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了，夏綺羅的思緒被打斷。

    柳三娘下了馬車，對著夏綺羅淡淡開口：“下來吧?！?/br>
    悟俢對柳三娘微微額首，溫聲道：“柳姑娘，我們又見面了?！?/br>
    悟俢身后，是垂老的虛青，看見柳三娘，虛青似乎知道悟俢要做什么了。

    夏綺羅從馬車上下來，她無精打采，在看見虛青那一刻，睜大了眼睛撲過去：“虛青師父，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最后的字，夏綺羅說不出來，看見活著的虛青，她只覺得心里太疼了，她可以找出無數的理由怪在柳三娘身上，可最終，都比不過看見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虛青。

    這本該已經死去的虛青師父，活著站在她面前了。

    柳三娘說的沒錯，她夏綺羅這輩子，就是個騙局，是一個不自知的棋子。

    更可笑的是，她根本不是夏綺羅，她是誰？她不知道，她才是一個小偷，她才是那罪該萬死的人。

    夏綺羅眼里的nongnong的失望和崩潰。

    虛青看見夏綺羅，先是一愣，隨后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虛青笑的站都站不住，干脆坐在了地上，捂著肚子不停的笑著，像是被點了笑xue，根本停不下來。

    他不停的笑，瘋狂的笑，近乎忘我的笑，笑的眼淚鼻涕都出來了還是停不下來。

    夏綺羅流著淚水，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啊，太好笑了，這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了。

    說是能把他們笑死，也沒有夸大其詞。

    柳三娘等人就靜靜的看著。

    悟俢面帶笑意嘆出一口氣：“的確是好笑，而為了這一天，我也等了太久了?！?/br>
    虛青和夏綺羅漸漸的沒了笑意，發出了困獸般的哀鳴，他們哭了。

    夏綺羅靠在虛青身邊，哭著。

    “師父，我只是一枚棋子嗎？”

    夏綺羅淚水連連的看著虛青。

    虛青苦笑，帶著淚自嘲道：“是啊，誰不是一枚棋子呢，不過你放心，他們的大業成不了，所有人都估錯了她的實力，你能這么快就落敗，不就是證明這一點?！?/br>
    但他看見夏綺羅的時候，他就知道，不管師兄虛然到底隱瞞了什么，都不會成功的。

    他們以為夏綺羅是一把利劍，可這把利劍，已經被折斷了，他們藏了起來，又能藏多久呢。

    夏綺羅似有些不敢想：“那我的身份也是假的嗎？我是靈女，神女，我救了那么多人，我……”

    夏綺羅哽咽的說不下去，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

    虛青只是看著夏綺羅，目光有些憐憫和不忍，他自嘲的笑了笑：“師父我活了幾十年，和你虛然師父情同手足親密無間，他都能摒棄我不惜要我的命，而你又算什么呢?！?/br>
    夏綺羅還是難以接受，她救過那么多的人，她福綿天下。

    虛青像是知道夏綺羅心中所想一樣，直接戳破了夏綺羅的幻想：“綺羅，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你的出聲，都是算計好的，天生的靈體，都是假的，我現在算是想清楚了，什么千年正道宗門，都是騙局，破云宗，就是一個邪道啊，哪怕你是最好最干凈的靈體，上天也不會弄選擇你?！?/br>
    虛青有些瘋癲的笑著：“假的，都是假的啊?！?/br>
    夏綺羅啞然，一切都是算計好的，那她算什么？

    虛青笑完，看向了柳三娘開口：“柳姑娘便是這天道化身吧，接下來可是要將他們全都尋找出來？那就快動身吧，我都等不及了，只想快點見到我那師兄，以我這殘區去欣賞他絕望不甘的樣子?！?/br>
    他身體殘破，哪怕還能支撐一段時間，但也不會太久了，他已經能感覺到，身體在慢慢的腐爛，惡臭的皮囊也再也蓋不住惡臭的內心。

    夏綺羅跌坐在地上，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柳三娘走到夏綺羅身邊去，夏綺羅艱難的抬頭看她。

    柳三娘在夏綺羅身邊坐下：“如果沒有破云宗，你的人生有無數種可能?！?/br>
    夏綺羅不解。

    柳三娘神色平淡：“或許會出生貧困，或許出生富貴，或許一生平淡，或許經歷磨難，不管是什么樣子，都是自由的?！?/br>
    夏綺羅看著柳三娘，眼淚落下：“可沒有或許?！?/br>
    柳三娘看著夏綺羅的眼睛，她伸手，擦掉了夏綺羅的眼淚：“這一生沒有或許了，可下一生有，何不期待下一生?！?/br>
    夏綺羅淚水滾滾：“你殺了我吧，我不會反抗的，我累了?！?/br>
    夏綺羅閉上眼，這輩子她是別人的棋子，永遠都是棋子，太苦了的，就這樣吧，不爭了，不妒了，什么也不想不要了。

    柳三娘起身：“為了下一世，把他們找出來吧?！?/br>
    夏綺羅睜開眼看著柳三娘，帶著淚的眼睛滿是不解，她從來沒想過，柳三娘有一天會對她有所求，她嘴唇都在發顫，帶著顫音開口：“怎么找，找，找誰？”

    柳三娘平靜的看著夏綺羅：“四大長老?！?/br>
    夏綺羅有些激動：“我能找到他們嗎？”

    柳三娘點頭：“天下瘟氣四起，是因為有人在攝取生靈的生機，而由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起，他們想要用數萬靈來換取自身的脫胎換骨，你就是靈體，你可以感受到他們在哪里?！?/br>
    夏綺羅心中完全沒有了一點恨意，她點頭：“好，好，我幫你找?！?/br>
    ps:雙更，下午好呀。（相信你們應該能感受到，正文要完了。）

    第865章 脫胎換骨的樣子

    虛青有些難以置信，他是最了解夏綺羅為人的。

    夏綺羅應該是恨柳三娘入骨，怎么可能會幫忙她？

    有這樣的機會，夏綺羅應該是把柳三娘往死的踩才對，不叫柳三娘低下頭俯下身來求，她是絕對不會罷休不會滿足的，可現在，那顫抖激動的夏綺羅，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只是下一世而已，為何夏綺羅會如此的反常？為人生生世世都在受到苦難，唯有成神才能擺脫這一切啊。

    不過很快，虛青就想明白了，他自己都被拋棄的，只有一條必死之路，夏綺羅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能有機會拉恨的一起下地獄，換了他，也會答應的。

    虛青不由的看向悟俢，開口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關于你的母親黃仙仙的?！?/br>
    悟俢看向虛青，溫潤的神色變得陰沉：“什么？”

    虛青打了個寒顫，不但不覺害怕，反而笑了起來說道：“你的母親被收入魂旗之后，已經有了仙骨，她是惡靈，也是仙，這么多年被我師兄cao控為他所用，那么多次我們死里逃生，都是她帶著我們出來的，要想對付我師兄，你必須要毀掉魂旗，旗中數萬惡靈就是我師兄手中最大的劍?！?/br>
    如果悟俢沒那本事，那么只會落敗。

    悟俢神色冷沉，他移開眼眸撇過頭去，呼吸片刻，他就恢復好了溫潤的情緒。

    虛青笑著：“哈哈哈，玄門正道，是魔道?！?/br>
    為了一己之私，他們能許愿，能殺毫無孽債的妖靈，可為了自己的私欲，他們標榜自己為正道。

    任何質疑的聲音，都會被抹去。

    可再美的皮囊，也有蓋不住內里腐爛的一天。

    柳三娘只是看了悟俢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悟俢是特別的，善惡于一體，而他的執念來與黃仙仙的死，有因必有果，她不會去干擾悟俢。

    就像是悟俢也從沒有干擾她一樣。

    夏綺羅閉上雙眼，她是第一次相信柳三娘的話，她內心是難受的，可這一切都太晚了。

    當她感受到四股強烈的靈力的時候，夏綺羅就知道，柳三娘從沒騙人。

    熱淚從眼里流出，她想起第一次見柳三娘的時候，她看見楚硯吃柳三娘吃不下的食物，她心里是震驚的，好奇而羨慕。

    她習慣了受人捧著，敬著的日子，可柳三娘卻和她認知的一切反道而行，原本的想要結識，變成了結仇，高高在上的內心受到一點點打壓都受不得，可這一切，明明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夏綺羅睜開眼，聲音嘶啞道：“東去不到二百里，就有一位?！?/br>
    “那走吧?！?/br>
    柳三娘出聲道。

    夏綺羅心中空蕩蕩的，她看著柳三娘不由開口：“柳姑娘，我是否讓人很討厭？”

    看著緊握柳三娘手的楚硯，夏綺羅心里更是空落落的：“我這一生，都遇不到將我至于心上的人?！?/br>
    她嫉妒柳三娘，是覺得柳三娘沒她身份尊貴，卻能擁有比她更好的人。

    她喜歡楚硯，是覺得最好的人只有她才配得上，她是真的喜歡嗎？或許不是，只是內心病態的占有在作怪。

    積壓了好幾年，讓她飽受痛苦和折磨，可想開之后，卻發現她根本不在意這樣。

    她在意的，是沒有人真正的喜歡她。

    原本以為敬仰的師父是騙局，宗門在騙局，她自己也是個騙局。

    頂著公主的身份傲慢長大，尊貴美貌，可有人真的愛她嗎？沒有。

    夏綺羅低下頭，眼淚一滴滴的落在手背上，她覺得眼淚好燙，燙的她的手好疼。

    柳三娘頓了一下回頭，拿著帕子給夏綺羅擦了眼淚，平淡的說：“你只不過是被寵壞了?！?/br>
    虛青嘆了口氣說道：“綺羅，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要是沒有我們這些人，你的日子會很好過的，以前我不知道師兄總是無條件縱容你是為什么，但現在我大約明白了，我們就是要把你養成這樣的人，如此，你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錯的都是別人?！?/br>
    一個永遠不知道反省的人，注定會走在悲哀的路上。

    夏綺羅沉默，她確實就是這樣的人。

    若不是看著虛青還活著，她不會相信柳三娘的話。

    最完美的騙局，就是她永遠不會相信別人的話語。

    她也曾對自己有過懷疑，她是不是錯了，是師父無數次告訴她，她沒錯，她不夠堅定。

    騙局的揭開，宛如在她心上割下了一層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夏綺羅和柳三娘一起坐在馬車里，她撩開簾子往外看，路上遇見了不少推著木車舉家逃難的人。

    柳三娘淡淡開口：“這些，都是因為土地生機缺失，飽受瘟氣之苦的百姓們?！?/br>
    有些只是一卷草席，躺在車子上由家人拉著走，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苦意。

    哪怕瘟氣都被林杰收回，可染病的人，也確確實實承受病痛，只不過不會再傳染而已，要想好起來，得治病，吃藥。

    有的地方大夫已經死了，所以只能外出尋求生路。

    夏綺羅看著許多荒廢的土地，好多地方都沒有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