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七月初一,大軍離開戎州。 臨行前,顏珞笙拿出隨身攜帶的脂粉,在姜義恒臉上修飾了一番,讓他的面色變得蒼白,唇色也淡去不少,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 但饒是如此,他看起來依舊賞心悅目,那雙桃花眼溫溫柔柔,脆弱中摻雜著幾分迷離,視線相觸,她登時繳械投降,總算明白了話本子里“病美人”備受追捧的緣由。 趙玉成在旁見證了顏小姐出神入化的喬裝技術,大功告成之際,他望著“病骨支離”的宣王和眉清目秀的伴駕“小宦官”,愣怔過后,由衷地鼓了鼓掌。 顏珞笙照舊作男裝打扮,她身量纖瘦、面容白凈,穿上內侍的衣服殊無違和。 時隔四十多天,宣王現身軍營,眾人的驚訝之情溢于言表。 知曉姜義恒去青奚的只有三五高層將官,就連聶海文和使團諸臣都被蒙在鼓里。這段時日,普通將士們見不到他,縱有趙將軍坐鎮,卻還是深感忐忑不安,如今,他們終于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顏珞笙扶姜義恒步入帳中,他的演技爐火純青,表面弱不禁風,似乎連站立都困難,實際卻并未將多少重量轉移給她。 涉及軍事機密,她現在的身份無權旁聽,服侍他坐定后,便行禮退下。 得益于趙將軍掩護,沒人質疑她的來歷,只當是從隨行宦官中抽調來一個細心妥帖之人。 顏珞笙侍立帳外,等候間隙,不覺出神。 說來,趙將軍和父親還有過一段共患難的情誼。 當年姜崇隨先帝北上長安,趙將軍奉命留守益州,與父親共同抵御了前朝大軍的圍攻。 彼時姜崇的弟弟、如今的臨川王統領益州事務,敵軍來襲之際,全城上下人心惶惶,有人誣蔑趙將軍暗中通敵、導致軍情泄露,臨川王信以為真,險些將他當庭處決以平眾怒。 虧得父親以及當時身為世子妃的沈皇后據理力爭,保住了他的性命,說服臨川王允許他“戴罪立功”。事后趙將軍洗脫嫌疑,也因為在那一戰中顯露過人才干,與父親一文一武同居首功。 前世父親獲罪后,趙將軍是堅信他沒有與青奚勾結、主動站出來為他求情的人之一。姜崇借機鏟除了一批早就看不順眼的世家官員,對趙將軍卻明降暗升,以貶謫之名打發他去了北疆。 往后數年,他戍守邊境,多次率軍擊退天淵進犯,承業十九年,更是與姜義恒聯手破敵,打得天淵節節敗退,逃往草原深處。 捷報傳入京中,姜崇當即擬旨賜封他為鎮北大將軍,只待班師回朝之日領賞。 姜崇始終存著與天淵一戰之意,對趙玉成的信任也未曾有過動搖。反觀謝廣臨等世家出身的武將,在京城的溫柔鄉里被他逐漸架空,大夢驚醒之日,兵權已丟得所剩無幾。 顏珞笙思及往事,心如止水。 其實客觀而論,姜崇在用人方面慧眼獨具,早先被他委以重任者,后來無一例外,都成為了足以彪炳史冊的國之棟梁。且不乏趙將軍這種,他還是定南王世子時就已經窺見其才。 但她對他的觀感卻不會改變分毫。 前世的血債刻骨銘心,即使父親有罪,可母親和兄長終究是無辜被株連,這輩子,她親眼目睹沈皇后和小惟的處境,又聽姜義恒提起童年舊事,只覺此人心狠手辣,乃當世絕無僅有。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發妻和親生骨rou都能利用。 她不知父親是何想法,竟敢與這樣的人作對。 誠伯已經離開十日,若快馬加鞭,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 但愿她的信可以先一步抵達母親手中,請母親稍事提防,以免父親另有動作。 至于她自己,回京之前,要去完成最后一項任務。 ——查明父親與益州刺史勾結是事實還是栽贓。 兩個時辰后,議事結束,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曲州進發。 一上車,姜義恒頓時停止做戲,氣定神閑地倚著靠枕,看顏珞笙燒水煎藥。 她的動作駕輕就熟,仿佛已經做過無數遍。 前世她十年不離湯藥,起初住在顧振遠家中,條件簡陋,凡事皆需親力親為。 顧振遠拒絕回長安投奔顧紹,而顏家被抄事出突然,顏晟也沒來得及給他留多少財物,他千方百計救活顏珞笙,還要養活體弱多病的妻子和女兒,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待他拐彎抹角搭上謝家的勢力,憑借舉薦進入朝中,他的妻女已相繼離世,顏珞笙改名換姓,成為他的女兒“顧染歌”。 姜義恒至今記得,顏珞笙初次在崇文館暈倒,他聽罷醫官所言,才知她曾受過重傷。 她自稱是某次隨母回鄉省親途中遇上劫匪,對方見她們窮困潦倒,榨不出幾個銅板,便要殺了泄憤,若非恰巧有人經過、拔刀相助,只怕她已命喪黃泉。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雖然天下太平日久,但還遠不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程度。 直到后來,他暗中調查顧振遠,期間搜尋到一張藥方,才知顧小姐本尊是從娘胎里帶的病,而且種種跡象顯示,她和顧夫人殞命的罪魁禍首,竟是青奚秘毒“曉春寒”。 由此,他確定了顏珞笙并非真正的顧小姐,因為她身上沒有半分“曉春寒”留下的痕跡。 但另一方面,關于顧夫人和顧小姐的線索寥寥可數,顧振遠常年漂泊在外,就連顧家人也說不清楚他何時成婚、妻子又是何方人士。 顏珞笙建昭二年出生,顧小姐與她同齡,那么顧夫人至少在這之前就已經中毒。 “曉春寒”僅青奚國君持有,時值沈岷在位,他必定知情。 思及此,姜義恒默然提醒自己,千萬記得要先套出真相,再送沈岷上路。 顧振遠心懷鬼胎,早晚須得解決,他身負謎團,顧夫人被“曉春寒”毒害或許正是其中關鍵。 “殿下,請用藥?!鳖佺篌系穆曇魝鱽?,打斷他的思緒。 姜義恒接過,順手倒入一只裝滿泥土的花盆。 她的嗓音清脆悅耳,瞬間驅散他腦海中的紛雜,他忽然起了調侃心思:“看不出,阿音居然還會煎藥?!?/br> 這話明知故問,他想,將來某天,也不知誰會率先坦白再世重生之事。 畢竟,這是他和她彼此互相隱瞞的最后一個秘密了。 他的目光掠過她白皙無瑕的手背。 前世那里有一塊疤痕,是她早年自己煎藥時不慎燙傷。原本金枝玉葉的大小姐,一朝從云端跌落,只能學著在泥濘中摸爬滾打,去做一些曾經以為終生都不會接觸的事。 他不敢想象當年她是如何熬過來。 或者說,顏家滅門后的十年,數以千計的日日夜夜,她是如何熬過來。 出神之際,他已順勢將她的手包在掌中,有意無意地用指尖摩挲她的手背。 顏珞笙正準備收拾藥碗,猝不及防被“揩油”,含笑提醒道:“殿下?!?/br> 是誰昨天還讓她收斂點的? 敢情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她以為他是執著于方才的問題,隨口道:“我閑來無事也讀過幾本醫術,雖然學不會望聞問切,但區區煎藥還是不在話下?!?/br> “阿音學識淵博,”姜義恒笑了笑,沒有戳穿,“得妻如此,是我三生有幸?!?/br> “殿下又拿我尋開心?!鳖佺篌洗鬼?,掩飾掉唇邊悄然浮現的弧度。 本以為他會順著醫書說兩句,豈料他話鋒一轉,竟會偏移到這種方向。 論學識淵博,他讀的書未必比她少,而且……婚事還八字沒一撇呢。 馬車隔音效果有限,為免被外面聽到,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落在耳中愈發顯得誘人。 果然,約法三章是明智之舉,如此朝夕相對,再不克制點,遲早一發不可收拾。 “不是尋開心?!苯x恒眼底的笑意淡去,化作幾分惋惜與無奈,“你不知道,昨晚你我共同選中的幾處位置,與他們今日商議的最終結果不謀而合。如果你是宣王妃,我就可以帶你進去,由你親自將熟知的地形、城鎮說給他們聽,而非現在這樣,你只能掩藏才華,做個打雜內侍?!?/br> 如今她尚未出閣,一旦暴露身份,將會引來無數指指點點,縱使他壓下反對之聲,傳出去仍會損害她的閨譽。 她是顏家小姐,與他毫無干系,他沒有任何資格和權利對她的行為負責。 顏珞笙一怔,原來是為這個。 她忽然想起前世,他在朝堂上力排眾議,讓她破格以女子之身進入崇文館。 還有初見那天,他對她說:“你雖身居一方偏宅,心中卻有三山五岳、九州四海?!?/br> 記憶深處面帶微笑、目光充滿信任的太子與眼前的少年漸次重合,她安撫似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輕聲道:“殿下不必遺憾,我心里沒有任何委屈。殿下不介意我在外‘拋頭露面’,陪我著書,與我攜手走遍千山萬水,還準許我接觸軍政之事……比起那些不得不一生拘束在深院高墻內的女子,我已經得到太多。能夠嫁與殿下,該是我三生有幸?!?/br> 她對上他的眼眸,望見其中的光華及倒影,待回過神,已不知不覺地靠了過去。 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她連忙退開一段距離,本想狠心松開他的手,但他掌中的溫暖卻仿佛無形的絲線,將她的手牢牢捆綁在原地。 她只得趁著大事不妙之前低下頭,欲蓋彌彰地回歸最初的話題:“我看殿下裝病也很熟練,不知又是從哪里學來的本領?” “演戲嗎?”姜義恒想了想,認真道,“可能是天賦異稟?!?/br> ※※※※※※※※※※※※※※※※※※※※ 顏小姐: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本文最佳演員了。 宣王:不然呢?畢竟你已經掉馬了可我還沒有:) - ps現在是不是可以看出來了,文案上那篇預收文的女主就是趙將軍的孫女,男主暫且保密,可以猜猜是誰hhhh (所以我其實是來求預收的,下一本沒有奇葩父母、沒有狗嗶皇帝、沒有勾心斗角,就是一對青梅竹馬歡喜冤家的故事,可能會偏感情流一點,感興趣的小伙伴可以收一下_(:3」∠)_ 喜歡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請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