輝，秋風拂過，樹影綽約。

    莊辰坐下，攬過宋瑾的腰，把她擱在腿上，圈住，能感受到她的不開心和低沉。

    “寶貝，你知道我最開始得抑郁癥的時候，周圍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嗎？”莊辰沒再談論論壇里的事。

    宋瑾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抱著她的人。

    “大家認為我什么都不缺，頂著莊氏集團大公子的名頭，到處有人追捧。吃穿都是最好的，學習成績也是最好的。這樣的人應該無憂無慮才對。我那么消沉肯定是自怨自艾，胡思亂想，有博取更多關注的嫌疑。更可怕的是說得人多了，我自己也這么認為?！鼻f辰緩緩道來。

    宋瑾一下不知道說什么，這些事，莊辰沒提過。她也沒問過。

    “很長一段時間，外界的關注給了我很大壓力。甚至讓我覺得我這樣肯定全是自己的錯。在這樣一個漩渦里，我越陷越深，癥狀越來越重。同時更加不想讓人知道我不正常，于是拼命隱藏，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br>
    宋瑾有些心疼地拍了拍莊辰后背，“那個時候應該很少人了解抑郁癥。后來呢？”

    “后來我開始自/殘，這讓我覺得很屈辱，所以都是躲起來，找地方不讓人發現我這么做。一直到我奶奶偶然發現，給我找醫生。我在國內的心理醫生是蔣承林，你應該聽說過他。他花了半年時間跟我講解抑郁癥，讓我學會接受自己，不要在意外界的目光?！?/br>
    莊辰停頓了一下，看著宋瑾，“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當時外界不那樣看待我，我是不是不會有那么重的癥狀？或者我不被周圍人的觀點同化，是不是后來不需要花費很大力氣才從漩渦里出來？”

    宋瑾輕聲說，“現在人們對抑郁癥還是有很多偏見。輿論環境并不好?！?/br>
    “我們生活的社會里，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寶貝，不要被外界的偏見影響。你一直是個有主張的女生。那些人這么說你不過是想通過貶低你找一點存在感。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你在我這里，獨一無二?！鼻f辰回。

    “嗯，除了我mama這件事，我沒接收過社會的毒打，所以看到這樣的言論，不自覺就被影響了?？赡芪疫€沒有足夠自信的本錢吧。慢慢努力，一點點跟上你的步伐?！彼舞杨^窩在莊辰肩頭蹭了蹭。

    莊辰沒再多說什么，摟緊懷里人。

    過了會，宋瑾回過神，“莊辰，關于你有龐大后宮這件事，還沒過去。剛才我被論壇分散了注意力?！?/br>
    “寶貝，以后我們不要孩子吧？”莊辰沒順著宋瑾的話題往下走，討論不存在的事沒什么意義。

    “嗯？為什么這么說？你不是還心心念念想著莊曉夢么？”

    “不想有人來分享你我之間的愛。只想對你好，孩子會分走一部分的精力和情感。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br>
    宋瑾抱著莊辰腦袋，仰頭，對著瑩白月色，認真思考了會，“在我成為教授前，暫時不考慮。反正我們都還很年輕。還有很長時間供我們選擇?！?/br>
    “好，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個孩子，跟我說。這件事全看你的想法?！?/br>
    兩人抱在一起，輕聲聊天。剛才的不愉快慢慢消散。

    他們之間有一個沒討論過的共識：對方不開心的時候，有義務讓她/他高興起來。

    ***

    第二天晚上，莊辰受邀參加學術晚宴。這種宴會，只有到了一定級別的科研大佬才有資格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