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次日,龜齡剛剛睜眼,便直接對上了床頭坐著的林柳的冰冷視線,他嚇得打了個激靈,瞬間從床上坐起了身:“jiejie,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說通知我一聲?!?/br> 林柳冷笑:“我若是提前通知了你,豈不是就沒辦法知道,我的好弟弟膽子已經長肥了,不說好好讀書,竟然還跟著一群狐朋狗友往那種腌臜地方鉆?!?/br> 聽到林柳貶低自己的朋友,龜齡下意識就想辯駁。 但觸及林柳森寒的表情,他咽了咽口水,乖覺地選擇了閉嘴。 林柳緩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說看,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才把自己喝得爛醉如泥?” 龜齡茫然地眨眨眼:“喝得爛醉如泥?不對啊,我記得我才端起酒杯,剛喝了一口,覺得辛辣想吐……” 林柳皺眉:“然后呢?” 龜齡眨眨眼,表情無辜:“我忘記了。我就記得自己喝了一口酒,后面的事情我就全都不記得了?!?/br> 只喝了一口酒? 林柳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你確定自己只喝了一口酒?” 龜齡趕緊點頭:“我真的只喝了一口酒?!?/br> 林柳認真看著龜齡的眼睛,確定他沒撒謊,頓時哭笑不得:“人家是一杯倒,你倒好,一口倒?!?/br> 若非金秋與找來的大夫都說,龜齡只是喝醉,并無其他異常情況,林柳都要懷疑龜齡是不是被人給下了蒙汗藥了。 不過就算龜齡的那些朋友沒有給他下藥,也絕對沒安好心。 林柳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龜齡:“你知道陽雪樓是什么地方嗎?” 龜齡茫然一瞬:“不就是一個酒樓嗎?我早上赴約,一直玩到下午用過午膳,本來打算回來,幾個好友卻說陽雪樓內的飯菜味道極好,想讓我也嘗嘗,我這才跟著去的?!?/br> 林柳冷笑:“你果然是被騙了?!?/br> 她就說,龜齡這小子從小就很安分,也一直記得自己身上的責任,從來不曾行差踏錯,怎么可能明知陽雪樓是什么地方,還往里面鉆。 龜齡沒明白林柳的話,聽她語氣,也有些生氣:“jiejie你都沒見過我的朋友,怎么一句一句的,全是貶低我朋友的話?” 他倒不會因此與林柳發火,但也希望jiejie能用平常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好友。 林柳白了他一眼:“本來不想打擊你,但你既然到現在還沒回過味兒來,我也只能告訴你。那陽雪樓可不是什么酒樓,而是青樓楚館,里面的姑娘哪怕是在金陵、淮揚等地都赫赫有名。怎么,你進去那么久,難道一個姑娘都沒見到?” 龜齡愣?。骸扒鄻浅^?jiejie你不會弄錯了吧?我昨天進門那么久,確實不曾見到一個女子……” 頓了頓,他皺眉,不過一路上他倒是聞到了不少脂粉香味。 只是當時朋友說話打岔,龜齡便只當那是自己的錯覺,直接將其拋在了腦后。 林柳見他回過味兒來了,冷笑:“我聽金秋說,我離開姑蘇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你便已經跟著你那些好友出門不下十次了,林龜齡,你真的還記得自己回姑蘇是干什么的嗎?” 龜齡本來還不覺得跟著朋友出門有什么,如今一聽自己這兩個月竟然出去了十次,頓時心底發涼。 他頓了頓,解釋道:“朋友邀約我大半都拒絕了,只是偶爾推脫不開才會答應赴約。我以為只是偶爾出門,沒想到竟然出去過這么多次?!?/br> 林柳看他眼底的后悔與焦躁不似作假,不由嘆氣:“我知道你少年心性,喜歡跟著朋友玩,只是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你就算想要玩,也得等到鄉試結束之后,懂嗎?” 龜齡哪兒還敢拒絕?當即點頭答應下來:“我會讓人給好友去一封信,他們應該可以諒解?!?/br> 林柳挑眉:“你還不打算與他們斷了關系?昨日他們能騙你到陽雪樓那種地方,以后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騙你到其他更嚴重的地方去?到時候隨便設個套,就你這不設防的性子,你覺得自己還能逃得了嗎?” 龜齡辯解:“他們不會這樣對我的?!?/br> “你怎么解釋他們將你騙去陽雪樓的事兒?”林柳至今心有余悸,“你也就是酒量不好一杯倒,若不是這樣,你覺得昨日在陽雪樓,等你喝得暈乎乎,可能會發生什么事?” 若只是桃花債也就罷了,若是龜齡那些個“朋友”心狠一點,給他設個仙人跳的套兒,他還能逃得了? 見龜齡還有些不舍,林柳直接下重藥:“你知道林大昨日進去陽雪樓的時候見到了什么嗎?他見到就你一個人趴在桌子上,你那些狐朋狗友卻一人摟著一個姑娘,在行那茍且之事。你當你的朋友是正人君子,你那些朋友只怕當你是迂腐書生呢?!?/br> 龜齡愣住,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聽了林柳的話,他眼前仿佛展開了一幅畫卷,畫卷上的一群男男女女糜爛縱情,實在讓人作嘔。 這與那幾人給自己的印象全然相反。 更讓他生氣的,是jiejie雖然沒看到這一幕,卻還是從林大口中得知了這樣的事。 龜齡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頓時面色發白:“jiejie,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與他們聯系?!?/br> 林柳看著龜齡大受打擊的模樣,不由嘆氣:“你年紀輕,不知人間險惡。如今鄉試在即,不少人覺得自己沒希望,就想要去走歪門邪道,試圖通過將其他學子拉下馬,以達到讓自己被取用的目的?!?/br> “而將其他學子拉下馬的方法可就太多了?!绷至郧安辉钢v這些事告訴龜齡,如今卻不得不將其中危險掰開了給他講,“但其中最不容易被發現,同時還不會牽連到自己,哪怕被發現了也不會讓自己受到影響的手段,便是引誘其他學子墮落,等人沉迷美色,荒廢了學習,考試自然不能得中,而那害人的讀書人得中的機會也就更勝一籌了?!?/br> “也有一些膽子大的,會給那些更優秀的學子下藥,讓人在考試的時候拉肚子;也有偷偷在檢查的時候將紙條丟進某人籃子里,讓人被查出‘作弊’,一輩子都無法再參加科舉的;還有考試前夕給自己好友下蒙汗藥,讓其錯過考試時間,不得不再等三年的……” 其中最防不勝防的一種,其實是花錢買通與學子保結的其他秀才,讓其被查出點兒什么,到時候自然會牽連到其他人。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讓人去打聽打聽。江南文風盛行,每年都會涌現不少天才學子,但其中到底有多少能走到最后,又有多少人因為其他原因半道隕落?!?/br> 這樣的事情在江南一帶,每年都會發生幾次,實在算不得新鮮事。 否則,林柳之前為何那般小心? 她要搖搖頭,忍不住伸手捏了把龜齡臉頰上的rou,“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還是見識太少,太天真了?!?/br> 龜齡抿著唇,神情沮喪:“我知道錯了?!?/br> 林柳笑笑:“還好沒釀成大錯,你以后小心些也就是了。還有一個多月,鄉試就要開始了,你這段時間就不要出門了?!?/br> 龜齡自然應允,之后果然不怎么出門。 那些朋友見送去的邀請函如泥牛入海,全無消息,心里也明白了林龜齡的家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算計。 這時候,那些人突然得知林龜齡的父親是朝中一品大員,頓時嚇得噩夢連連,整個人渾渾噩噩,完全沒了與龜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 別說是讀書復習功課了,就連提筆都會發抖。 最后因為太過害怕,當初與龜齡結交的那些書生竟然不約而同地全都放棄了這次鄉試。 有些個格外膽小的,甚至帶著人離開姑蘇,回到鄉下去避風頭去了。 林柳本來還是將信將疑,等知道這些人的反應后,立刻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不過也不用她出手做什么,只要林如海一日不倒,這些不懷好意之人就絕對不敢再參加科考。若是耽誤個十年八年的,就算林如海告老,從朝中退下,這些人也都廢了。 這樣的人,連給他們一個眼神都欠奉。 林柳并未將這個消息告訴龜齡—— 如今考試在即,一切可能影響到他心情的消息,全都被她攔了下來。也就是這樣,龜齡才能安心復習備考。 沒多久,便到了鄉試這天。 這日天還沒亮,林家便驅著馬車,打著燈籠,晃悠悠地趕到了考場。 他們到的時候,人還不算太多,林柳喊了個小廝過去幫龜齡排隊。 如今已是八月,天氣已經有些寒涼。 但為了防止考生作弊,他們仍舊只能穿一件單衣。 林柳擔心龜齡受寒,便干脆讓他留在馬車內補一會兒覺,等考場開門,衙役開始檢查考生后,她才將龜齡晃醒,讓他自己去排隊。 鄉試考三場,一場三天,每場中間只有一晚上的休息時間。 每次到了一場考試結束的那天,剛到中午,林柳便會乘著馬車來到考場門前,等龜齡一出來便直接將人接回家洗漱吃飯,然后睡覺。 等到考完鄉試,龜齡直接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考試結束之后,龜齡便放松了。 也是在這時候,林柳才將他那些朋友如今的去向告訴了龜齡:“我只是讓人將你的家世透露給了他們,他們便心虛地放棄了這次鄉試,有幾個還直接逃去鄉下。龜齡,你應當明白這代表什么,對吧?” 龜齡嘆氣,點頭:“我在考試的時候沒發現那幾個人,便隱隱猜到了一些?!?/br> 說完,他長嘆一聲,有些后怕地開口,“好在這次有驚無險,jiejie也回來得及時,我才沒有被他們算計得逞。jiejie放心,我以后一定小心謹慎,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br> 林柳拍了怕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想要交朋友,但在成為朋友之前,一定要小心觀察,確定對方表里如一,且真的與你投契才行?!?/br> 龜齡點頭,將林柳的話記在了心上。 之后便是等待考試結果,期間姐弟二人又去了蟠香寺一趟,算是還愿。 不過這次兩人倒是沒有再聽到笑聲,很快便離開了。 等到考試結果出來,已經是一段時間后,龜齡意料之外地考中了第一名解元。 之前秀才考中榜首,是因為他積累足夠,秀才的考試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么。但無論是林柳還是龜齡本人,都不曾預料到,他這次的鄉試成績竟然會這么好。 考試結果剛出來,林柳就寫了封信,讓驛站的人送回了京城。 龜齡留在姑蘇也沒什么用了,于是干脆帶著林大及幾個小廝,先一步乘船回了京城。 林柳則繼續留在姑蘇處理糧商相關的事。 因為她想要做的是掌控全國,所以整日奔波在外,幾乎很少回到姑蘇。 不過為了不與家人失聯,也為了不斷了京城那邊的消息,每隔兩三個月,她總是要回來一趟,看看京城那邊有沒有送信過來。若是有,她總是要回信的。 正好是在龜齡離開兩個多月后,林柳從常州回到姑蘇,剛下船還沒到家呢,便見到碼頭上站著兩個熟悉的人影—— 賈璉與王熙鳳。 林柳愣了下,下船后走上前:“你們不在金陵做生意,怎么跑到姑蘇來了?可是遇上什么麻煩了?” 想到賈璉的眼光,她實在有些懷疑,這兩人不會是將糧鋪又開倒閉了吧? 賈璉趕緊搖頭,滿臉笑容地看了眼王熙鳳:“我這不是有了好消息,想要第一時間告訴你嗎?前段時間熙鳳身體不適,叫來太醫檢查之后,發現她懷孕了!” 說完,夫妻二人相視一笑,兩人之間流淌著脈脈溫情。 林柳愣了下,旋即失笑:“什么時候查出來的?幾個月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看向林柳:“懷孕一個多月了,就在半個月前查出來的?!?/br> 林柳算了算時間,發現時間不太對得上:“玉墜兒還好嗎?” 賈璉與王熙鳳面面相覷,表情似乎有些尷尬。 王熙鳳率先開口:“你將玉墜兒送我之后,我便日日佩戴,幾乎從不離身,誰知那玉墜兒一直不曾碎裂,慢慢地,我就摘下不愿再佩戴了。還是前段時間賈璉回來,沒見到我佩戴玉墜兒,問了一句,我這才將玉墜兒戴上。誰知沒多久,就查出懷孕了?!?/br> 林柳聽完有些疑惑:“前段時間賈璉才回來?” 王熙鳳點頭:“對啊,賈璉前段時間新得了一個糧鋪,糧鋪雖然自帶了供貨渠道,但他總是需要自己去拉糧食的,所以便離開了金陵?!?/br> 林柳回想許久,終于從腦海中扒拉出金陵附近最近的糧食倉庫,那可是在徐州。運送糧食不比其他,路上需要防潮防濕,還得一路小心,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若是從徐州運送糧食回金陵,路上怎么也得耽誤兩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