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書迷正在閱讀:江潯、時以瑾年、昨夜長風、星際脫單指南、妖神、宋醫生又招惹了桃花運、穿越名偵探柯南之血藍交織的眸、疑路尋蹤、民國諜影、黃金瞳
王微這輩子見過的冷笑多了,但能將冷笑貫徹到讓看到的人全身發冷地步的,還只有王雁這么一個。她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覺得脖子涼颼颼,怎么這個笑容殺氣騰騰的呢? “把過錯都推到你的頭上?” 這還是王微第一次聽到王雁開口,他的聲音和他本人一樣,清澈,冰冷,卻又自帶低音特效,短短幾個字從他口中念出,王微一邊耳朵發麻的想著“媽耶這音色也太好聽了吧”,一邊膝蓋發軟的懷疑王雁打算用這幾個字在她身上戳出幾個血窟窿。 “看起來,殿下似乎還覺得自己很委屈?!?/br> 王微確實覺得很委屈,但在王雁的死亡凝視之下她能勇敢的對視而不是瞬間認慫就很不錯了,對方的氣勢太強,她心想原來的公主究竟是吃錯了哪包藥,如此想不開的主動招惹這么可怕的男人。別說是嫁給他了,多看幾眼都覺得對心臟不好。王微很懷疑,真的能有年輕女性可以在他的注視下面不改色談情說愛嗎?她一個實際年紀快三十的社會人都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啊喂。 深吸了一口氣,王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么慌亂,板著臉道:“不要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我只問王都督答應不答應?!?/br> 王雁似乎連看都不想看她了,語氣里帶著一絲明顯的嫌惡:“這次殿下又想玩什么花招,您是不是以為,我的耐心永遠都耗不完,可以讓您翻來覆去的利用?!?/br> 王微滿腦子問號,卻也頓時意識到里面大概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往事,因此才招致了王雁的厭惡以及徹底無視??伤植桓覇?,因為問出來的話王雁肯定會覺得她在裝瘋賣傻。 “最后一次,這一次我可以發誓——” 直覺大概要談崩,她還不死心的打算挽回一下,果不其然,王雁臉上流露出了看垃圾般的表情,擺明了不愿意再搭理她,直接拂袖而去。王微沒料到這樣的發展,真的有點慌了,下意識的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真的是最后一次,你聽我說——” 王雁如避蛇蝎,用力將衣袖扯了回來,如果剛才他僅僅只是看得王微頭皮發麻,那么現在他的眼神已經是毫不掩飾看死人的樣子了。 “殿下還是去對天牢里的蕭弗說吧,臣以為,他肯定會愿意聽?!?/br> 這一次他沒給王微任何機會,衣帶拂風的快步離開,留下王微滿頭霧水。 呃,天牢里的蕭弗?那又是誰? 王微倒是很想樂觀的理解為王雁是因為吃醋導致一系列的反應,可惜戴上八百米厚的濾鏡她也沒辦法自我欺騙,他就是很厭惡公主,而那什么蕭弗可能就是導致他最終爆發的導/火/索,讓他連虛偽的敷衍都不愿意再維持下去了。 “等一下,那個蕭弗,不會就是一開始私自帶兵進城,還引胡人入關的那個蕭某人吧?” 忽然回憶起了長樂公主在歷史上的光輝事跡,王微心中頓時就“咯噔”一聲,驚得渾身的血都快涼了。因為穿越至今還沒聽說什么公主紅顏禍水的事跡,她就以為這些在歷史上沒有發生,是后來人牽強附會編出來的而已。結果還真的有這么一碼子爛事嗎! 越想越心驚膽戰,王微覺得如此一來就能說得通了,雖然不知道里面有公主什么事兒,但畢竟史書上記載皇帝最開始是想玩一女多嫁把戲才導致翻的車。那王雁當然不能忍啊,換誰都要原地爆/炸。仔細一想,那個引胡人入關的蕭某人已經形同叛國了,可外面沸沸揚揚的流言那么多,居然都沒幾個涉及他,好像沒人知道他究竟為了什么要干這種事情。而皇城里的文武官員也一個個都像是把他給忘掉似的,都不搶著要通過審判處決他來給自己刷一波聲望,這難道不奇怪嗎。 王微呆立原地,熱烘烘的陽光照在身上,依舊覺得渾身發冷,她忽然就有點不敢去猜測那個可能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第23章 糾結了不到三分鐘,王微就干凈利落的把這口有可能砸下來的鍋給丟開了,反正之前的所有罪責都不關她的事,一切都是原來公主的錯,長樂公主和她王微又有什么關系,她清清白白,問心無愧。 當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去搞清楚究竟公主和她的渣男皇帝爹干了些什么,才導致王雁這種看著挺高冷的人都忍不住當面嘲諷,顯然被氣得不輕??紤]到歷史記載,王微不吝以最壞的可能來猜測那個蕭弗和公主的關系。蠢貨皇帝都能干出棄城而逃的事,教唆女兒去同時勾引兩個以上男人,為皇家尋求更多籌碼,呵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王微很想問問蠢貨皇帝,為什么不先看看自己女兒是不是那塊料呢。倘若她再大個幾歲,有著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還經驗豐富對男人手到擒來,那還算是物盡其用,反正皇家公主遇到麻煩就是被推出來犧牲的祭品??梢粋€都沒怎么發育,前后都平坦得讓人傷心的初中生……怕不是只能吸引某些變態人士吧。反正王雁看著不像是喜歡小蘿莉的怪蜀黍。 “從王雁的口氣推斷,他肯定是有確切的證據,搞不好還目擊了現場,臥槽,想想還真刺激,怪不得連名聲都愿意舍下也要甩了公主。那么,那個蕭弗在整個事件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后面他腦子進水的引胡人入關,莫非真的像狗血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因愛生恨,破罐破摔?” 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苦于手里實在是沒有更多的線索,王微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瞎想,到底事情真相為何,還是得詢問一下當事人。但她有一種糟糕的預感,那就是也許歷史記載意外的真實,所有能找到的史料都斬釘截鐵的說長樂公主一女多嫁被戳穿后惹惱了其中一個受害者,一怒之下干出了類似造反的舉動,才導致整個王朝全面衰落,最終徹底滅亡。因此長樂公主才被公認為著名的紅顏禍水,跟其余幾個多多少少卷入亡國歷程的美人齊名。 可要王微評斷,長樂公主憑什么背鍋,她只是一個深宮里的小女孩,皇帝要把她當做誘餌去誘騙人上鉤,她還能怎么辦。王朝衰落最后消亡,里面的原因多了去了,區區一個公主就能讓這一切發生?還真是看得起她。呵呵,男人總是喜歡把責任都推到女人身上,仿佛他們都是無辜且清白的,昏庸愚蠢也都是因為女人的欺騙和誘惑。這樣的事情,古往今來難道還不多嗎。 不過親生體驗了一下這個真理,對于改善目前的處境毫無幫助,想來王雁是不會認同這個道理的,他只會認為公主和皇帝是一伙,騙婚什么的,對他這樣出身和性格的男人確實是奇恥大辱。 王微苦惱的撓了撓頭,假如是這樣的話,那么之前不管她做什么,在王雁看來都是惺惺作態,令人不齒。他壓下了事件真相沒有大肆宣揚,可能還是顧忌到皇室的臉面,偏偏王微還要在他面前蹦跶,難怪他連眼神都懶得施舍一個了。 困獸般的在廚房里走了幾圈,王微試圖出去,但才走到門口就退了回來,外面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好幾個護衛打扮的彪形大漢,一個個面無表情,看向王微的眼神里充滿了警告。王微不想冒險去嘗試觸怒他們,這些人和之前那些侍衛不一樣,想必他們不會顧慮公主的身份威嚴。雖然不至于真的把她如何,王微還不想被人像抓賊似的擒拿回來丟臉。 老老實實的重新回到了廚房灶臺前坐下,呆呆的看著里面跳動的火苗,王微心想看來王雁應該還沒離開,大概是去找李淮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精英子弟,一個被人遺忘毫無存在感的落魄郡王,這兩個人無論怎么看都應該沒有交集??蓮难巯碌那闆r推斷,他們好像交情不錯,起碼王雁不肯搭理公主,卻愿意因為李淮的邀請屈尊降貴的到這樣一個破房子里拜訪。 王微甚至覺得也許王雁的本來目的就是來見李淮,自己不過是順帶的贈品。她打了個寒顫,自言自語的輕聲道:“我不會是穿越到什么搞基的同人文里了吧……媽呀,那可就是妥妥的炮灰了?!?/br> 但這么一想,思緒頓時就跑歪了,回憶了一下白皙高大的王雁,以及英俊早熟的李淮,她竟然一時拿不準他倆誰受誰攻,嗯,不管是年上還是年下似乎都不錯的樣子…… 正在發揮腦洞編造出了數十萬字的狗血基佬情,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響動,王微急忙鬼鬼祟祟的躲到門板后面,悄悄伸出小半個頭往外窺探。拜這座破宅所賜,她毫不費勁的就看見王雁離開的背影,那群門神一樣的護衛緊跟其后,而李淮則是站在門檻處行禮做恭送狀。此情此景,讓王微在心里默默配上了“送你離開,千里之外”的背景音效。 等到王雁撤離遠去,王微才從廚房里跑了出來,這段時間她和李淮勉強算是有了點同患難的交情,而且王微又是個沒什么耐心的性格,看李淮那邊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懷疑,她懶得矜持裝出淑女的模樣,習慣性的扶住他一只胳膊,架著他回房,嘴里好奇的問:“你和他說什么了?” 李淮同樣習慣性的推了一下,但是和往常一樣,沒有推開,他嘆了口氣,不再拒絕,任由王微把他攙扶回房間,在床上坐下,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是在醞釀接下來該怎么說才好。 王微也就從善如流的坐在對面唯一一張比較完整的凳子上,滿臉期待的看著他,等待他的決定——她當然不會以為李淮把王微請來是跟他單純聊天的,估計又是有什么她不清楚的秘密,兩個人達成了某種合作約定也說不定。 事到如今,她不會再以為李淮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可憐,可以肯定他手里有一股隱藏的勢力,只是到底是他在皇宮里苦心經營,還是從自己真正老爹手里得來的,王微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會傻到去當面質問。說到底,李淮愿意救她一命,冒著暴露的危險收留她,已經仁至義盡。 至于什么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甘為舔狗從此任憑驅使……那是狗血小言里才有的設定,而李淮顯然走的是權謀戰爭的線路。王微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當初李淮舍身相救,動機里有沒有摻雜著其他的打算。比如說借此機會從眾人視線里退出,然后伺機離開這個束縛著他的巨大牢籠。 因為明明他的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卻還是故作病弱的躺在床上,根據王微的觀察,他有刻意偽裝腿瘸的行為,有時候會用非常明顯的理由支開她,好幾次她都聽到房間內李淮和誰在說話,可進屋之后又只有他一個人。 對此王微什么都不想多問,她很乖巧的聽從李淮的吩咐,叫她去廚房就老實呆在廚房,一步都不多走,免得不小心撞見什么秘密被滅口。她有點鬧不明白李淮究竟在想什么,他就不怕公主說出去,為他引來禍端嗎。 當然王微肯定不會出賣他,她覺得即便是李淮手里有隱藏的勢力,可他依舊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又遠離故土親人孤身呆在危機四伏的皇宮那么久,造反也得是好多年后的事情了。他同樣姓李,是宗室的一員,真當了皇帝,她這個公主又能礙著什么。只要能保證自己的小命,過得逍遙快活,王微根本不在乎皇位上坐著的人是誰。 “指望李淮立刻能當金大腿,點家小說都不敢那么寫。唉,目前唯一能依靠的,還是只有那個渣男皇帝啊?!?/br> 想著這些王微也忍不住想跟著嘆氣,見李淮遲遲不說話,她其實大體已經猜到了他的打算,清清嗓子,主動搶先開口道:“什么時候安排送我走?!?/br> 李淮一怔:“你知道了?” “還有什么可猜的,王雁肯定不會答應繼續婚事,為了擺脫我,利用手里的勢力悄悄把我送走,這并不奇怪?!?/br> 王微撇了下嘴,無所謂的回答,結果李淮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她早就猜到李淮會在這幾天離開皇城,卻不會帶著她一起。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會安排好再走,唯一能找的對象除了王家還能是誰。 不過多少還是有點郁悶,她還考慮過假如李淮提出邀請,自己要不要跟他走。雖然賭的成分很大,但李淮將來要是可以成功,她多少也能跟著混口rou吃不是。由于兩人的關系是正兒八經的堂兄妹,那可比什么成為他的女人靠譜得多。畢竟女人不喜歡了隨時可以不要換新的,堂妹只要乖乖的估計他還是愿意好好養著。 況且這樣一來,豈不是變成了自己造自家的反,想想就刺激。結果人家就沒想帶她一起,王微總有種“本線路無法攻略請換個目標”的錯覺,只能自我安慰將來到底如何誰也不清楚,李淮能干出一番大事業全是她的推斷罷了。 見她不哭不鬧,神情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李淮悄悄松了口氣。他印象里還呆在父母身邊的時候,每一次父親要離開出遠門,母親都會不吃不喝哭上許久,他實在是害怕女人的淚水?,F在公主如此的配合,乖巧得過分溫順,他卻又有點隱約的失落,覺得她好像并不在意和自己分別,以前表現出來的依戀和親密都像是假的一樣。 忽視了心底深處的那點不快,李淮按照原定的謀劃,語氣平靜的道:“方才我跟王都督仔細商談過了,他愿意派人護送殿下前往鄴城,與陛下匯合,只是——” “只是這樣一來,我必須主動解除婚約,對不對?!?/br> 王微不等他說完,便搶先答道。李淮閉上了嘴,看了她幾眼后,才有些怪異的道:“看來殿下是真的不再喜愛王都督了,竟然一點都不難過?!?/br> 王微回了個敷衍的微笑,心說難過個毛線,那種不好惹的男人,我巴不得離得遠遠的,嫁給他跟慢性自殺有什么區別,還不如主動跳進冰窟窿里死得痛快。 李淮又簡單的交代了幾句,無非是些如何出發如何安排的事情,王微對路況地形一無所知,聽了也白聽。她無心追問李淮到底和王雁怎么說的,他要是想說自己早就說了,可見不愿被她知道。反正總體上她的目的已經達成,王微見李淮好像已經無話可說,便借口去廚房端湯,規規矩矩的起身,離開了房間。 李淮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卻聽到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的田伯低聲問:“你覺得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李淮搖了搖頭,不想說話,他的心情原因不明的忽然變得有些糟糕,看著田伯越發覺得他啰嗦討嫌。 田伯自是看出了他隱藏在眉宇間的不耐,卻裝著沒察覺,自顧自的道:“依我之見,還是暗中派個人跟著,萬一她不識好歹想要對皇帝老兒告發,我們也好——” 說著他舉起手,做了個下劃的動作,李淮沉默了半晌,終究還是點頭應允。 第24章 身為平洲節度使,江流距離皇城長安最近,和大多數位高權重的官員一樣,在長安城內高價置辦了不少房產,其中一棟給了他唯一的兒子江筠,另一棟和皇宮最近,位于永寧坊的大宅則留下自用。眼下他離開了平洲居于長安,理所當然的就住在了這棟曾經是前朝某位公主府的宅邸里。 既然能當公主府,宅邸自然占地極大,氣勢恢宏,正門五間,正殿、翼樓、后樓各五間,還不算廂房側屋,后面一大片花園以及亭臺樓閣。本來這樣的制式至少要郡王的等級才有資格入住,無奈自從那場巨大的叛亂后,皇權不穩,無力遏制節度使們手中的權力一再膨脹,所以對于江流違制一事,皇帝假裝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敢說。 身為宅邸的主人,江流住了正房前后五進,他的正妻王氏則是居于東側的院子,除了正妻他還有不少侍妾,此次沒有帶來,加上并無其他子嗣,所以宅邸的大多數院落房間都空置著,他也懶得浪費人力去打掃清理,僅僅把常住常去的地方整理一番便罷了。 由于皇帝不在皇城,免去了平日早朝的慣例,名義上暫由李宰相代理政務,只是大家心里清楚,他不過是個立在明面上的傀儡,真遇到事毫無決策權。根據商議,皇城的諸多事宜早就分派給了相對應的官員管理,其中江流、鄭桀以及王家安/插替換了不少自己的親信下屬,算是心知肚明的重新瓜分了權力。 暗地里江流為了爭奪更多的話語權,和其他兩派勢力斗得不可開交,王家還自詡世家不愿意做出太陰險下作的手段,鄭桀可沒有那么多顧慮,從一個女奴之子一路廝殺到現在的位置,他向來信奉暴力和殺戮才是最好的捷徑。于是短短幾日里光是刺殺江流就遇到了不下三起,對方行事肆無忌憚,根本不怕暴露身份,公然在大街上使出了軍中才有的連/弩,差一點就讓江流身死當場。 他對此心中惱怒不已,可礙于鄭桀手下的精兵強將,只得暗暗咽下了這口氣,尋思著來日方長。不過鑒于對方勢大,最近幾日江流便假托告病,一直在家中閉門不出。雖然總體實力上他比不過鄭桀,否則也不會讓出一部分權力和王家聯合,但自己的地頭上安全還是有保證的。鄭桀雖狂妄,還不至于瘋到率兵直接打上門來,不然的話皇城里大大小小的勢力早就聯手起來一致對付他了。 盡管身為節度使,走的是武將的路子,但江流自小便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精。不穿盔甲的時候也是一派儒雅氣質,為人處世如浴春風,哪怕不少人對他的發家史心中不齒,真正相處過后依然不得不贊賞他一句好風度。 這日清晨他按照慣例在院子里打過拳,沐浴更衣,用過早飯,閑來無事,吩咐伺候的下人磨好了墨,打算練字消遣一番。誰知剛剛鋪好了紙,還沒來得及拿起筆,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奇怪的噪音,像是有人在大聲喧嘩,不禁面色微沉。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br> 他對著一邊垂手侍立的近侍道,近侍名喚長壽,跟隨他已經將近十五年,聞言后答應了一聲,倒退著出了書房,沒過多久就回來,恭敬的道:“回老爺,外面是夫人請來的一干僧侶,說是要在做個道場,給過世的大少爺祈福,期望早登極樂?!?/br> 江流面無表情,語氣里卻帶上一些嫌惡:“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別說根本沒什么極樂,就算是有,信兒怕是早就投胎轉世,重新為人,她就是打著幌子白折騰罷了?!?/br> 長壽只是默默的聽著,一聲不吭,江流也沒指望他回答。 其實江流和他的妻子王氏曾經有過一個兒子,只是這個孩子生下來便斷了氣,僅僅取了個名字記入了族譜。自此后江流后院的女人就再也沒有人懷過孕,而王氏自己更是再無所出。江流怎會不清楚其中的貓膩,不過當時他沒權沒勢,全靠妻子的娘家支撐,所以忍耐下來只做不知。等到后來他漸漸發跡登上高位,不用再顧忌妻子背后的勢力,卻還是膝下空虛,唯一的子嗣還是他在別人家做客的時候和該府的家妓春風一度后僥幸有的。 縱然江流極其需要一個傳宗接代的兒子,卻還是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出身實在是太過低/賤,連納回府當個妾都不配。所以在那名家妓生下兒子后,他便直接去母留子,假稱是養的外室所出。而家妓的主人也因為他擔心走漏消息,不聲不響的找了個由頭治罪下獄,一家人沒留下一個活口。 可笑那家主人本想著討好拍馬屁才竭盡所能的邀請江流做客,誰知卻把自己連同全家老小的性命送上了黃泉路,到死都渾然不知。 江流的出身不是秘密,可謂人盡皆知。他家世代皆是寒族,要不是當初他靠著自己英武俊朗的外形以及風流倜儻的氣度迷倒了王家旁支的小姐,靠著這門親事進入官場,并且踏上仕途,大概他還在靠著給人抄書過活。所以很多人都看不起他,覺得他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這些年隨著他登上節度使的位置,議論嘲笑之聲漸漸少了,但江流心里明白,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比如王家的直系正統,就算他名義上算是王家的女婿,還是依然看不起他。他可以不在乎岳父,因為現在他已經完全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但他還是很需要和王家扯上關系的,即便他妻子一家和長安城里的王家只能算還沒出五服的親戚,好歹將他和王家扯上了關系。 心里對妻子已經越來越厭惡,覺得她無事生非,整天瞎折騰,但江流臉上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對于長壽“要不要將人趕走”的詢問,他也只是揮了揮手,冷漠的道:“隨便她去吧,派人去盯好了,不要讓別有用心之人混進來?!?/br> 長壽急忙彎腰答應下來。 江流已經無心練字,背著手在書房里走了幾圈,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忽然想起了另一間煩心事:“少爺最近幾日可還安分?” 長壽猶豫了一下,才謹慎的答道:“已經安分下來,不再試著強闖出府,也沒有再胡亂摔東西不肯吃飯了?!?/br> 江流冷笑了一聲,厭惡的道:“果然和他那個生母一樣,生來低/賤,上不得臺面,也不想想,我費心謀劃想讓他尚主是為了什么?,F在我活著還能護著他,等我死了,我的好夫人和她娘家不把他生吞活剝了才怪。一天到晚只知道舞槍弄棒,正經東西一點不肯學,胸無大志,毫無才干。不娶個出身高的妻子扶持,他還想怎樣?!?/br> 長壽戰戰兢兢,更不敢搭話了。雖然外面的人總是說江都督對唯一的兒子多么多么的寵溺,可他身邊的親信又豈會不知他心里根本看不起這個兒子。只不過除他之外別無選擇,才不得不忍耐著厭惡罷了。 江流慣來會掩飾,不耐之下稍微吐露了一兩句心聲,還是在自己絕對的心腹面前,但也就僅限于此,很快收斂了情緒不再多言。他坐在書桌前,用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面,思索了片刻后又問:“公主那邊有何動靜?除了王雁之外可還有其他人上門拜訪?” 得到了長壽肯定的回答后,他微微翹起唇角,眼神中掠過一絲冷厲:“既然王雁不忘舊情這樣都要趕著去幫公主,傳出話去,王家里的那個人可以動一動了?!?/br> 長壽躊躇著道:“老爺,這是不是太過了,好歹是公主,萬一出了什么事,皇上追究起來……” 江流若無其事的道:“出了事那也是王家的錯,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原本還想讓公主給我當兒媳,她自詡清高看不上江家,那也不必對她手下留情了,按我的話去做?!?/br> 長壽不敢再多話,唯唯諾諾的躬身應下,自去安排了。江流走到窗邊,聽著外面越來越大聲的嘈雜以及鐘鼓念誦之聲,又看到窗臺上放著的一盆盛開得正好的月季,隨手摘下了最大最美的一朵,夾在手指間一點點碾碎了,丟進了窗下的湖水里。 “早登極樂啊,也好,也好,反正留在人世間不過繼續受苦而已?!?/br> 有關江流的一切,王微自然不會知道,和李淮交談過后又過了兩天,她幾乎就再也沒有能接近李淮半步。消失不見的田伯忽然就冒了出來,殷勤的收拾出了一個房間給她暫住,還把之前她摘掉給田伯拿出去換錢的首飾全部還了回來。 至此王微哪里還看不出對方是在隱晦的劃清界線,所以很識趣的沒有再去跟李淮套近乎。說起來李淮救了她一條命,又出面安排幫她出城去找皇帝,而她只是照顧了他幾天,算起來總體還是李淮虧了。所以王微覺得沒什么可抱怨的,將來若是她還能好好活著,而李淮時運不濟的話,她還是愿意出手幫個忙,還上這份人情。 只是王微也不免猜疑,王雁打算怎么把她送走呢,外面全是監視的眼線,總不可能大搖大擺的把她敲鑼打鼓送走吧,起碼江流肯定不會答應。然而大半夜她睡得正香的時候忽然被人捂住口鼻從夢中驚醒,眼睜睜看著一個應該是女人的高大身影一路把她扛出了房間,翻墻到了街上,塞進了一輛馬車后,她大概猜到王雁是怎么安排的了。 馬車不知道事先被怎樣處理過,走起來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那個女人毫不客氣的往王微嘴里塞進了一個木球,角度卡得正好,讓她沒辦法吐出來,只能嘴巴大張。她瞪著那個看上去應該有三十來歲的女人,很想說不必這么對她,她不會喊叫??墒菍Ψ娇炊疾欢嗫此谎?,不光塞了她的嘴,還用一床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像個被打包的行李似的睡在馬車里面。 王微都開始懷疑王雁是不是故意派這么個人來,就是為了整她出氣。 馬車在黑暗的掩護下曲曲折折的前行,那個女人坐在門簾邊上,拉開一條縫,全身緊繃,一直警惕的盯著外面的動靜,搞得王微也跟著緊張起來,生怕冷不丁的就殺出一群人來把馬車截住。不過幻想中的場景并沒有發生,馬車走走停停,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還是平安無事的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