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我們要不要歇一會?”心藻問。 楚伋搖頭:“不能歇,江府就在城郊,我們很快就能逃離京城?!?/br> “那我們該往哪邊走呢?”心藻看著四下無人的黑暗,她從沒出過江府,對外面一無所知。 “你還記得我說的郊外那家賣豬rou脯的店家嗎?” 心藻點點頭。 “那里往西走有一大片林子,逃進林子里,就算江東樓醒了派人來追,一時半會也追不上,我帶你去?!背称鹕?,心藻扶著他。 他們逃進月色,離江府越來越遠,心藻覺得恐懼,她抓著楚伋的手更緊了,楚伋一直在安撫她。 不知走了多久,楚伋指著黑暗中一座山形:“那是清泉山,以前常常和同窗爬上去登高望遠,山頂還有不知名的古人題的詩,狗屁不通?!?/br> 原本很緊張的心藻被他逗笑了,羨慕地說:“你去過好多地方?!?/br> “以后你也都可以去……這邊走,我記得有條河……”楚伋拉著心藻穿過一小片枯樹林,面前果然是一條河,河對岸有幾間茅屋。 “完了?!毙脑蹇粗牧鞯暮铀行┙^望,“我不會游泳?!?/br> “怎么動輒就完了,這邊這邊?!背逞刂影秾ち艘欢温?,找到擺渡人停在河邊的木筏,他高興地跑了幾步,牽動傷處疼得他蹲在地上。 “你跑什么?”心藻嗔怪。 “你看,有筏子,大冬天的水這么涼,我還能讓你游過去不成?”楚伋忍著疼,間隙還對心藻笑了笑。 “你會劃嗎?”心藻問。 “沒劃過,不過看多了也就會了,上來吧?!背陈氏壬狭朔ぷ?,然后站在筏子上朝心藻伸出手。 心藻總覺得筏子看上去很不安全,但還是踏了上去。 河上風很涼,楚伋用長篙撐著筏子往對岸劃過去,心藻看著遠處黑暗的山不說話。 “在想什么呢?”楚伋問。 心藻搖頭。 “害怕嗎?”楚伋又問。 心藻回頭看楚伋說:“有你在,我就不害怕?!?/br> 楚伋有些不敢看心藻的眼睛,他看著沒入水中的長篙點點頭。 筏子漸漸靠岸,岸邊的水流沒那么急,河的表面上還結著薄冰,筏子擠進薄冰,冰面發出咯啦啦的聲音碎裂開。 “我穩著筏子,你先上岸?!背秤瞄L篙撐著河底的石塊。 心藻站起身,她的小腹還很痛,用力一跳,一腳踩在石頭上,差點滑倒。 “小心!”楚伋急忙喊。 心藻穩了穩,這才站住,面前是一條上山的土路,土路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 這時她覺得自己真的逃出來了,以后又該怎么辦呢?想到這,心藻回頭看楚伋,想確認他在身邊…… 她回頭的時候,楚伋把長篙在岸邊的石頭上一撐,筏子退出冰面,回到了河流中間。 楚伋就這么遠離了岸邊,遠離了她。 “沿著那條路上去,看到賣豬rou脯的往西走,鉆林子……”楚伋的聲音越來越遠,心藻呆呆地站在岸邊,看著楚伋的身影融進了黑暗。 “陳魚兒!一定要活下去!”楚伋的聲音已經哽咽,聽不太清了。 ☆、第 30 章 冷風吹干了臉上的淚水,楚伋靠了岸,蹲在岸邊哭了一會,對面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對岸的人是否已經離開,照他說的路線逃走。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便不能再耽擱,他不能跟心藻一起逃走,他得回去。 楚伋強撐著又走回了城,找到杜金紫的醫館,最近處他只知道這一個大夫。 杜金紫年紀大睡得晚,出來應門,深夜時分被鼻青臉腫的楚伋嚇了一跳,楚伋說江老爺得了急癥,要請他現在去一趟。杜金紫半信半疑地拿上藥箱跟楚伋一起前往江府,楚伋走幾步便喘一會,杜金紫問他怎么回事,他只說無大礙,要趕緊回去。 江府的人還沒發現什么異樣,門房聽見敲門聲罵罵咧咧地來開門,一開門看見楚伋很是詫異:“楚公子,您怎么從外面回來?”他又看看杜金紫,急忙問:“怎么回事?” 楚伋此時已經疼得說話都哆嗦:“別問那么多,老爺病了,我帶杜大夫去看老爺?!?/br> 門房趕緊讓開,讓楚伋和杜金紫進了府。 江東樓還倒在地上,杜金紫一看趕緊幫江東樓拔刀止血,楚伋支持不住靠著墻坐下,心里盼望心藻別捅到什么要害。 過了大半夜,杜金紫那邊滿頭大汗地料理完江東樓的傷口,包扎好,楚伋才放了心。 “他不會有事吧?”楚伋問。 杜金紫搖頭:“還好沒拔刀,我來的及時,不然江老爺就救不回了?!倍沤鹱峡闯澄嬷吖谴瓪?,走過來說:“你傷得也不輕,讓我看看?!?/br> 楚伋:“不用?!?/br> 杜金紫總是跟楚伋反著來,楚伋說不用他倒非要給楚伋瞧瞧,伸手在楚伋身上摸了摸,楚伋倒吸一口涼氣。 “你也斷了兩根肋骨?!倍沤鹱险f,隨后他俯身用兩指捏起江盡忠那把殺豬刀,皺著眉頭觀察:“你們江府是進了賊嗎?怎么下人們都沒反應?!?/br> 楚伋搖頭:“我惹老爺生氣,這是老爺踢的?!?/br> “那江老爺的刀傷呢?” “我捅的?!?/br> 杜金紫瞇起眼看著楚伋:“公子,江老爺平日可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br> “杜大夫,這是老爺和我之間的事,我求你別報官,等老爺醒過來他會處置我的?!?/br> 杜金紫心中猶豫,他看屋里又是繩子又是鞭子,楚伋又一身傷,不知道江東樓跟這個孌童在搞什么,這些床榻之事都算是江府的家事,他也不好多管閑事,惹禍上身。 “盡忠!盡忠!”江東樓直到清晨才醒過來,覺得腰間劇痛,趴在床上動彈不得。 楚伋原本靠在墻邊筋疲力竭地睡著,被江東樓吵醒,他這才想起來,這一夜都沒看到江盡忠,不知道這只一向跟江東樓寸步不離的忠犬這個時候去哪了。 “別喊了,他不在?!背巢荒蜔┑卣f。 “你!那個賤婢呢?”江東樓四下看了,發現屋里只有他和楚伋兩個人。 “賤婢?哪有什么賤婢?!背忱淠鼗卮?。 江東樓:“她還敢私自逃跑?” 楚伋:“她為什么要逃?” 江東樓發現這時候跟楚伋說話能把自己氣死,他用力喊起來:“她捅了我一刀!她還想跑?”喊完就被口水嗆了。 楚伋探身撿起地上的刀:“你糊涂了嗎,是我捅的?!?/br> 江東樓:“你是要替她頂罪?那時候你被我捆著,怎么可能是你?” 楚伋強忍著痛,假裝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拿著刀靠近江東樓:“怎么不是我,刀現在還在我手上?!?/br> “你不要過來!”江東樓急忙叫道,“來人啊,來人??!” 楚伋走近一松手,鋒利的刀鋒插在床板上,江東樓不敢叫了。楚伋看著江東樓這副狼狽的樣子覺得好笑,心想自己怎么會被這種人壓迫這么久。 “你要是承認是我捅的,那我人就在這,隨你處置,你要是不承認,那我就再捅一刀,把它變成事實?!背嘲训栋纹饋?,手上把玩,一不小心咣當掉地上,他趕緊撿起來。 “你,你,你……”江東樓氣得說不出話,差點又背過氣去。 曾經江東樓一靠近楚伋,楚伋就覺得恐懼惡心,現在江東樓動也不能動趴在床上,楚伋的恐懼全都消弭了,只剩下對江東樓的鄙夷,他得感謝心藻膽大妄為捅的這一刀。 她也真能做得出,楚伋想到心藻,笑意從心底蔓延上來,只要她能逃得遠遠的,他怎么樣都無所謂。 ------ 心藻渾渾噩噩,身上發燒,全身都被汗浸濕,如同泡在水里。 夢里反反復復出現楚伋離開她的場景,她哭著驚醒。 燭火昏暗,她發現自己身處破舊的茅屋里,一個陌生的背影背對著她,她很害怕。 “醒了?”那是一個兇巴巴的老婦人,瘦骨嶙峋。 “您、您是?”心藻怯生生地問。 “我還想問你是誰,好端端的怎么躺在我家門口,一大清早就絆了我這老婆子一跤?!崩蠇D人沒好氣地說。 “我……對不起……”心藻想不起來昨夜的事了,楚伋離開的時候記憶就斷裂了,她不記得自己走到了哪,摔了一跤就不省人事。 “看你這樣,一定是哪家官老爺的婢女,挨了打私自跑出來了?!崩蠇D人說。 心藻搖頭。 老婦:“不是?你不是婢女?” 心藻:”我不是一個人跑出來的?!?/br> 老婦:“跟男人私奔吶?” 心藻:“他把我送到這,自己回去了?!?/br> 老婦:“不要你了唄?!?/br> 心藻搖頭:“他說過,他不能走,他走了家人就會遭殃?!?/br> 老婦哼了一聲,低頭鼓搗柴火。 “婆婆,謝謝您把我拖進來,抱歉,我把床鋪都弄濕了……”心藻出了一身汗,身子雖然很疲,但感覺燒已經退了。 “醒了就趕緊走?!崩蠇D看也不看她,從桌上拿起一封信,皺著眉頭。 “好……”心藻從床上下來,渾身痛得要死,腦袋有點暈眩,回憶楚伋最后囑咐給她的話,開口問道:“婆婆,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賣豬rou脯的?!?/br> “李四rou脯嘛,他家的豬rou脯又貴又難吃,千萬別買,買的都是冤大頭?!?/br> 心藻也沒錢買,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嚕嚕叫起來,她趕緊撩開簾子要走。 “等一下,你識字嗎?”老婦說。 心藻點頭。 “那你給我看看這封信?!崩蠇D把一張紙遞過來,“整天寫信寫信,她也不管我這老婆子能識得幾個字,這人總是這樣,只顧自己方便,不管他人麻煩?!?/br> 心藻拿來看,抬頭寫著阿碩親啟,原來這婆婆叫阿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