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有這樣的人?！?/br>
    周衙役眼眶有點紅，根本沒法想象，那七個小生命，到底經歷過何等的害怕的和絕望。

    女兒怎么了，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周衙役丟失了女兒，找了那么多年都沒有放棄，他永遠記得孩子小小的摸樣，干凈的眼睛，是世上最美好的。

    一想起那個死去的男人和他老娘，周衙役都氣憤的咬牙切齒，心中有些難受，七個，是七個啊。

    “柳姑娘，那女人帶著第七個女兒還住在村子里，一來二去回來肯定會很晚，明天一早我讓人來接你可不可以？”

    蔚仕來想起柳三娘說的，眉頭都皺起來。

    已經死去的第七個女兒又活了過來，要怎么處理？想著都覺得棘手無比。

    柳三娘搖搖頭：“不用等明天，現在就去，世間陰陽，失?？謺鍪??！?/br>
    柳三娘有一股強烈的感覺，不能等。

    蔚仕來看著柳三娘這么嚴肅，心都提起來了，立馬安排下去，立刻前往小河村。

    很快，柳三娘便隨同蔚仕來去了小河村。

    小河村距離永縣縣城內有七里路程，馬車跑的快，一來二去的也要花費不少時間，去了之后也要花費不少時間，不管怎么樣，等回去的時候，肯定是很晚了。

    蔚仕來看了看柳三娘，柳三娘變了，這種轉變，是指氣質上。

    從上次之后，柳三娘就悟道了，她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

    外人，是最能直觀感覺的。

    林正看柳三娘的目光無比的尊敬，周衙役也是如此。

    蔚仕來想起京城下來的折子，他的同僚，建議他招募柳三娘為大師，以后遇到難以查證的案子，就可以求助柳三娘。

    因為關注柳三娘，柳三娘傳出那個眼高于頂的流言，蔚仕來也是知道的，他還擔心柳三娘會受到打擊，但今天看見柳三娘，他就知道，柳三娘已經看透了。

    既是命中注定，走這一條路，又何嘗不可呢。

    蔚仕來決定，找個時機就和柳三娘提一提，為官府的大師，是有報酬的，有這一份報酬，就算一生不嫁，柳三娘都不用低頭求人。

    蔚仕來心緒翻涌。

    柳三娘全都聽見了，她面色沒有變化，但是也在心中思考著。

    如果她真的走上這一條路，也不是不可以，多一份銀錢，她的日子會更好過，以后爹娘也不會太擔心她。

    到了小河村，馬車只能在村口，進不去了。

    一條小河阻隔了，只能把馬車停在路邊拴著，留下一個衙役看守，而他們，則是跟著蔚仕來走進去。

    小河上搭著三根大的松木用來出行過橋。

    林正和周衙役走在前面，蔚仕來走在柳三娘身邊：“柳姑娘，這條河，就是淹死那男人的河?！?/br>
    “小河村大多數村名都姓牛，淹死的那個男人，叫牛老大，是家中的獨子?！?/br>
    蔚仕來說著有些嘆息，香火的延續背后，發生了多少的悲劇，這是無法避免的，作為父母官，他自然最不想看見這樣的事情。

    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在他眼里，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柳三娘看著這一條河水，皺起了眉頭，她沒說話。

    蔚仕來看柳三娘皺眉，心里都緊張：“柳姑娘，沒事吧！”

    柳三娘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河村：“在大人眼中，何為公道和正義？”

    蔚仕來不知道柳三娘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他朝著柳三娘看去的方向看去，那是小河村，他感覺柳三娘好似看見了什么，但他看不見。

    蔚仕來看著柳三娘，一字一句的開口說道：“柳姑娘，在我的心中，查清楚所有的案子，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這是公道，而不傷害他人，尊重他人，既為正義?！?/br>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他為父母官，常常遇見難斷過錯的案子，被害之人是惡人，而傷害之人也有苦衷，正義，公道，其實很難說清楚，但只要不傷天害理，就算是為人正義了。

    第71章 這里的人，罪孽深重

    柳三娘看著那一絲又一絲累積的黑氣，聽著蔚仕來的回答，她淡淡開口：“那我也實話告訴大人吧，這里的人，罪孽深重?！?/br>
    蔚仕來心口顫了顫。

    柳三娘指了指那小河：“河中，有許多滿含憤恨的魂?！?/br>
    蔚仕來差一點踉蹌栽倒，許多是多少？是他理解的那樣嗎？

    小河村有上百戶人家，如果都是罪孽深重的人，那這一條河里，得有多少才被稱之為許多？

    蔚仕來心情有些沉重。

    直到到了牛老大的家門口，林正看向蔚仕來：“大人，到了?！?/br>
    此時，是下午申時一刻，牛老大家門緊閉，蔚仕來微微額首，周衙役上前敲門。

    過了一會，還是沒有人開門。

    周衙役趴在門上聽了聽，對著蔚仕來說道：“大人，屋內沒人?！?/br>
    蔚仕來點了點頭：“此刻正是勞作時候，應該還沒有回家來?！?/br>
    六月里，雖然進入農閑，但并不是沒有事情可做，百姓都靠著地里過日子，自然不可能閑在家中。

    或許是蔚仕來他們來的人多了，牛老大隔壁開了門，是個小姑娘，她說道：“你們要找牛嬸子嗎？她背著七妹下地去了，起碼得還有一個時辰才回來呢?！?/br>
    周衙役露出笑意走過去：“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兒啊?！?/br>
    周衙役是很喜歡女兒的，他永遠都記得，周明珠小的時候，軟軟的，抱在懷里小小的，怎么看怎么喜歡，看見小女孩兒，他臉上的笑容都不由自主的有了幾分慈愛。

    小姑娘怯生生的笑了笑：“我叫牛大丫?！?/br>
    周衙役問：“你叫大丫，你是家里最大的嗎？”

    牛大丫點點頭。

    蔚仕來走過去蹲下身：“大丫，你家隔壁這個嬸子，她家七妹經?？迒?？”

    蔚仕來一想起柳三娘說，這第七個女兒才出生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捂死了，不知怎么又活過來了，很匪夷所思，但知道本該是死去之人的時候，蔚仕來就想多查探一些消息，把案子查清楚。

    或許是周衙役和蔚仕來都很慈祥，牛大丫笑了笑回答：“不會，七妹可乖了，從來不哭的，之前我見她，她還對我笑呢，她很乖的?！?/br>
    蔚仕來笑了笑，正常的嬰孩，怎么可能不會哭鬧。

    他還想要打聽點什么的時候，牛大丫指著蔚仕來后面：“你看，牛嬸子背著七妹回來了?！?/br>
    蔚仕來朝后看去，一個婦人胸前兜著嬰孩，后背背著背簍正回來了。

    蔚仕來只好放棄繼續打聽消息，成人會夸大其詞，會撒謊，但孩子不會，童言無忌便是由此而來。

    牛大丫看上去就五六歲，這個年紀，是不會撒謊的。

    牛老大的媳婦已經回來了，牛大丫也就回了自己家。

    “大人，我娘還是不肯回家來嗎？”

    女人走進了，露出一個發愁的笑意開口。

    蔚仕來點點頭，他看著女人說道：“今日我們來，是有別的事情，能不能進屋去說？”

    蔚仕來隨意看了一眼，女人懷中的嬰孩很是好看，白白嫩嫩的睡的香甜。

    這怎么看，都是活生生的孩子，蔚仕來看向柳三娘，柳三娘也在看孩子，好似察覺到有人的目光，孩子睜開眼睛，看向了柳三娘，對著柳三娘咧開嘴笑了，小嘴巴張開，露出沒有牙齒的牙床，很是可愛。

    女人露出微笑，看向孩子的目光溫柔慈愛：“進屋吧，七妹很喜歡你們，她都對你們笑了?！?/br>
    女人開門，請了柳三娘他們進去。

    矮墻內的小院落，女人收拾的干干凈凈，她去放下了背簍，然后又去了屋內，搬出幾個凳子：“大人有什么就在這里說吧，我一邊干活一邊聽著?！?/br>
    柳三娘看著女人，她的腿腳高低不一，似乎受傷了。

    女人拿了一個凳子坐下，開始收拾帶回來的豬草，用菜刀剁碎，而她的女兒，放在了搖籃之中，安安靜靜的，她沒有睡著，時不時的，還發出一聲幼兒帶著稚氣的笑聲。

    蔚仕來看向柳三娘，柳三娘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女人身邊，正在看孩子。

    而這個才兩個月大的嬰孩，似乎極其喜歡柳三娘，不停的對著柳三娘笑著。

    這笑聲，連女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家七妹很喜歡你?！?/br>
    柳三娘笑了笑：“我叫柳月，小名三娘?！?/br>
    女人笑了笑：“名字真好聽?！?/br>
    柳三娘看著女人：“我可以摸摸她嗎？”

    女人有些猶豫，有些不情愿。

    但孩子已經伸出小手，發出咯咯咯的笑聲，似乎非常想要柳三娘抱抱她似的。

    女人不太情愿的點點頭：“七妹不喜歡陌生人，但她似乎很喜歡你，你可以摸摸她的小手，如果她哭了，你就不能抱了?！?/br>
    柳三娘點點頭，她伸手，抓住孩子小手。

    看見柳三娘和一個本該死去的孩子這么近距離接觸，蔚仕來都震驚了。

    周衙役緊張：“柳姑娘?！?/br>
    林正也擔憂，手已經不由的放在了佩劍上，一旦那孩子有什么怪異的變化，或者什么，他就立馬拔劍！

    然而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柳三娘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br>
    柳三娘突然這樣說，女人有些警惕，起身推開了柳三娘防備的看著柳三娘：“你莫名其妙說什么？”

    女人就像是護崽的母雞，處于警戒狀態。

    柳三娘直視女人：“你親眼看著他犯下的罪行，你為什么不報官？”

    男人殺死了他的七個女兒，知情的，不但有男人的老娘，也有她。

    柳三娘抓著孩子的手，她能感覺到孩子傳遞的憤怒和委屈。

    為父的兇狠，為娘的懦弱，而她們，死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