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節
心中是失望的,但也還是繼續熬,心中有這樣一個執念,才能讓他們殘存在祠堂,一直等,直到靈識越來越淡,記憶越來越模糊,直到消散,也一直等。 唐父現在的所作所為,無疑的破壞了他們心中的規矩,也無法接受他的解釋。 憤怒完唐父,又將憤怒的視線轉移到柳三娘幾人身上:“妖言惑眾!” 胡玉和柳元元本來就是大妖,這些靈識罵她們妖言惑眾,胡玉和柳元元并不生氣。 胡玉不耐煩:“磨磨唧唧干什么,姑奶奶我一拳打飛一個老不死的?!?/br> 無數的靈識被激怒,朝著胡玉和柳元元蜂涌而去。 唐父和唐夫人都不知道該怎么阻止,這些死去多年的先輩,連摸樣都不怎么記得了,忽然又見,這心中思緒復雜。 唐懷笑唐懷瑾唐懷玉都是最小的后輩,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別說他們,就是唐父都得低頭,這些只有虛影的靈識,是唐家的祖祖輩輩。 柳三娘緩緩的走向佛像,她伸出手放在佛像之上,力量釋放而出。 ‘?!?/br> 一聲輕響,有一股氣流緩緩的蕩漾開,讓無數靈識都停下,而后逐漸凝實,空洞的眼眸變得腥紅,盛滿了憤怒。 然而他們朝著柳三娘撲去,在柳三娘身后,卻紛紛站住了,只見那金色的佛像,身上的金光緩緩脫離,露出了里面的黑色。 那原本慈祥的佛,也變得陰沉冷寒。 他們看去,再也感受不到慈祥,而是一種諷刺和嘲笑。 祠堂之中很安靜,直到胡玉一道帶有疑問的冷聲:“你們唐家這么多代人,就在供奉這個東西??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啊?!?/br> 冷靜下來的靈識們,一個一個的看去,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供奉,是祖輩傳下來的。 所以當發現這個佛像有問題的時候,他們只能看向自己上一輩,如此下去,世代傳下來,足足有了二十多代,已經傳承了幾百年。 一個看一個,看到最后,那殘缺形貌幾乎沒有什么意識,根本不知道為什么后輩人看自己,往下看,已經沒有人了。 都在等答案,但這個答案,注定是尋不到的。 近幾輩的幾個靈識開口:“我還記得兩百年前,九方城還是人間地獄,那時候我還沒有成親,我覺得唐家罪孽到我這一輩應該已經還干凈了,我想要為后輩人積德,所以便想治理九方城,太平日子都是建立在無數鮮血身上的。 那幾年站亂,城內百姓苦不堪言,我也一度戰敗退出了九方城,那些賊人,闖進來就是燒殺搶奪,等我們再回來的時候,滿城都是斷肢……后來我們唐家越來越強大,守住了這里,我有了孩子,看著那殘缺的四肢,我以為這是新的罪孽…… 后來,我讓你們誓死守護九方城,護著這兒百姓一片安寧,想要以此洗清罪孽……” 可當那慈悲的佛像變為冷漠的惡魔,他們心中的信仰崩塌了,到底是先輩欠下罪孽了,還是他們在和惡魔交換罪孽,承受的苦果,都是自作自受呢。 他們已經死了很久了,形貌不一,但都有殘缺,且不能長壽,現在,他們都神色落寞,似乎不會思考了。 唐父看著這一幕,心中好似被什么東西梗住了,他咽了咽喉嚨開口:“我唐暮荀,唐家第二十五代家主,現在將這佛像摧毀,無論后果如何,都有我唐一人承擔,請先輩們恩準?!?/br> “毀吧,誰知道我們這么多年,都在供奉什么東西,哪怕唐家就此絕種了,也無所謂,累了?!?/br> 一靈識走到唐暮荀面前,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們這么多代的人,也有心性陰鷙的,可當看著自己后輩出生,是殘缺之體,也都潰敗了,無論人們怎么唾棄嘲笑,他們也再不會為惡了。 這佛像,是一代一代供奉的,說是得道大佛,能庇佑后代,如果不是大佛庇佑,他們唐家,還不知道生出的是什么怪物。 可大佛都是假的,那罪孽和詛咒,為什么不可能是假的呢。 唐父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一尊佛像,直視它冷漠陰寒的面部,這一尊不知道供奉了多少年的佛像,被他狠狠的推倒,砸斷了一只手臂,可這樣還不夠。 第655章 信仰崩塌3 唐父出去找了鐵錘來,他要把這東西錘到粉碎,錘成粉末。 唐懷瑾和唐懷玉都加入其中。 已經是靈識的唐家先輩,都加入其中泄憤,他們早已沒有身體,連觸摸都做不到,但加入其中踩踏,唾罵,也似乎能舒坦一些。 心中的執念沒有了支撐,他們便開始漸漸的消散。 “小遠,不管以后唐家還在不在,爹都不會怪你,辛苦你了,生為唐家人,苦了你們了?!?/br> 一個個的靈識逐漸消散,沒有了執念的支撐,他們連一刻都留不下。 他們每一個,都似乎有什么話語想說,但最終都沒有說出來。 柳三娘輕聲念誦著經文,有一絲一絲的黑氣凝聚成珠。 她輕輕的握在手心。 屋內一片明亮,唐父緩緩開口:“柳姑娘,他們是不是會重新輪回,再也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柳三娘看著唐父開口:“沒有輪回了,以命供奉,你們看見的,不過是一抹執念凝聚的,當這一股執念消散,便徹底消散了?!?/br> 唐父顫抖的說出了幾個字:“灰飛煙滅……” 冷漠的面具下,兩行熱淚洶涌落下,滑落進脖頸間,就如同這數百年的痛苦折磨,只能唐家人自己吞下一樣。 唐夫人輕聲抽泣。 唐懷笑唐懷瑾等人都失神落魄,他們心中痛苦啊。 胡玉嘆了口氣,唐家人被騙的太苦了,世世代代都遭受這樣的痛苦,但一代一代下來,連是誰下的騙局都不知道。 唐父緩緩起身吩咐道:“去把十九叫來?!?/br> 唐懷笑起身:“我去?!?/br> 唐懷笑出了祠堂,唐夫人扶著唐父,他對著柳三娘說道:“柳姑娘,我兒子將來會是地藏山莊之主,外甥已是九方城知府,他日若有用得上,必當鼎力相助?!?/br> 柳三娘看著唐父開口:“此局破,唐家護城功德將會延綿在后輩身上,護一方水土,又何嘗不是護了后輩?!?/br> 唐父看著柳三娘,淚水滑落,他點頭:“柳姑娘說的是,先輩打下來的基礎,我們絕不會將之踐踏,唐家世代穩居此地,護一城安寧,也是護了自己?!?/br> 心中瘋狂的憤恨,都緩緩消散下去。 身為唐家人,他們承受的痛苦太沉重了,想起那些仇恨和不公,報復的情緒幾乎難以壓制,幾乎要魔癥。 柳三娘的一言點醒,將本就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又拉了回來。 九方城的安寧,是先輩人用血rou換來的,由唐家人守護,正是因為他們相信唐家,出兵,都只聽唐家的,他們甘愿付出guntang的鮮血和生命,為的,就是護住后背的家。 怎么能因為一部分的惡就不去看那些心存感激的人呢。 心中的怨念一點一點的消散,唐父再看柳三娘,目光變得尊敬他道:“柳姑娘,謝謝你?!?/br> 柳三娘微微笑了笑:“不用?!?/br> 從祠堂回到正廳,唐父吩咐下人泡上最好的茶。 唐懷笑去請十九了,很快就會過來。 唐懷笑走進院子的時候,下人對她說道:“大小姐,十九公子在書房里?!?/br> 唐懷笑點頭:“你們都退下吧?!?/br> 唐懷笑輕聲朝著書房走去,門沒有關,她沒有出聲,十九神色專注的畫著,并沒有注意到唐懷笑進來。 唐懷笑看著他筆下的畫,心中被觸動,那是她打暈他準備送走他的那天。 漆黑的夜空,零碎的星點,孤木樹林下,一男一女牽著馬。 唐懷笑不由摸上了帶著面具那半張臉,她從小就知道自己長的古怪,她聽到過府內丫鬟說,那是因為唐家被詛咒了,罪孽深重,才會這樣。 她也一直以為是這樣,她被迫收起了軟弱,讓自己渾身長滿了尖刺,既然是唐家的罪孽,那她身為唐家子女,就應該承受,沒什么好矯情的。 可現在,這一切都是謊言,心中堅固的城墻瞬間倒塌了,她很想哭,但眼淚在眼眶卻怎么也流不出來。 她早已摒棄了軟弱。 唐懷笑思緒復雜,沒有注意到十九早已停下了畫筆,他專注的看著唐懷笑,看著她忍了又忍的淚,始終沒有落出來,十九伸手,在沒有眼淚的眼角輕輕擦拭:“笑笑,怎么了?” 唐懷笑回神,她看著十九,這一張臉應該不是他原本的樣子,可現在這樣,他才是十九。 唐懷笑開口:“十九,你繪畫的手藝真好,能給我畫一幅像嗎?” 十九溫柔淺笑:“當然可以,笑笑是不是從沒有對人開口過,剛剛都憋哭了,但從今以后,你可以對我開口,什么都可以,十九都會答應你?!?/br> 唐懷笑望進那一雙溫柔淺笑的眼眸里,有片刻的失神。 十九又道:“笑笑想要什么樣的畫像?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只要是你,我都可以想象?!?/br> “練劍的,沉思的,喝酒的,冥想的……什么樣的笑笑,我都能畫?!?/br> 在他的腦海之中,早已繪刻了無數次這些畫面,他一點也不覺得陌生,隨意下筆,就能畫。 唐懷笑看著他,認真的開口:“就畫一張完整的我吧,用我這半張臉,能像是個女子一點,彈琴下棋什么都好,我就想看看,就算不像也沒關系?!?/br> 她拿夠了劍,只想看看琴棋書畫會是何樣。 十九點頭,他看著唐懷笑,深情而專注的看著唐懷笑,唐懷笑從沒有這么緊張過,她覺得,十九透過她,似乎看見了另一個她。 唐懷笑不由緊握著手心,手心粘膩,這是她的小毛病,一緊張,就出汗。 十九露出了笑意,重新取了一張畫紙鋪平,提起筆蘸了墨水就開始勾繪。 唐懷笑緊張的站在一邊看著,他看著他畫了一大片的荷花。 這樣的風景,唐懷笑從不曾見過,這邊太冷了。 一簇一簇的荷花挨挨擠擠的生長在湖里,湖中心有個亭子,一男子背影踏上了通往亭子的木板路上,他的衣角輕拂過在兩邊的荷葉上,垂落的手中,摘了一只荷花。 少女在亭子階出出現,似乎在迎接男子的到來,唐懷笑認出來了,那是她的臉,只是沒有那么剛毅,彎彎的柳葉眉使得她看起來少了剛毅,多了柔軟。 第656章 他是十九 她原來,并不難看。 唐懷笑都忘記自己要來做什么,看著十九調繪了顏色,讓畫變得越來越真。 她心跳似乎加快了很多,她的耳朵里,回響起了那一夜的一句。 她聽到他說:笑笑,你心跳好快。 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黑了,十九收起比,他看著唐懷笑說道:“笑笑,我擅自做主把我自己也畫進去了,你不會生氣吧?!?/br> 他喜歡這個女子,眼中有著故事,心中填滿著善良,他被她深深的吸引,無論她的哪一面,他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