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越說越來勁，甚至笑聲吸引了周圍的人。

    見他們這里有趣，又圍過來不少人，聽見他們的議論，目光各異地投向楚卿白。

    “還別說，人家即使成了殘廢，就憑著這張臉也能入贅到權貴人家，到時候飛黃騰達還不是輕而易舉？！”

    “光是臉好看有什么用，一個廢人而已，哪家小姐瞎了眼會看上？”

    “話也不是這么說的，有的人她就是喜歡好看的臉呢？”

    “……”

    “公主，您沒事吧？”花月也聽見了他們的議論，然后她眼睜睜瞧見自家公主的臉色一點一點冷如冰窖。

    蕭錦顏隱忍著沒說話。

    旁邊的人還在議論。

    “要我說，咱們陛下就是對這種人太仁慈，既不能為朝廷分憂，反而要拖累朝廷，甚至引得別國笑話，這種人就更應該好好藏在家里，換做是我，我連門都不會出……”

    “那你就回家去好好待著吧！”

    一道極寒極森冷的聲音在說話的男子背后響起，仿佛一條蛇攀上他的后背，在對他吐著蛇信子。

    他猛地轉身，對上一張陰寒到極致的臉。

    其他人也紛紛站起身來戒備地看著蕭錦顏。

    “你，你是什么人？”那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聲音弱了許多。

    蕭錦顏紅唇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能要你命的人！”

    “這，這，這位姑娘，我們不過是閑談，并無惡意，你又何必……”其他人試著解釋。

    蕭錦顏冷眼掃過去，所有人噤若寒蟬。

    “敢，敢問姑娘是什么人？”那男子還在執著于蕭錦顏的身份。

    于他而言，能夠在會試之前就見到太子和名聲在外的薄太傅已是人生大幸，但是他們只聽說今日的貴客是這兩位。

    即使知道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女子不會是一般人，但是在確認之前，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不是？

    “柳兄，別問了?！蓖橼s忙拉了他一把。

    被稱作柳兄的男子沒理她，依舊看著蕭錦顏，等她的答案。

    蕭錦顏不答反問，“你可知道，你口中的殘廢是什么人？”

    這一下不止是柳青山，就是其他的人都跟著抖了抖身子，此女子能說出這般話，足以證明他們口中議論的男子身份不凡。

    “發生什么事了？”

    蕭景行大老遠就發現了這邊的動靜，走近前來，才發現自家meimei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太子殿下?！币槐娙斯ЧЬ淳吹匦卸Y。

    蕭景行擺了擺手，看向那柳青山，“發生了何事？”

    他再問一遍，聲音明顯冷了兩分。

    “殿下恕罪，我們，我們只是閑來無事在這里閑聊，不知為何惹到了這位姑娘，還請殿下明鑒！”有蕭景行在此，柳青山也顧不得蕭錦顏的身份，直直朝著蕭景行跪了下來。

    其他參與了討論之人相繼點頭，這件事他們也有份，此時只能集體否認。

    “閑聊？”蕭錦顏冷笑，“難不成本公主方才是耳朵聾了，還是眼睛瞎了？！”

    話落，滿堂震驚，所有人齊齊看向她。

    公，公主？

    “長公主請息怒！”趙恒風很快出現坐實了蕭錦顏的身份，他面帶急色，“不知長公主為何這般生氣？有何事咱們慢慢說，切勿動怒傷了身子?！?/br>
    蕭錦顏根本不看他一眼，她指著那柳青山道，“把他給本公主拖下去，打斷雙腿，從哪兒來扔回哪兒去，本公主倒要看看，你還有沒有臉面出門！”

    柳青山臉色瞬間慘白一片，周圍響起大大小小的抽氣聲，滿是驚恐地看著蕭錦顏。

    不明真相的人根本不知她為何這般大動肝火，早聞長公主囂張跋扈肆意妄為，想不到今日竟做的這般狠毒？！

    “敢問公主殿下，這位兄臺究竟是如何惹惱了您，竟讓您下這樣狠毒的命令？！”有圍觀群眾看不下去，替柳青山出聲。

    蕭錦顏看他一眼，是個二十歲出頭的男子，一身的書卷氣，只是他此時看著蕭錦顏的目光有幾分憤怒。

    蕭錦顏看向他，示意柳青山，“為什么？你不妨問問他？！”

    “不，我，我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說?！绷嗌竭B忙擺手，跪著往后縮去，企圖掩藏進人群之中。

    “小錦?！钡麸L清如月的聲音在人群外響起。

    陸少離推著楚卿白隔著人群看向他們。

    不知為何，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退到兩旁，替他讓開一條道來。

    他的身上有一種叫人俯首稱臣的壓迫力，挺拔若青松的身姿，即使坐在輪椅上，也硬生生叫眾人折了腰桿。

    進到前來，楚卿白淡淡看了那柳青山一眼，朝蕭錦顏一笑，“區區小事，小錦莫要放在心上?！?/br>
    從她下的命令上，他便知曉發生了何事。

    不過這種事情他已經習慣了，也在一開始就有了心里準備。

    既然決定要回到她的身邊，區區流言蜚語又有何懼？

    “世子殿下?！壁w恒風不自覺擦了把額頭的冷汗，朝著楚卿白拱手。

    世子殿下？

    人群再次炸開了鍋，這南燕能稱得上世子殿下的，唯有昭王世子！

    而且他在戰亂中傷了腿……

    眾人集體看向他的腿，隨即收回，臉上汗意連連。

    今日受到的驚嚇實在太多。

    原以為的官宦之女成了尊貴無匹的長公主，而猜測的有背景的世家子弟成了高高在上的昭王世子！

    人群徹底亂了，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著，發表著驚嘆感慨。

    人生至此，尚未建功立業就已經見到了京中諸多權貴，實乃考取功名的人生之巔峰！

    “方才長公主的話是什么意思？打斷腿扔回去，莫不是和世子殿下有關？”

    驚嘆之后，有人開始了深思探討。

    能夠說到這個話題，眾人唯一能聯想到的，便是楚卿白的腿。

    蕭景行也弄懂了十之八九，但他的猜測不算數，還需要一個親眼目睹之人出面作證。

    想著，他看向了蕭錦顏旁邊的姜毓，“方才六公主和顏兒在一起，可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姜毓正握著蕭錦顏的手安撫她的情緒，猝不及防的被點到名字，她愣了一下看向眾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有了蕭錦顏讓人震驚的身份，他們也大致猜到了姜毓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南燕何時有一位六公主。

    不過此時也不是深究這個問題的時候，眾人紛紛看著姜毓，等著她說話。

    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姜毓緩緩開口。

    她將自己方才聽見的話一一道來，一字不差。

    她指著柳青山和他身后的同伴，“他們還說，若是他們，就該永遠藏在家里不出來?！?/br>
    隨著她的尾音落下，眾人豁然開朗，頓時明白了蕭錦顏的意思。

    方才那名幫著柳青山說話的男子面露悔色，他只當是長公主出了名的跋扈，所以欺負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考生，卻不曾想，竟是這般情形！

    柳青山跌坐在地上，滿臉的悔恨交加。

    “太子殿下恕罪，長公主恕罪，世子恕罪！”方才言辭鑿鑿的人齊齊跪下，聲音微微顫抖。

    圍觀之人紛紛后退，離他們遠了幾步，這種事還是不要惹禍上身才是。

    聞聲，柳青山恍然大夢初醒，連忙跪著上前，匍匐在蕭錦顏腳下，“公主恕罪，草民有眼無珠，胡說八道，但是草民絕對沒有詆毀世子的意思，求公主饒命??！”

    蕭錦顏滿目寒涼地低頭看著他，“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后悔之藥?！?/br>
    “帶走！”

    她語氣決絕，帶著不容置疑。

    滿堂之人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就引火燒身。

    “長公主，公主饒命啊公主！”在外的侍衛聞聲跑進來，粗暴地架起柳青山就往外走。

    “且慢！”溫和有禮的聲音及時響起。

    “寒兄，寒兄救我！”柳青山看見來人就仿佛看了見救命稻草，雙眼都在發亮。

    寒緋世從外快步走來，朝著蕭景行拱手，“敢問太子殿下，不知柳兄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惹怒了殿下？”

    他剛剛回來，不知蕭錦顏和楚卿白的身份，只能問蕭景行。

    后者神情肅然，看向圍觀的眾人。

    立刻有人七嘴八舌地將方才的事情轉述與他。

    寒緋世眉心緊蹙，“這中間，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這……”眾人不好多說。

    “本公主親耳所聞，難不成你是懷疑本公主故意污蔑于他？！”別人不好說，蕭錦顏卻是聲音冷厲又沉著地輕蔑開口。

    寒緋世眉心蹙得更緊，又是這般莫名的敵意。

    “草民自然不敢懷疑公主，只是柳兄素來知曉分寸，今日或許是……”

    “沒什么可解釋的！”蕭錦顏面無表情地打斷他，“詆毀世子，出言不遜，論罪當誅！本公主仁慈，不過是要他一雙腿，難不成你也想和他一般？！”

    寒緋世默了默，好一會兒，才拱手，“草民不敢?！?/br>
    蕭錦顏冷笑一聲，看向架著柳青山的兩名侍衛，“還不帶走！”

    “是！”兩人神情一肅，連忙架著人離開。

    “寒兄，寒兄救我！”

    柳青山的聲音遠遠傳來，寒緋世僅僅是皺緊了眉，卻不再多說一個字。

    跪在地上的幾人臉色再度白了一層。

    蕭景行擰眉看向他們，轉而問蕭錦顏，“這些人，顏兒打算如何處置？”

    言下之意，就是順著蕭錦顏，隨便她怎么處置。

    想到柳青山的下場，幾人悔得腸子都青了，為什么沒事找事，非得跟著瞎起哄？！

    若是雙腿被廢，就等于下半輩子都毀了！

    蕭錦顏目光逐一掃過幾人，對上他們滿含希冀的目光，她毫不心軟地彎唇，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諸位都是從鄉試中脫穎而出的才學淵博之人，本公主一直以為，能夠被人稱得上才子之人就該是涵養品行都出類拔萃者，可是到了今日本公主才知，所謂的才子不過是虛名假義！

    既然管不好自己的嘴，本公主就該懷疑你們將來是否拿得穩筆桿子，戴得穩烏紗帽，科舉之路乃是為了給寒門學子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而你們今日讓本公主看到的卻是一個腐爛骯臟的群體！

    若是這般，何不將這科考的機會讓出來，給那些真正才高八斗品行高端，能夠為百姓謀福祉，為朝廷做貢獻的人，而只會在背后嚼人舌根，侮辱別人的名聲之人，也只配待在該待的位置上，一輩子仰望別人的高度！”

    說了這么多，眾人幾乎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幾個人幾乎是脫了力般雙目空洞地跪在地上。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零落成泥，無論如何他們也想不到，這么多年的努力，竟然因為一句無聊的閑談徹底付諸流水。

    “從即日起，削除他們的考籍，取消會試資格，逐出燕京，十年內不得再參加科舉，待明白了今日的教訓再來為朝廷做貢獻吧！”蕭景行代替她下了最后的命令。

    太子有代行天子之責的權利，燕帝允他先斬后奏，但是顏兒沒有這個權利，最終的決定權還是落在他的手上。

    幾人鬼哭狼嚎地被侍衛們帶走，長閣內的氣氛較之一開始沉重了許多。

    蕭景行看著眾人，緩緩道，“今日便是孤給你們上的第一課，入朝為官，就要學會謹言慎行，少說多做，否則，你們將來的下場只會比他們凄慘！”

    “謹遵太子殿下教誨！”眾人恢復奕奕神采，回答得聲若洪鐘。

    薄太傅在一旁看著，摸著白胡子緩緩點了點頭，望著蕭景行的目光盡是欣慰。

    學會審時度勢，將計就計，今日的行為勢必讓考生們倍感壓力束手束腳，但是有了這最后的一句話，便會令士氣高漲！

    “今日時辰不早，孤會命人護送諸位下山，沿途天色漸暗，大家注意行路安全?！?/br>
    蕭景行吩咐了一句，眾人紛紛應，“多謝太子殿下?！?/br>
    隨即眾人三五成群地結伴離開，提前安排好的侍衛開路，一路護送。

    蕭錦顏站在原地沒動，她抬眼掃過靜默不語的寒緋世。

    后者神情肅然，沒一會兒便一言不發地走了。

    他走后，一名男子猶豫著走到蕭錦顏跟前，卻是方才幫著柳青山說話的那名男子。

    他小心謹慎地道，“方才，是草民沒有弄清楚事情真相，并非有意頂撞公主，還望公主見諒?！?/br>
    蕭錦顏淡淡看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小聲道，“草民沈遇?！?/br>
    蕭錦顏淡笑一瞬，“今日我給你上第二課，任何事情都講究證據，在了解事情真相之前切忌武斷地主觀臆測，也不能因為哪一方弱勢便潛意識偏袒，這個世界弱rou強食是沒錯，但并不是弱勢的一方就一定是值得相信的?！?/br>
    沈遇滿臉羞愧之色，“草民受教，他日若有機會，必定報答公主今日提點之恩?！?/br>
    蕭錦顏隨意擺了擺手，“不必，我不過是不希望我南燕所納的賢才名士，俱是不分是非對錯之人，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沈遇連忙拱了拱手，“草民告辭！”

    “有刺客！來人啊，抓刺客！”

    他剛剛轉身欲走，抓刺客的聲音頓時響徹江陵樓。

    很快外面便響起刀劍碰撞的聲音。

    “來人，保護殿下，保護殿下！”趙恒風大駭，連忙招手喊人。

    可是大多數的侍衛都已經被派去護送舉子們下山，在場不過零星幾名侍衛。

    “來人??！”

    趙恒風還在大喊大叫之時，已經有十多名刺客闖了進來。

    他們二話不說，提劍就朝著蕭景行的方向砍過來。

    蕭景行連忙將蕭錦顏推開，赤手對上那些刺客。

    蕭錦顏嚇了一跳，她看了眼楚卿白的方向，不知何時又從外面跳進來許多黑衣刺客，他們的目標明確，多數都是沖著蕭景行去。

    但是在場之人難免受到波及，陸少離拔劍護著楚卿白，暫且安全。

    花月和云渺帶著姜毓躲在角落里，蕭錦顏正好被推到她們跟前。

    一名刺客的劍直直朝她刺來。

    “公主！”

    “jiejie！”

    駭然之聲響起，蕭錦顏還沒來得及躲開，一把劍已經先一步橫在她跟前，挑開了刺客的劍。

    沈遇不知從何處撿來一把劍護在她跟前，“公主，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