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殷丕顯不滿的敲桌子:“老頭你怎么說話呢,能干什么,總要先去試一試才知道??!” 萬一就成了棟梁之才呢! 丞相冷笑:“試一試?你真的以為,這種事情是可以試的嗎?當日明宮皇后重開學宮,你知道下場如何么?” 殷丕顯搖頭,她哪兒有心思管這種事情。 丞相道:“五十多年前,成寧帝身體病弱,明宮皇后主政,她重開學宮,召集了一眾貴族女子進學宮讀書?!?/br> “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殷丕顯迫不及待的說。 老丞相瞧著她興致勃勃的臉,突然又將到口的話咽了下去。 殷丕顯還想再催他。 薛博雅給二人的酒盞里倒滿了酒,打斷了他們的話,淡淡道:“喝點酒吧?!?/br> 丞相咽下一杯酒,開始傷心:“從前是我的錯,我忙于政務,將家里交給夫人打理,以為從此萬事大吉?!?/br> 殷丕顯:“……你想得倒是很美,你跟別人生的孩子,讓她給你管教?!?/br> 丞相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她說過的,只要我能有出息,能讓她做丞相夫人,就會替我打理好內宅。我十日里有七日是宿在官衙里,我怎么能發現,她是騙我的?!?/br> 殷丕顯又是嫌棄又是同情的看著這個不算討厭的老頭,默默喝了一口酒,這種鬼話,怎么會有人信。 “你也太貪心了點,你夫人給你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你又找別人生了五個女兒!”殷丕顯道,“我想我爹給我生個弟弟他都不肯?!?/br> 老丞相苦笑一聲:“先皇賜了六個美人給我,我也想像殷斯敏那般,品性高潔,對美人不聞不問,可是我沒有那個勇氣……” 殷丕顯:“……” 薛博雅淺淺的抿了口酒,沒有說話。 老丞相又喝了滿盞,繼續絮絮叨叨道:“每次美人進家門,她都是笑臉相迎,安排好宅院,她從來不告訴我,她不愿意……我房里有些美人,還是她送我的,我以為她……” 殷丕顯被他氣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懷疑你這里有問題!” 老丞相喃喃道:“她其實很善良的,是我沒有本事,我不敢拒絕先皇賜的美人……” 薛博雅冷酷的打斷了他:“如果你學著殷斯敏,違抗先皇的命令,你夫人,也不會答應的?!?/br> 丞相一時語塞。 薛博雅冷笑一聲:“不想你被先皇怪罪,陪你發配三千里,又不想你跟別的女人親近。不敢讓人說她善妒,更不敢得罪先皇,于是就去傷害那些被先皇賜予你的,可憐的女子。真是……好手段啊?!?/br> 丞相再喝了滿滿一盞酒,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那些他從不曾正視過的殘酷現實,被薛博雅撕去最后的遮羞布,他相依為命近四十年的夫人,從不愛他。 殷丕顯學著老頭的口氣,老氣橫秋道:“她只是自己不能做宰相,所以想要當宰相夫人?!?/br> “她沒有很愛你,沒有不能接受你跟別的人在一起?!?/br> “她更沒有愛你愛到無私偉大,包容你的小妾和庶出子女?!?/br> 薛博雅平靜的說:“放你的女兒去學宮吧,不要讓她變成下一個你的夫人?!?/br> 第89章 小昏君出息了! 殷丕顯同情的拍了拍老頭的肩膀:“我看你女兒也不笨啊 , 搞不好學著學著就成了國家棟梁呢?!?/br> 丞相搖頭,他苦澀道:“可是,我的女兒已經十八歲了呀, 就算馬服君你親自教她兵法武藝,博雅你手把手教她寫文章,她又能學到什么呢?學宮三年, 出來之后,她又能怎么樣呢?” 殷丕顯臉一僵:“啊這……話不能說這么死??!” 丞相看著她:“京城的貴公子娶妻,都要求大族貴女, 熟讀女則,清白, 溫柔, 乖巧。她在學宮三年, 拋頭露面,出來之后, 又能嫁的什么好人家呢?” 薛博雅溫聲笑道:“或許是您太過擔心了,這世上, 有的是品性高潔的男子,會喜歡你的女兒的?!?/br> 老丞相反問道:“三年后,我的女兒嫁給你, 你要么?” 薛博雅:“不是你這個你……” 丞相飲下一口苦酒:“你看,你也看不上她,你看得上的, 是真的馬服君,不是一個模仿馬服君的小丑。一個女子,二十一歲,沒有賢良淑德的名聲, 沒有馬服君的本事,她又怎么能過的好呢?” 殷丕顯:“啊這……” 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竟然說不過這個臭老頭。 丞相道:“馬服君能成馬服君,難道是因為你想成馬服君?” 殷丕顯撓頭:“嗨,才不是呢,我原先可是想當大將軍的,沒當上……” 丞相說:“馬服君的爵位是殷氏傳下來的,你三歲起寒暑不輟的練習騎射拳腳,研習兵法,這才能成的馬服君??沼幸粋€“想”字,能有什么用?” 他緩緩站起了身子,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留給兩個年輕人一個凄涼的背影:“這世上,多少女子羨慕馬服君,征戰沙場,青史留名??墒?。又有多少女子能成馬服君?” 殷丕顯愣愣的看著他。 老丞相已經醉了,他在仆役的攙扶下走進了月色里,含糊的說:“孩子,金臺拜將的背后,不是威風凜凜,是血戰沙場馬革裹尸啊。都說文章千古事,瀟灑風流,可但凡成名的大家,生平所經的,并不是風花雪月,而是皓首窮經啊?!?/br> 望著老人家的背影,殷丕顯的臉色不大好看。 她悶悶的抓起酒盞想要喝酒,卻發現已經空了,她伸手想要再倒,薛博雅伸手把酒壺拿去了。 “你喝了不少了,仔細頭暈?”薛博雅道。 殷丕顯煩悶的擺了擺手:“不會,我再喝點兒?!?/br> 薛博雅道:“酒壺,已經空了?!?/br> 殷丕顯抬手招呼廊下的侍從,想要他們再拿壺酒來。 薛博雅伸手按著她手臂:“別鬧,喝這么多做什么?一會兒又撒酒瘋?!?/br> 殷丕顯反手扣著他胳膊,壞笑道:“一碰就倒的身子,還想偷襲我?” 薛博雅:“……” 他坐正了身子,別開臉去:“你少喝點?!?/br> 殷丕顯松開他,沖他一笑,低聲道:“怎么?怕我喝多了鬧你?” 薛博雅:“……” 半晌,他問道:“你有心事?” 殷丕顯嘆了口氣,輕輕搖頭:“額……那倒不是,只是聽丞相這么說,想起了一些事情?!?/br> 薛博雅望向他。 “突然感覺,挺對不起我哥的,唉……”殷丕顯道。 薛博雅:“??” 殷丕顯歪歪斜斜在席上坐了,神色糾結:“我出生的那年,我爹才十六歲,他們都以為我是蕭叔叔的女兒。我就住在蕭家最好的院子里,蕭家宅子大,人口多,jiejiemeimei的一大堆,蕭叔叔不愿意做官,舅舅教姐妹們讀書,他很疼我,他講學的時候,就把我放在一旁的困籃里。別人五歲都記不住的,我全記住了,那時候,我才三歲?!?/br> 薛博雅:“……” 殷丕顯繼續:“后來他又教我哥音律,我哥什么都記不住,我又全記住了?!?/br> 薛博雅:“……” 殷丕顯吸了吸鼻子:“后來我越長越像我爹,就回了殷家,我爹教我武功,蕭叔叔也教我哥武功,你也知道我哥那個人,他還是啥都記不住?!?/br> 薛博雅:“……” 他沉默了一下下,面無表情道:“當你哥哥,實在是太辛苦了?!?/br> 殷丕顯擺了擺手:“后來吧,蕭叔叔天天跟我爹較勁,逼著我哥讀書習武,我哥干啥啥不行,偷懶第一名,想了亂七八糟的點子躲懶,又每次都被蕭叔叔看破,唉……一天三小打,三天一大打。直到我七星大比名揚天下,蕭叔叔才死心了?!?/br> 薛博雅:“……” 殷丕顯神情有些歉疚,她自幼聰慧過人,又堅忍卓絕,好些事情她從來沒有體會到。 她覺得很簡單的事情,或許常人要花費很多的心力才能成,又或許,永遠也成不了。 我突然覺得丞相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嫁人,至少不會餓死,可若是人人都來學我,那……” 搞不好不是戰死沙場就是餓死。 薛博雅瞧著殷丕顯苦惱的樣子,忽而覺得她有點兒可愛。 他輕輕伸手去碰了碰殷丕顯的鼻子,卻被殷丕顯猛地捉住了手:“太傅,你做什么?” 薛博雅面上微紅,他緩緩用力,想要收回手,殷丕顯卻不肯放過他,而是身體前傾,將他壓在了案上。 薛博雅一慌,他顧左右而言他道:“方才,丞相說的,從前明宮皇后……” 殷丕顯嗤笑一聲:“人都跟我出來了,怎的還這般放不開?明宮皇后的事兒明天再說,咱們聊點別的?!?/br> 薛博雅:“……” …… …… …… 周小賀回宮時,天已經亮了。 她大步塌進小偏殿,想喊一嗓子,跟錦芳宣揚戰果。 阿離沖出來,沖她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周小賀眨眼:“啊,怎么了?” 阿離小聲道:“陛下正睡著呢,莫要驚擾了他?!?/br> 周小賀:“??!睡這兒?” 999發出尖叫雞的聲音:“嗷嗷嗷!你家小昏君出息了!” 周小賀眼睛一亮,逐漸露出猥瑣的笑容,她躡手躡腳進了小廳里,錦芳迎出來道:“作夜你跟長公主走了,陛下就一直等著,后來撐不住,就歇在里頭了?!?/br> 周小賀吞了吞口水,跟錦芳打了個手勢,脫了鞋子,輕輕打了簾子進去了臥房。 小昏君睡得很香甜。 天氣太熱了,他身上只蓋了一層薄被,還被他扒拉到了腰上。 他里頭穿了一身薄薄的藍色寢衣,頭枕著玉枕,雙手抱在后腦,嘴角含著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