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這樣的官階,聽起來,似乎像個笑話。 房相如沉了口氣,道,“臣只是想讓陛下賜這道旨意,至于旁的,可以交給禮部,宗正寺,光祿寺等再做定奪?!?/br> 漱鳶點點頭,笑著說那好,“可是,如果陛下都不同意呢?御史臺的壓力,你以為他會頂的???” 房相如聽罷卻無言以對,公主繼續道,“你只是想好了自己的路,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陛下那頭。有些事情,你可以放棄一切地去爭取,可是陛下,卻不一定和你一樣,會放棄一切地應準你?!?/br> 更何況,九兄大概也和父親一樣,對房相如手中的相權頗為警惕。 她怕他失望,這話便閉口不提了。 公主看他不再說話,大概他也是意識到心有些急了,沒有想到這一層。但見宰相眉宇間略顯失落憂思之色,她不由得輕笑一聲,起身坐到他身旁,抬手扳過他的肩,使他面對自己。 她雙手捧過他的臉,昂著頭,以鼻尖貼著他的鼻尖,低聲蠱惑道,“所以,做那個不中用的駙馬都尉,有什么好?” “不如,做我第一個男人,我也會一輩子都記住你……” 她貼著他的耳邊說完,然后慢慢坐了回去。 她趁他失神的時候,悄然一點點地摸上他白色中衣的交領,頓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抗,然后她雙手往外一拉,一瞬間,那一片結實的胸膛便露了出來。 此時,那有力得體的肌rou線條正隨著他的呼吸淺淺起伏著——她知道,這是因為她而跳動的心。 她吞咽了下嗓子,或許是因為緊張,感到心尖的一點輕輕抖了一下,緊接著,手指輕顫地觸了上去。 他的體溫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涼一些,大概是方才出過汗,秋風一拂過,于是變得有些微涼。起初她的指尖還只是試探性地滑過這無人來過的領地,見宰相無動于衷地坐著,過了一會兒,她變得有些大膽起來,干脆退下了他的整個中衫,身子直接貼了過去。 她渾身份明要比他熱,她環住他,把頭依偎在他胸前,卻低聲道,“我冷?!?/br> 風從窗縫里吹了進來,有些秋瑟的意味,她的青絲纏繞在裸露的肩頭,縷縷隨風飄蕩。 宰相垂眸看著懷里的玉人,仿佛才回過神來似的,他一皺眉,只覺得她又往自己懷里拱了拱,又在做無辜可憐狀,他無奈,只得抬起手臂將她攬過來,罩在懷中給她取暖。 她的耳朵貼在他的心跳上,聽了片刻,“你的心跳得很快?!?/br> 房相如當然知道,可他還在為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懷,難道尚公主這件事,暫時真的無解了嗎? 漱鳶聽他不說話,又笑道,“你這樣暖著我,真好。以后到了冬天,你一直這樣給我取暖,好不好?不如就叫,人爐?!?/br> 宰相的手攏在她的肩頭,指尖卻無意識地撫摸著她曾經留下的那道疤痕,他的指腹在上頭游走著,聽了這話,不由得一停,道,“這又是從何處學來的?” 人爐?這聽了叫人浮想聯翩的設想,也虧她想得出來。 漱鳶擰過身子抬起頭,攀著他的肩,在他的唇上輾轉幾番,道,“我很好學,世上不止《避火圖》一書?!?nbsp;說著,她將他一把推倒,然后整個人撐在他的頭上,青絲瞬間散落在他的身上,她眼中瀲瀲,望著他一笑,然后俯身向下吻去。 她想要彌補上次因為無知鬧出來的笑話。 公主的嘴唇柔軟,上頭是薄紅色的口脂,自他的唇向下親去,停頓在他的喉結處,流連忘返。他感到有點點星火,自胸膛和腹部蔓延開來。 他想要起身逃離,可卻覺得動彈不得,僵持著成了一張被鎮紙壓住了四肢的白麻紙,而她的唇便是那沾滿墨汁的毛筆,一點點在紙上書寫著。 而他縱然有千般思緒,可也無法抗拒,只能被動地被暈染著浸透著。 全身有燎原之勢,即便是秋天,宰相發現自己卻更容易冒汗了,甚至希望此時能有一口冰塊端在他唇邊,好讓他可以汲取些涼意以平息這有些失控的火勢。 倘若說,之前公主三番五次的挑逗都帶著一種玩鬧輕佻的意味,那這一次,她如此肆意縱情地親吻,叫房相如略有一種侵略之感;甚至,他從她過于投入的舉動和眼中泛起的點點情郁中,看出了一種祭獻的意味。 鼻間的呼吸有些凌亂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依靠理智可以控制的很好的。 她感到了突兀,緩緩抬頭看著他的眼,然后將手放了上去,在一陣風中啟唇低聲道,“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她說著,發絲被風拂起,沾在了她的唇上,更添一種欲//望之美。 那位“君”,是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暗語,他一聽就懂了。 他望著她略顯迷離的神色,心跳驟然間大震不已,猶如承天門外的六架冬鼓同時猛烈敲響,一下一下,猶如戰歌大起,有一種催發的力量。 他感到害怕,握住她的手腕翻身將她控制住,他壓下她,感到胸前那一陣陣起伏的綿軟以一種曖昧的姿態正抵著。 “臣說了——尚公主之前,先不要這個禮物……” 宰相的聲音中已經染了幾分不自知的情愫,低沉磁性,唇微微張著,有熱氣一點點噴了出來。他神色認真而堅忍,可以看出,這是最后關頭的一絲理智。 這理智其實更叫他絕望難耐。 她聽得粲然一笑,唇邊蕩漾起好看的渦。宰相看得一個晃神,忽然就失去了重心似的倒了下去。 視線天旋地轉地顛倒起來,只見公主猛地翻身再將他重新壓了回去,以一種奪勢的姿態,半趴半俯地低頭道,“好,我收回。那不如,換做你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我吧?!?/br> 公主清越地說著,語氣中有一種不由分說的氣勢,她垂眸睥睨著宰相,仿佛是個勝利者,彎唇道,“如果是你送的禮物,我也是欣然接受的?!?/br> “李漱鳶——!” 宰相薄怒不已,一時間氣惱,忘記了什么尊卑禮法,脫口而出叫了她的名字,雙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卡了上去。 他的腿壓在她的膝蓋上,叫她不能再反擊,這場竹榻上暗斗的一番較量,總算以宰相憑著男人所擁有的力量而險勝。 宰相壓著她,一震手掌的力度,將公主交叉的雙腕按了又按,低怒道,“你當真?——” 他說的時候,有恐嚇,可也有幾分試探。 公主秀眉輕抬,雖然身居劣勢,可依舊輸人不輸陣,她朝他一挑下巴,嘲笑道,“你不敢?” 他和她對峙般注視著,拿出群臣之首的氣魄企圖將她鎮壓住,他身子向下沉了沉,狠聲道,“臣怕你后悔——” 公主聽罷卻忍不住笑了出來,肆意盎然,臉龐映著窗外那大片大片燦爛的紅葉,呼吸中帶著難掩的燥熱,然后緩緩將唇貼在他的脖頸間低語,語氣潮膩,字字道: “錯過這次,我怕你后悔……” 她說完,靜靜地躺了回去,彼此在沉默中注視,而注視又讓時間變得凝固。 漫長而焦躁,耳邊有嗡——的鳴鳴之聲————在那一瞬間掩蓋住了南山的溪流和風聲,只剩下彼此間愈來愈沉的喘息…… 一瞬間,有什么東西斷掉了,像是箜篌上緊緊繃著的一根弦驟然間彈跳而起,又像是批閱奏牘的筆桿瞬間從中斷裂。 一切君臣之禮,尊卑之法,甚至是上一輩子那些倫常身份的顧忌,全部都隨著那一聲錚然,消散如煙。 他的吻如南山落梅,點點片片,隨風而去,毫無章法,卻又帶著一種醉人的氣息。他不由分說地將她卷入這個漩渦,她也沒有掙扎,微微昂著脖頸,迎接著那紛紛揚揚落下的熱烈。 神智變得只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不斷地從對方那里索取自己想要的。彼此都是第一次,然,她“閱覽群書”也抵不過他作為男人的本能,幾乎是輕車熟路地登山而上。 他的手骨節分明又修長,經年歲月累積的執筆習慣,將他的關節處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子,粗糙卻并不疼。 宰相雖然是文臣,可做事卻有大將風骨,在游走過的每一寸領土上,輕而易舉地點燃了她的烽火臺,秋風中有燃燒的旌旗,迎風烈烈,她卻不是為了迎戰,反而是甘之如飴地敞開都城的大門,毫不拒絕這個初上戰場的敵軍在她的國攻城略地。 她站在那都城之上,望著四處硝煙四起,眼下殘兵敗將,已經是一片狼藉。她雙目迷濛起來,為他的到來而感到歡喜,又覺得恐慌。 “你可知道,我是誰,你又是誰,現在在做什么……” 他感到了她關卡前下意識的抵擋,于是好不容易沉下幾口氣,抬手扳起她汗濕的下巴,迫使她對著自己,頷首問了一句: “回答臣——在做什么——嗯?” 他手掌輕輕一捏,那尾音簡短果決,是一種懲戒,也是一他最后的警告。 公主低笑一聲,挑足勾上他,像他曾經在弘文館向自己提問的時候那般,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你是當朝中書令兼知事房相如,大華的宰相,朝廷的權臣;而我是先帝的十二女,陛下的皇妹,如今的永陽長公主……” 她說的一本正經,他聽在耳畔,誰知這些錯綜復雜的頭銜反而叫他更加火上澆油,一種禁忌的滋味攀升上來,叫他喘息不已。 “我們在……” 她眼波流轉,華光閃爍,然后故意抖出來兩個字,“偷情?!?/br> 他一聽,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低頭堵住了她的唇,過了好一會兒,才離去,沉沉道,“你回答的不對?!?/br> 她笑了笑,拉過他的脖子與他重新糾纏,動情道,“你是六郎。你,在愛我?!?/br> 他眸中忽然繾綣,渾身不由得一震,心底生出絲絲憐惜之意,他望著她的眼底,希望得到她不悔的確認,“此生不變?” “此生不變。不悔?!?nbsp;她鄭重。 入了秋,天色昏暗的快了些,窗外有寒鴉就著夕陽緩緩滑過天邊,楓葉正紅。樹木的葉子落了下來,只剩下光潔的樹身,顯露出它最原始的姿態,枝干交叉,向天空中無限伸展著自己的生命。 山上到了這個時候,空氣中開始蔓延著一種涼意,不似夏天那般粘膩,反而多了一種令人舒暢的干爽。 出了的汗,立刻被細風拂干,皮膚上有顫栗的感覺,可因為懷中的人如此溫熱,所以更加渴求著親密無間的擁抱。guntang貼著guntang,彼此做對方的護心爐。 她已經投降,將一切主導權交給宰相,只剩下被他牽引著,一步步走在河岸的邊緣。 她被他籠罩著,想起上輩子他教她寫字時候的一幕。 那個字很復雜,是秦國的小篆,已經不再流傳,她當時故意說不會寫,于是她騙他,讓他帶著自己寫。也就那么一次,她被他圍在懷里,握著筆,然后教他的手握著她的,令他領著她寫。 這讓她產生了奇妙的幻境。 他的手很有力量,一把包圍住她的,幾乎掌握了全部控制權。她感受到了他手中的某種天生的權力,是她作為公主都無法左右和控制的。墨汁濃郁飽滿,而他的筆蘸墨很重,筆落有力,力透紙背,讓她震撼于宰相的書法技巧。 他寫的并不著急,一筆一畫,沒有絲毫的沖動。他每一次示范,都想確保她接受得明明白白,并且叫她用心去感受。 她很緊張,呼吸短促,生怕寫錯,他貼在她耳邊說不用擔心,如果想停止,那便停止。 她不是輕易認輸的人,一咬牙,道,“不必?!?/br> 他環住她的腰身,眼底有青墨染透的顏色,那里映著她的倒影,倒影中開出一朵紅蓮。 “十三與君初相識,王侯宅里弄絲竹……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nbsp;她埋在他的胸前,口中斷斷續續地念著不成節奏的句子,一切句讀全部由他來把控。 “再見君時……妾十五,且……為君作霓……裳舞?!碧煨剞D的異樣瞬間襲來,日月同天的光輝在她的眸中閃耀著,叫她有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愉悅,“可,可,嘆年……華如朝露,何時……銜泥……巢君屋?” 她后頭沒有再念下去,最后末尾的幾個字變成了曖昧撩/人的喘息聲,她抬手向空中抓著什么,手中的空空如也叫她難耐,于是干脆一把拽著紗帳,狠狠握緊,指尖發白,幾乎快要扯了下來。 宰相一皺眉,揚手將她的手攏了下來,繞到自己的背后,任由她狠狠抓出幾道紅印。她手下毫不留情,一如她個性中孤絕的一面,他只覺得吃痛,火辣辣地燃燒而過,可隨后,痛感立即被另一番鋪天蓋地的快意掩蓋過去,瞬間由更加歡愉的縱情所替代。 上一次在中書省,他表現的不是很好,他自己也覺得有些難為情。如今這里只有他們二人,很多束縛也都解除了,他和她糾纏不已,直到她的眼中有了一種故國在望的虛無神色……他也沉沉閉目,握緊她的手腕同她一起跌入最后的懸崖。 ———— 當宰相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案幾上燃著兩盞小燈,燭火幾乎搖曳交疊,像男子和女子的身體。 他的全心全力換來的是疲憊不堪,緊接著毫無意識地沉沉睡了一覺,卻不想已經到了這個時辰。他沉沉翻了個身,習慣性地再次將身旁的人攬入懷里,可誰知一摸,旁邊竟是空的! 房相如瞬間困意消散,驚慌而起,四下里喊了兩聲,“公主——” 可無人回應。 那黃昏時候的溫柔繾綣的余溫盡數褪去了,他只感到被一種孤冷所包圍,這空落落的紫竹苑,難道只有他自己了? 難不成,事后她一個人走了? 字條……對了,還有字條…… 他旋身披衣而起,快步檢查了一下屋子里所有能放信的地方,卻發現什么都沒有。 房相如剎那間心灰意冷,沉沉嘆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他無心再睡下去,只好獨自穿好衣服走出院子,往那山頭走去。 忽然,他眸中華光一閃,只見山月下,漱鳶正坐在崖邊,舉頭獨自賞月。 宰相失而復得似的淺笑一下,仿佛在嘲笑自己方才的模樣,他悄然走過去,站在她背后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天地間,她仿佛孑然獨行的仙人似的,在泠泠月下,如此出塵不染。 只見輕紗攏身,雙肩半露,一字形的外衫裹在外頭,青絲盤升而起,露出一段修長的脖頸……他迎著萬古的月光,深深望著她,只覺得心頭重新跳了起來…… 第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