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顏珞笙挽住紀夫人的手臂,笑道:“舅母多慮了,阿音本就喜靜,身邊伺候的人太多,只會讓我覺得吵鬧。何況我在玄清觀住了十天半月都未曾感到不便,哪有舅母說得那么嬌生慣養?” 紀夫人聞言,也不好再多說,轉頭囑咐下人們切莫怠慢表小姐。 “阿音表妹?!奔o茂上來打招呼,“里面請吧?!?/br> 顏珞笙隨紀家母子跨入門檻,循著青石路往后院走去。 目之所及,一派江南風格的園林景致,亭臺儼然,花木扶疏,偌大的湖池清澈宛如明鏡,中有奇石聳立,更添幾分野趣。 今日天氣晴好,暖風和暢,紀夫人早已令人在一處臨水軒榭中備好茶點。 坐定后,顏珞笙問道:“怎么不見二表兄?” “阿榮身子有些不適,在屋里歇著?!奔o茂斟酌著說道,“表妹找他……” “只顧著與我鬧脾氣,無視待客之道,你說他這個樣子,將來要得罪多少人?”紀夫人打斷他的借口,面色微沉,“子盛,你去把他給我叫來?!?/br> 紀茂無奈起身,顏珞笙忙道:“舅母息怒,想必二表兄無意頂撞您,只不過消息來得突然,一時無法接受罷了。他一貫孝順,想通之后,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我這里也沒什么事找他,就不用勞煩大表兄多跑一趟了?!?/br> 紀夫人料想她已得知其中因由,抬手讓紀茂坐下,仍有些不快:“給他個官職,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樣。這等美事,多少人一輩子都求不來,他倒好,半點都不懂得珍惜。阿音,你讀書多,又是明事理的,回頭一定要替我說說他?!?/br> 顏珞笙勸了幾句,紀夫人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開始與她閑話家常。 紀茂偶爾附和,大多時間都在默默喝茶,顏珞笙知道他是沉穩寡言的性子,也不勉強:“表兄如有要務在身,就先去忙吧,我在這里陪著舅母便是?!?/br> 紀茂對她一笑,看向母親:“阿娘,今早我收到消息,甄先生家中有事,向平伯告假幾天,不能過來核賬了。剩我和平伯兩人動手,時間便有些緊,所以……” “你去吧?!奔o夫人點頭。 顏珞笙卻在聽到“甄先生”時頓住。 她還記得顧夫人姓甄,加上之前收獲的消息,幾乎可以斷定這個甄先生就是顧振遠。 他假借妻子的姓氏,化名潛入紀家,時至今日,已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 她想了想,用開玩笑的語氣道:“表兄若需要人手,阿音倒是愿意幫忙,雖然我不懂經商之策,但在算學方面,卻還略知一二?!?/br> 紀茂似有所動,但沒等他表態,就被紀夫人拒絕:“阿音來此是為做客,而非給你打下手,核賬這種勞神費力之事,怎能讓她去做?” 紀茂只得放棄,向母親和表妹告辭。 在他轉身離去的一瞬間,顏珞笙趁著紀夫人低頭喝茶的空當,悄無聲息地向他比了個手勢。 紀茂看在眼里,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飛快地給出了回復。 與此同時,上林苑。 顏玖竹將顏珞笙的回信交給姜義恒,目光中流露出些許歉然。 這意思是,meimei今日不會來了。 預料之中。姜義恒心想,雖然也曾抱過不切實際的期待,但理智上卻清楚,若顏珞笙應邀現身此地,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信箋上字跡雋秀、賞心悅目,洋洋灑灑大半篇,辭令優美,字里行間極盡委婉客套,只怕外交使臣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理由倒也充分,揚州紀氏長房夫人攜二子入京,許久不見,舅母以及兩位“自幼感情深厚”的表兄希望她去別莊作陪一段時日。 他心下好笑。 若非早知她大表兄成婚多年、二表兄已定下親事,還真得信了她的邪。 “遠親到訪,自該以他們為重?!苯x恒看完最后一個字,折起信箋,“令妹收下東西,未曾將林沐拒之門外、或令他原封帶回,我已是心滿意足。如何,她可還喜歡?” 顏玖竹略作思忖,委婉道:“殿下慷慨,舍妹讓我代為謝過。殿下所贈之物,她會仔細珍藏?!?/br> 與林沐的回答相差無幾,只是更含蓄些。 “令妹生在鐘鳴鼎食之家,什么樣的金銀美玉不曾見過?一根白玉簪便稱慷慨,想必只是出于虛禮罷了?!苯x恒微笑點破,卻不以為意,“只怪我考慮不周,未能投其所好。玖竹,罷宴后你隨我入宮一趟,我有另有東西給她,還請你代為轉交,這一次,應當不會再令她失望了?!?/br> 顏玖竹遲疑:“殿下……” “她看不上眼也無妨?!苯x恒不著痕跡地打斷,眼底淺笑化開,仿佛瞳色也隨之溫暖了幾分,“我送這些,僅僅是因為我想給她最好的。至于隨后如何處置,既已歸她,那便是她的自由?!?/br> 話說到這個份上,顏玖竹也不好再拒絕。 他心中有些惋惜,感情之事無法勉強,縱然是他眼中的良緣,可meimei不曾動心,作為兄長,也唯有尊重她的選擇。 “宣王殿下,玖竹,我找了半天,你們竟在這里?!?/br>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顏玖竹回過神,笑道:“景川?!?/br> 眼前這位面帶笑容的年輕公子名叫趙景川,其父趙玉成將軍早年是今上親衛,后來跟隨今上南征北戰,屢立功勛,現已是南衙十六衛大將軍之一。 姜義恒的騎射功夫大多是從趙將軍處習得,顏玖竹自小伴在他身邊,時常入宮,趕上趙將軍給他授課,也能跟著獲益不少。 兩人敬趙將軍為師,平日里不乏走動,與他府上的幾位公子自是相熟。 趙景川生來帶病、習武困難,便寄情筆墨書卷,以吟詩作畫為樂。 眼下,他正在四處尋人做“曲水流觴”的游戲。 聽他說明來意,姜義恒含笑應允:“景川相邀,我豈有拒絕的道理?!?/br> 趙景川心花怒放,又眼巴巴地望向顏玖竹。 顏玖竹無奈一笑,揶揄道:“景川兄若是不怕我壞了眾位才子的雅興,我自然愿意同去,給你們湊個數?!?/br> “哪里的話,”趙景川在他肩上一拍,“你肯答應,便是給我面子了?!?/br> 顏玖竹隨他往水渠走,心里倒也不懼。 經他多次觀察,發現有處地方看似曲折,但因著暗流的緣故,羽觴難以停滯,他每逢出席此類活動,都會有意無意坐在那里,總能順利逃過一劫。 忽然,姜義恒低聲道:“玖竹,我須得提醒你一句,前些天陰雨連綿,水渠邊側石塊松動,塌了一截,重新修葺過后,你那個位置……已經不在了?!?/br> 顏玖竹:“……” 他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這廂,顏珞笙與紀夫人聊了半個上午,方才去用午膳。 紀茂一并入席,而紀榮卻依舊悶在房里不肯出來,紀夫人火冒三丈,嚴令別莊上下誰都不許偷偷去給他送飯。 顏珞笙和紀茂心有同情,但紀夫人正在氣頭上,聽不進任何勸言,兩人也只得暫且保持沉默,避免火上澆油。 飯后,紀夫人回房小憩,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見,紀茂放下手中茶杯:“阿音,你雖自詡不善商事,但竟懂得此間行話,這倒讓我頗有些意外?!?/br> “某次阿娘無意提起,我覺得有趣,便纏著她學了些?!鳖佺篌险f著,眼中浮上一抹狡黠,“表兄,‘抄后路’,走嗎?” 紀茂打了個響指:“隨我來?!?/br> 顏珞笙跟著他七拐八拐,來到別莊存放賬冊之地。 進入屋中,陳舊紙張的氣息撲面而來,當中放著桌凳,其余空間則立滿了木架和櫥柜,上面密密麻麻,皆是排列整齊的賬本。 “平伯,這位是我表妹?!奔o茂對桌前的老者介紹道,“她精于算學,打算盤的功夫連我祖父都贊不絕口,有她相助,我們核查的進度也能更快些?!?/br> 平伯點點頭,起身行禮道:“那就有勞表小姐了?!?/br> 紀茂從堆疊如山的賬冊中清理出一塊位置,示意顏珞笙落座。 他嘆了口氣:“若非時間緊湊,商隊十天后便要出發,表兄又豈愿讓你這小姑娘受累。平伯,甄先生幾時才能回來?” “難說?!逼讲P下不停,“他夫人身體不好,常年臥床,女兒也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聽說從出生起就是個小藥罐子。此番甄夫人舊病復發,甄姑娘又染了風寒,他只怕一時半會走不開?!?/br> “如此確實不好勉強?!奔o茂無奈,“回頭你看他有什么需要,記得幫襯些?!?/br> “少爺放心?!逼讲畱?,“甄先生任勞任怨,為紀家出力十載,他有困難,我們于情于理都該施以援手?!?/br> 顏珞笙接過紀茂遞來的算盤,一時心情復雜。 表兄和平伯尚且不知,他們口中兢兢業業的“甄先生”是何許人,在紀家潛伏數年做過些什么事,又即將與當朝右仆射聯手,將紀家推向一條怎樣的路。 至于顧振遠的妻子,以及他女兒顧染歌,依照前世命運,她們將會在一年之內相繼辭世,現如今,所剩的時間已寥寥無幾。 紀茂簡單說明了一下賬冊中的各類條目,為免麻煩,只給顏珞笙分配了純計算的任務。 又補充道:“阿音若覺枯燥乏味,無需顧忌,隨時都可停下?!?/br> 顏珞笙沒有與他客套,略一點頭,便開始做活。 大表兄的擔心實屬多余,她非但懂得如何看賬,還熟讀算經十書,時常將算術作為茶余飯后的娛樂消遣。 屋內安靜下來,僅余紙張翻動和算盤清脆的聲響。 漏刻滴答,時間悄然而逝。 平伯原以為顏珞笙只是一時興起,并沒指望她能幫多少忙,誰知她竟如此坐得住,在繁雜的數字前不露半分焦躁,容色淡淡,纖細修長的手指熟練撥弄著算珠,將核對完畢的條目逐一羅列在冊,經他檢查,可謂不失毫厘。 他暗自佩服。 早聞這位表小姐才華出眾,而今一見,果真所言非虛。 突然,外面響起叩門聲,有人叫道:“平伯,他們又來了!” 平伯面色一沉,當即推桌而起,順手卷了一冊賬本,怒氣沖沖直奔門外。 紀茂見他這副像是要跟人干仗的架勢,忙道:“我去看看?!?/br> 兩人一陣風似的離開。 顏珞笙不緊不慢地核算完手頭一筆賬務,望了眼緊閉的屋門,緩緩站起。 ※※※※※※※※※※※※※※※※※※※※ 顏小姐:論學好數學的必要性。 - “抄后路”大意就是買賣雙方甩開中間人暗中交易。這里女主對表哥的意思是:瞞著舅媽,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 喜歡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請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