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醫幫趙貴妃清理了傷口，又上好藥，燕帝才問，“貴妃的傷如何？”

    徐太醫拱手道，“陛下請放心，娘娘的傷雖然不輕，但是只要好生用藥，平常注意忌口，不會留下疤痕?！?/br>
    燕帝捏了捏眉心，“朕知道了，下去吧?！?/br>
    “臣告退?！毙焯t連忙收撿好藥箱，躬身退出大殿。

    徐太醫一走，燕帝這才對趙貴妃道，“愛妃聽見了？你的傷沒事，會好起來的?！?/br>
    趙貴妃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柔聲輕喚，“陛下?！?/br>
    燕帝輕拍她的手，安撫了一陣，適才冷眼掃過跪了一地的宮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眾人齊齊一顫，青枝跪著上前，紅眼哽咽道，“回稟陛下，是，是今日娘娘聽說嘉云的六公主去了翠微宮，便想著過去看望，順便與明妃娘娘敘敘姐妹情，可，可誰知道，娘娘去的時候正好聽見明妃娘娘在背后議論趙家，說趙家如今窮途末路，已是死路一條，我們娘娘氣不過，便與她發生了爭執，誰知，誰知，明妃娘娘惱羞成怒，竟然動手打了娘娘，娘娘傷心欲絕，奴婢不得已才讓人去打攪陛下，求陛下給娘娘做主??！”

    她聲淚俱下，情茂并用，看上去并無造假。

    燕帝面上已經黑沉一片，隱隱有發怒的征兆。

    趙貴妃拉著燕帝的手，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妾知道這次的事情惹您生氣了，可是我大哥一定是無辜的，事情真相未查明清楚之前，明妃meimei如此詆毀，臣妾實在氣不過，所以說了些難聽的話，可臣妾并非有意，臣妾已經知道自己錯了?！?/br>
    燕帝深深看著她的臉，好一會兒才伸手輕輕貼著她受傷的那邊臉，一字一頓道，“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這張臉！”

    “嘶～”

    燕帝手上的玉扳指一下子刮到趙貴妃的傷口，疼得她倒抽涼氣。

    可燕帝就仿佛沒看見她的痛苦般，雙眼霧沉沉地看著她，“任何人，只要傷害了你的臉，朕絕不會放過！”

    他的眼中有濃重的血腥味，趙貴妃后背狠狠一涼，一時間忘了臉上的疼，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了縮。

    “來人！”燕帝沉聲一喝，總算收回凌遲著趙貴妃臉的手。

    李江連忙彎身上前，“陛下?！?/br>
    燕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冷到沒有一絲溫度，“傳朕旨意，明妃以下犯上，著令重打三十大板，不準任何人請太醫，也不準上藥，若是貴妃臉上的傷好了朕便放過她，若是貴妃的臉留下一絲痕跡，朕要她拿命來賠！”

    冷漠無情的旨意傳下，后宮之中人人自危。

    陛下居然就為了趙貴妃的一張臉要明妃的一條命。

    這寵愛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眾妃嬪想到自己的處境，各個縮回宮殿關緊了殿門，生怕卷上什么無妄之災。

    “明妃那邊作何反應？”蕭錦顏很快得知此事，聲音沉沉地問。

    花月忙道，“明妃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是陛下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就下令杖責，如今行刑的人已經去了翠微宮，想必這一頓板子，明妃娘娘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br>
    姜毓還沒回到朝顏宮，燕帝的旨意就已經傳遍了皇宮上下，她匆忙跑回朝顏宮，正好聽見花月的話。

    她喘著氣兒道，“明妃是被冤枉的，我方才親眼所見，趙貴妃臉上的傷，是她命自己的宮女打的?！?/br>
    蕭錦顏推了一杯熱水到她面前，沒什么情緒道，“我知道?！?/br>
    “你知道？”姜毓端起水正要猛灌一口，驟然聽見她的話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蕭錦顏淡定地點頭，“明妃不是那么沒有分寸的人，就算再怎么生氣也不可能動手打趙貴妃，更何況，若真的是明妃打的，明妃就不是挨這一頓板子這么簡單了?！?/br>
    姜毓在她面前坐下，驚訝道，“你的意思是，燕帝陛下真的會為了趙貴妃殺了明妃？”

    蕭錦顏搖頭又點頭，“不是父皇要殺她，是趙貴妃逼著父皇取她性命，趙貴妃今日所為無非就是想出一口惡氣，所以明妃的命暫時還能保住?！?/br>
    姜毓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就成罪人了?！?/br>
    蕭錦顏好笑地看著她，“你怎么就成罪人了？”

    姜毓鼓著嘴，“今日的事情可是我引起的，我要不是跑去明妃那兒一坐，趙貴妃能找上她？”

    蕭錦顏敲了她額頭一下，“那也是我的意思，和你無關?！?/br>
    姜毓不滿道，“你這就是把我當外人看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幫你是我心甘情愿，出了事我也會和你共同承擔，我是絕對不會推卸責任的！”

    蕭錦顏心里一暖，笑意深了兩分，“你放心，即使明妃因此賠上性命，罪魁禍首也是趙貴妃，最多，我們就算那個幫兇？”

    她眨了眨眼，霎是俏皮可愛，姜毓一時間看得呆了，“jiejie，你長得可真好看?！?/br>
    蕭錦顏把她的腦袋扭轉方向，笑得樂不可支，“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但是你用這副色瞇瞇的眼神看著我，我實在難以消化?！?/br>
    姜毓嘿嘿一笑，轉過臉來，認真起來，“說真的，我還從來沒見過哪個后妃會為了對付別人刮花自己的臉的，那趙貴妃也太狠了，而且我也完全沒想到，燕帝陛下竟然查都沒查就給明妃判了死刑，而且還是這么重的懲罰，你說，要是趙貴妃臉上的傷過了三五日還未好，明妃的傷一直不能治，到時候感染了怎么辦？”

    蕭錦顏沉默不語，事實上，她也沒想到，父皇的怒火竟然如此大，三十個板子下去，明妃那嬌弱的身子，只怕不死也要脫層皮，到時候若是趙貴妃再耍些什么手段，拖個七日八日的，明妃的傷就真的能要了她的命。

    父皇此舉，分明就沒考慮到明妃的活路，他當真，縱容趙貴妃到了這般程度？

    想起母后，那個如詩如畫般的人兒，蕭錦顏神色冷了冷，她轉頭吩咐花月，“你把傷藥想辦法拿給明妃，不需要治療她，只要保證她能活下來就好?！?/br>
    花月點了點頭，“公主放心?！?/br>
    姜毓奇異地看著蕭錦顏，“想不到你這么好心??？我還以為你根本都不管明妃的死活呢！”

    蕭錦顏皮笑rou不笑，“我可不是救她，只是她現在死了，我上哪兒去給皇后找一個對趙貴妃恨之入骨的幫手去？”

    姜毓渾身一抖，“你這人，心思也太歹毒了！”

    蕭錦顏朝她露出森森白牙，“所以，你要是惹得我不高興了，我就在你的藥里放一味毒藥，叫你腸穿肚爛而死，你信不信？”

    “啊啊??！蕭錦顏，你太可怕了！”姜毓抱著雙手，不停擦著泛起的雞皮疙瘩。

    。

    宮里趙貴妃和明妃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傳言，明妃挨不住三十個板子當場暈了過去，三十個板子硬生生打完，明妃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但是燕帝有令在先，不讓人醫治，蕭綺然因此哭著跑到上陽宮門口，跪著求燕帝給明妃傳太醫。

    但是燕帝無動于衷，甚至上陽宮外的所有下人都對她視若無睹。

    “父皇，求您救救母妃吧，她快要不行了，父皇，兒臣求求您了！”

    大雪不知何時又落了下來，落了蕭綺然一身，她的發絲衣裙都被濕透。

    可她依舊跪在那里不停地磕頭，不停地求著喊著。

    “父皇，兒臣求您了，母妃真的是被冤枉的，父皇，兒臣求您救救她，求您了！”

    夜色被白雪覆了一層，印出刺眼的白光，蕭錦顏站在不遠處的廊檐下，花月拿著傘站在她身后，看著蕭綺然有些于心不忍，“其實這件事三公主和明妃娘娘都是無辜的，我已經把藥給了明妃，但是她不肯用，她說既然陛下不信她，她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如今她高燒不退，再這樣下去，明妃娘娘只怕就活不了了?！?/br>
    蕭錦顏沉默地看著遠處磕得頭破血流，卻固執地不肯走的蕭綺然，眸中緩緩覆上一層陰翳。

    “父皇，兒臣求您收回成命，不要讓小白哥哥離開，父皇，兒臣求您了！”

    眼前的蕭綺然成了九歲的蕭錦顏，她也是這般，哭著，求著，喊著。

    可是換來的，依舊是這般靜寂無聲的冷漠，與置之不理。

    她早就該知道的，父皇這些年對她的寵愛不過是因為愧疚。

    因為害了母后，所以他對自己多了一份縱容，可是她真正想求的事情他從未答應。

    小時候，她求父皇查明母后的死因，她不信母后是無故病逝，可父皇罵她，打她，甚至關她禁閉。

    她想小白哥哥留在身邊，不要去邊關，可父皇的心冷得就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即使她以命相脅，他依舊無動于衷！

    蕭錦顏眨了眨眼睫，眸中泛著一汪水光，她拿過花月手上的傘，撐著走入了大雪中。

    “公主?！被ㄔ乱惑@，原想追上去，可轉念一想又堪堪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注視著她。

    上陽宮外靜悄悄的，禁軍們各司其職在周圍巡邏，所有人都跟沒瞧見蕭綺然般，不敢私自去理她。

    “父皇，兒臣求您了，求您救救母妃！”蕭綺然額頭的血順著融化的雪水流了滿臉，姣好的面容此時看上去狼狽不堪。

    冬日的寒風本就異常的冷，再加上渾身濕透，風吹過來就仿佛刺骨的刀刃化在身上。

    可她對此一無所覺，她滿腦子想到的都是母妃慘白的臉，氣若游絲地躺在床榻上的模樣。

    她不明白，為什么她就出宮短短一個時辰，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不過是想尋求自己的幸福，讓以后的日子好過一點，她不求名利，不求富貴，難道這樣她也錯了嗎？

    為什么趙貴妃就是不肯放過她們母女，為什么偏要咄咄相逼？！

    “父皇，兒臣求您了……”

    打在臉上的冰涼雪花突然沒再落下，蕭綺然的視線內出現一雙白色繡紫玉蘭的繡鞋。

    她愣了一下，緩緩抬頭，雪水混合著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可她依舊能清楚地看清來人。

    “皇長姐？”她愣愣地喊。

    蕭錦顏的傘遮去兩人頭頂的雪，淺淺道，“別求了，沒用的?！?/br>
    蕭綺然面容有一刻的皸裂，她猛地搖了搖頭，“不會的，父皇不會眼睜睜看著母妃死的，父皇只是在生氣，我求求他，他會心軟的?！?/br>
    “別自欺欺人了！”蕭錦顏沉聲喝止，“若他會心軟，你也不至于在這里跪了這么久也沒見到他，若他真的打算放過明妃，你即使不求，他也會救?！?/br>
    蕭綺然眼眸里閃過絕望，她惶惶然地搖頭，“不可能的，父皇不會這般狠心，他不會的！皇長姐，綺然求求你，你救救我母妃吧！”

    她跪著上前兩步，緊緊拽著蕭錦顏的裙擺，就仿佛拽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皇長姐，求求你，你救救我母妃吧，只要你愿意救她，綺然愿意拿一切來換，皇長姐，綺然求你了！”

    蕭錦顏冷漠地看著她，“即使拿你的命來換，你也愿意嗎？”

    “愿意，我愿意！”她想也不想便點頭，眼眶紅腫，“只要皇長姐愿意救我母妃，綺然這條命就是你的，你讓我做什么我都答應！”

    大雪還在洋洋灑灑地飄下，漫天的白將上陽宮外的兩人層層包裹，禁軍們的冷漠以對，將這極美的白雪也襯得多了兩分寒涼。

    “好?！痹S久，蕭錦顏閉上眼，輕輕應了一聲。

    “真的嗎？”蕭綺然絕望的眼中點燃一抹希望，又哭又笑，“皇長姐真的愿意救我母妃？”

    蕭錦顏低頭看著她，緩緩收了傘在她面前蹲下，任由冰涼的雪花落在發絲肩頭。

    她寒眸迫人地看著蕭綺然，“我可以答應救她，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br>
    蕭綺然滿面感激地看著她，“不管皇長姐有多少條件，綺然都答應！”

    她這般模樣，蕭錦顏的心抽了一瞬，她抬手緩緩撫上她的鬢角，聲音溫柔到能劃出水來，“我要你，嫁給趙言承?！?/br>
    “什么？”蕭綺然一瞬愣住。

    蕭錦顏狠狠吸了口氣，下定決心道，“我要你，放棄趙其瀾，嫁給趙言承?！?/br>
    蕭綺然呆呆地看著她，不解地問，“為什么？”

    蕭錦顏勾了勾唇，“你不用知道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嫁給趙言承于你而言，比起趙其瀾是更好的選擇，你當明白，趙家這一輩年輕子弟中，趙言承是最有可能繼承家主之位，也是最有前途的那一個，如此，為了你的母妃，你愿意嗎？”

    蕭綺然神情依舊愣愣地，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蕭錦顏沉了聲音，“你還有一刻鐘的考慮時間，晚了，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的母妃！”

    “不，不用考慮，我愿意！”蕭綺然猛地驚醒，她拽著蕭錦顏的衣袖，“只要皇長姐能治好我母妃，我愿意，我愿意嫁給趙言承！”

    蕭錦顏垂眸，“好，起來吧?！?/br>
    蕭綺然連連點頭，任由蕭錦顏扶著她站起身。

    不遠處的花月見狀，快步跑上前，撿起地上的傘撐在兩人頭頂。

    蕭錦顏道，“去翠微宮?！?/br>
    翠微宮外也是冷冷清清的一片，夜里大雪本就冷，宮妃們又不愿明目張膽地與趙貴妃為敵，因此就連來看望的人都沒有一個。

    反倒是嚴防死守的禁軍顯得尤其多余刺眼。

    燕帝下令，任何非翠微宮宮人都不準私自進入，以防有人偷渡傷藥進去，這是下了決心讓明妃自生自滅。

    蕭錦顏三人到的時候，禁軍統領唐意正好巡邏至此。

    “見過長公主，三公主?！?/br>
    “唐將軍?！笔掑\顏看向守在外的禁軍們，“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