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她說沒事?!胺肯啾=綗o憂,保君王無憂。我都知道?!彼f完,付之一笑,然后靜靜地坐回回廊處,一言不發地繼續賞雨。 看來公主今日心思惆悵不佳,若是平日,她大概早就開心的跳過來了吧。 該怎么表達這次真的是為她而來呢。她這一次,居然難得貼心地勸慰起唐突到來的他,房相如想到此,竟有些不自在起來。 立在她的身旁陪她看看兩,漫天雨簾細細密密地飄灑下來。他用余光看她,見她靜影沉璧似的半仰著頭看向遠方,眉間凝結著一點恪悵和懷思。她的話變得很少,也與平 日那個嬌媚又無所顧忌的她很是不一樣。 房相如想,大概她真的很不同。生與死,或是那些難忘的傷痛,幾乎在她的成長中沒有留下任何疤痕。不論怎樣挫敗或是囹圖,她總是這樣以驚人的生命力成長的。 宰相看得有些凝神了,有不自覺的淡淡弧度漫過嘴角,目光自她的眼睫看向她的鼻尖,又從耳垂曼向她的烏發,忽然他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她盤升的烏發上,帶著一把精致的銀鳳鏤花長簪。他記起來,上輩子他親眼看見宋洵將這把簪子簪在了她的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關愛~ 今天說說馬 電視劇里基本上貴族都是坐馬車。其實很久以前,唐朝人男做馬車,女做牛車。不知道現在有些地方給逝去的人男扎馬,女扎牛是不是也是這個流傳下來的?馬車多是公務員的車,女貴族多用牛車,因為牛車安穩,安全,雖然慢,但是不至于出交通事故。其實除了車,唐朝人更愛騎馬。起初唐玄宗很愛騎馬,帶大臣玩的時候,坐車去,騎馬回。從此長安城人人都要騎大馬,騎好馬,騎寶馬。一開始官員,后來是貴族,再后來是普通士族,老百姓,女子,上上下下人人都要來一匹奔馳小奧迪什么的。所以唐朝蠻開放的,男女老少都可以騎馬。貴族之間甚至有攀比之風,比比誰的馬牛氣,帥氣,跑得快,馬達好??忌介L安參加公考的時候,一個個也都騎大馬,有考官討厭這一點,覺得風氣不正。從此下令,來長安考公的舉生者,不許騎馬!一律騎驢!哈哈哈哈~ 第36章 宰相愣愣地看了一會兒, 大約是公主察覺到身后有一道怪異的目光, 遲疑片刻,半側著身回頭瞧,見房相如像是被發現了什么似的, 趕緊收回視線,好像欲言又止。 “房相怎么了?”她不解地問道,“有何不妥?” 房相如皺了下眉頭, 一直垂著的眼抬了抬, 里頭是叫人看不透徹的煙雨濛濛, 他清下嗓子, 揣手道, “公主這簪子……臣看著有些眼熟……” “哦?” 漱鳶揚聲, 扭過身子回頭看他,“ 你什么時候見到的?” 她抬手摸了摸冰涼的銀簪, 很是有興趣。 什么時候。那大概是上輩子了,他偶然路過御橋,遠遠地看見宋洵將一個小木盒打開,從中取出來這簪子又給她帶上。估計是從東市買的送公主的禮物吧…… 房相如頓了聲, 一面佯裝回憶一面試探道, “臣是…從很久以前看見的了,也不大記得了……好像是誰給公主的賀禮?” 漱鳶笑了笑,說那你可猜錯了,“這是我母親的簪子?!?/br> 房相如很是意外,全然沒想到這個答案, 想不到自己當年糾結半天的這把簪子居然是她母親令睿姬的。 宰相驚訝的神色叫漱鳶有些看不懂了,她歪頭看他,“房相這是什么表情?!?/br> “啊……原來是!睿夫人的簪子……” 他舒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那就是了,難怪臣看著有些眼熟……” 總而言之,這杞人憂天的有點讓他自己覺得可笑,房相如極力掩蓋住不自在,緩緩解釋道,“臣那時候也是偶然見到的……在洛陽府邸,的確是睿夫人的?!?/br> 可漱鳶低頭沉吟片刻,還是有些不懂,眨了下眼,道,“母親在我五六歲的時候就走了,我記得房相是景和二年入府做幕僚的……那時候我□□歲了,你是怎么見著我母親的?” “……” 這下宰相可尷尬壞了,暗暗抿唇半天,才答道,“聽聞睿夫人姿容無雙,公主與她很像,臣見公主容貌,也能想像一二。更何況,臣也偶爾聽陛下提起過睿夫人……” 上一輩人總有自己糾纏不清的事情,人走了,糾葛也跟著彌散了。陛下對睿夫人的感情似乎很復雜,聽聞睿夫人曾經在府邸很得寵,也不知怎么,有一日突然突發急癥離去。 關于她的去世,眾說紛紜,不過傳于世的無非是“自裁”或是“被害”。似乎美麗的人的突然離去,總是叫人覺得不可能,非要牽扯上什么陰謀才算滿意,不然也太過惋惜。 如果睿夫人還在,后宮之中必定加封妃位,公主有了依靠,也不必這樣一個人綽綽獨行地來大慈恩寺祭拜。 漱鳶今日不大活潑,一直安安靜靜的坐著,聽見房相如說起母親,于是也跟著多聊起來,“房相知道嗎,” 她朝院深處的郁郁蔥蔥一指,“那些暫不得入皇陵的李家人都在那里面,母親未得封號,所以也在那里。我很難過啊……” 宰相聽公主訴衷腸,其實想說點什么,可心里有千言萬語到嘴邊了,又化不成一句貼心的話,只好溫溫地“嗯”了一聲。 沒接觸過什么風花雪月,日常中又都是一群中規中矩的同僚,宰相除了舉著芴板冷言冷語,幾乎沒有對什么人溫柔過。 除了跟著嗯一聲,陪著她,似乎也難以啟齒什么溫情的話語。 他其實方才迅速過腦一番,后宮封號是皇后的事情,遷徙后妃陵墓他也無法諫言。真的想幫她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手里的權力夠不到。說再多好聽的,能有什么用呢? 房相如是個務實的人,見公主眼神略有失望之色,心里頭發緊,一咬牙,振袖進言道,“其實遷徙睿夫人陵墓的事情也不難,雖然六宮之權在皇后手中??沙家矔敕ㄗ釉诒菹履钦覚C會提一提,比如……大慈恩寺的修繕,或者是日后公主出降了,生母都要有封號好記入……” 漱鳶抬袖掩唇淡淡一笑,“如果父親真的有此意,還需讓她在這里等了三四年之久嗎?”她搖了搖頭,道,“我也去查過,名冊上根本沒有母親的任何記錄,姓氏,名字,府邸的封號……” 她回頭見房相如怔怔的,笑道,“你也不用內疚,我和你說這些,也不是要你為我越權辦事的?!?/br> 漱鳶知道,之所以這些李家人不入皇陵長眠在此,其實都是犯了錯的。比如她的叔叔——那位隱太子和他的家人,也都葬于此處。 洛陽之變到底怎樣,知道的人大概不多。其實她和房相如心照不宣,父親不喜歡隱太子,因為他不想面對奪門的真相。即使登上原本不屬于他的皇位,究竟還是父親錯了,或許他也是內疚的,內疚到勒令史臣以另一種方式來記載當時的情況。 所以為母親遷陵哪有那么容易,就算遷走了,可千絲萬縷地牽連出隱太子這些人的身份問題,又是一場**。 這雨是云彩雨,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眼下雨停了,陽光像被浣洗過似的,柔和地灑在大慈恩寺的青磚上,明媚溫麗。 其實,比起來他說那些話,她更想聽點類似“臣會陪著你” 之類的溫言溫語。 漱鳶抬起眼瞧他,目光將他從頭到腳欣賞一遍,然后端雅地滿意地抿了抿嘴,托著腮悠悠提醒他起來,“上次在光順閣,我是不是弄壞了房相的玉帶啦?你知道的,人一醉酒,難免力氣大些……要不然,我再差人送你一條吧!” 房相如見她的視線往他的腰間一直轉悠,不由得拽了袖子遮擋一下略作防備,道,“臣的玉帶沒壞,公主費心了?!?/br> 想起那羞恥的一夜真是斯文掃地啊。房相如不敢細品她那天晚上曖昧的舉動,方才她說她醉酒,誰知道是真的假的!難道她不記得,當時她上下其手,都快要把他衣服扒了! 漱鳶很和氣恭順,扶著額頭道,“其實那天偶遇阿史那思力,多虧房相及時趕來相救。只是事后又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我真是心里愧疚得很,總想補償點你什么……” 房相如一聽,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裝作很大度的樣子道,“其實那天也沒發生什么……公主不必太過擔憂臣?!?/br> 漱鳶抬頭想了半天,才淡淡道,“如果房相心里不痛快,一定要給自己的清譽討個說法,其實,我很愿意對你負責的?!?nbsp; 她沉思片刻,籌謀很久了似的,認真道,“你不想放棄宰相之位,沒關系,到時候我在公主府為你修一座別苑,你想我了,就來坐坐,若是住下過夜,也是可以的。出降后,駙馬無召不得覲見,不必擔憂撞見的尷尬……你放心,我保證我房里就你一個?!?/br> 她坐在那絮絮叨叨的說完,一抬眼見他攬袖立于旁,仰頭看著樹枝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就是沒有瞧她。 漱鳶被他的冷置態度惹得不快,一把勾上他的玉帶往里一拉,宰相踉蹌地往前搓了幾步,猛地和她靠得極近,她揚了揚下巴,“你聽沒聽見我說話,為何我跟你說句話,你都不看我!” 這束腰的玉帶上次就被她胡亂拽開,已經差點壞掉,房相如急急地握住她纖細的胳膊,低聲道,“松手!快松手!” 漱鳶微微松開些力道,立即被他一把抓著手一下下地遠離那玉帶,她嗤笑一聲,“怎么,又不是第一次寬衣解帶了,何必如此緊張?!?/br> 房相如心生悲涼,眉目慘淡道,“宮里也就算了。佛門清凈地,公主也要這樣亂來嗎。臣對不住陛下,沒教導好公主?!?/br> 文臣就是這么討厭。天天對不住這個,對不住那個,那他就對得起自己的一腔愛慕嗎! 漱鳶不耐煩地直嘆氣,忽然一言不發地起身扭頭就離去。 房相如一驚,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沖她喊道,“公主要去哪?別亂跑!” 她不回答,他沒辦法,只好提衫一步步緊跟了上去。 每次都是這樣,一言不合就翻臉,一翻臉扭頭就跑。他最恨她不說話就走,遇到危險的時候,又要喊他去相助。 宰相在后頭叫公主,公主不應,躲賊似的躲他。 漱鳶的步子越來越快,快到他幾乎跟不上。大慈恩寺他不常來,她倒是對路熟悉的很,轉過幾個回廊,七拐八拐幾條小路,轉眼間她人就不見了。 一路跟來,這才發現走進了一處偏僻的塔苑,矮木叢叢,梧桐樹林立,哪兒還看得見她。 房相如一瞬間天旋地轉,喊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搭理他,細細的汗珠從發間滲出來,他轉身回頭,以為她在身后藏著,誰知沒有半個影子。 曾聽聞大理寺有個案子就是假僧藏于寺廟,趁機擄走婦人拐賣…… 房相如思緒胡亂的飄散著,冷汗涔涔,一路快步穿過林木,狠狠撩開繁密的枝葉,愈發著急的找她。他一面喊她,一面左右回顧,怎么都找不見人了。 宰相心頭被碾過似的,一下一下跳得生疼,他環顧四周,幾乎要昏厥,終于厲聲道,“李漱鳶——?。?!” 也不知道哪個草叢里忽然冒出來一聲細笑,他聞聲大驚,立即掉頭尋過去,急道,“是你嗎?!” “大膽宰相,居然敢直呼本宮名諱?!?/br> 他扒開那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終于發現了她坐在那,貓藏著偷笑。漱鳶見他胸膛一起一伏的呼吸著,神色還有慌亂的痕跡,問道,“房相何事驚慌……” 房相如愣愣地站在那盯著她,喃喃道,“臣…臣方才叫了你好幾聲,你為什么不回答。我還以為……公主被歹人擄走了?!?/br> 她不快,說呸呸呸,嫌他烏鴉嘴一張,可臉上卻是笑嘻嘻的,道,“方才在回廊我同你說話的時候,你瞧都不瞧我;怎么你叫我了,我就一定要回答你嗎?” 公主依舊不以為然,小性子小聰明全都用在這上頭了,簡直是沒有心,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剛才有多著急。 房相如愈聽她的話,愈發的惱,終于等她說完了,忍不住暴跳如雷,拂然沖她斥道,“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無知!……你猖狂!乳臭未干……三番五次的捉弄我……你……你簡直要把我弄瘋了………” 人一著急,什么話都敢說出口了。從來淡定如常的宰相,和公主講話的時候連尊稱都顧不上了,直接你來我往的,還順帶了幾個字眼,好生戳了戳她的脊梁骨。 這么一叫,兩人顯得倒是拉近一些似的。 房相如終于說完一通話,仰天長呼一口氣,待了一會兒,才將視線拉回來,沉沉道,“公主為何席地而坐?”他說完,嘲弄似的笑了一下道,“可別又和臣說,是腳崴了?!?/br> 她想起來上次夜里佯裝腳痛的時候,藉著酒力死皮賴臉的將他拐回了光順閣,的確是表演的有些夸張了。眼下被他戳穿,她也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囁嚅道,“房相真乃肱骨之臣,這點小事都能知道……” “你、休想——” 房相如這次長記性了,高聲壓過她的嗓音,道,“公主的謊言賴皮的很,什么都敢說……” 他說著,卻還是慢慢走向她,半俯下身子,問了一句,“這次是真的假的?” 她趁機一把拽住他的衫角,一面仰臉嘿嘿笑著,一面嘴上開始賣可憐,道,“上次是假的,這次是真的??烧娴募俚?,有那么重要嗎?平日我找你,可你每次都不怎么搭理我,除非我受了傷,你才軟言軟語安慰幾句……搞得我現在還巴不得多出點事呢……” 胡說八道,哪有人希望自己出事的?!宰相看著她不爭氣的樣子,搖了搖頭,起身拉回衣衫,假裝要走。 他才轉身,她發覺手里的那點布料嗖——地溜走了,手心空空的伸著,像被遺棄了似的。 她心中大急,當即哭嚎叫道,“我走的太急才跌倒的!你當真狠心要讓我一個人嗎!” 房相如背對著她,聽她在那賣慘似的干嚎,終于忍不住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 其實他也沒打算走,只不過也要教訓教訓她,讓她長點心,再說了,總不能次次都被她壓一頭吧? 她忽然啊呀的一聲大叫,“有蛇!有蛇!” 房相如聞聲大驚,立即轉身過去瞧她,蹲在她身邊,四下查看起來,“在哪?” 漱鳶在他瞧不見的地方忍著笑,趁機直往他懷里鉆,順便朝隨處一指,道,“剛才還在那呢……嚇死我了?!?/br> 也不知李漱鳶是不是什么精怪轉世,鬼主意一個接著一個的來。還好她只是個公主,如果是個謀士甚至和他同朝為相,恐怕他要三番五次的栽在她手里了。 蛇沒找到。不過,房相如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她整個人已經被自己環在懷里,她的兩條胳膊死死地勾在他的脖子上,腦袋也很會找位置放在他的頸窩處。 一向畏熱的宰相,被這么一個大活人掛著,竟也絲毫不覺得黏膩。 風吹葉動,沙沙作響,叫人心也癢癢的。 大概這是第一次不小心地擁美人入懷,她額間的碎發掃在他的肌膚上,有說不出的異樣,公主渾身柔軟無骨似的,翠云香的味道彌漫而生,叫他暈暈沉沉的。 從來沒有否認過她的絕色,正因為是絕色,所以更不敢輕易的做什么。宰相權力再大,也從沒想過有一天居然會這樣虛環著公主,在這個寂寂無人的地方心跳的發慌。 漱鳶抬起頭,稍微往后挪了挪,仰頭看他的完美的下頜,她笑著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輕聲道,“其實你不愿意做駙馬,我很理解。宰相之位的誘惑足夠大,讓你只做一個員外的駙馬都尉,實在是委屈你了。其實喜歡不一定要在一起,我覺得這樣偷偷摸摸的,反而更有趣?!?/br> 房相如比她保守的多,垂眼看她,渾身僵道,“臣以為,公主還是當年跟在臣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如今看來,真是愈發的陌生了。曾經的公主,多么溫順有禮,很是可人……” “我現在也很可人啊?!彼⒓捶瘩g道,“我不強求你娶我。只要在一起,怎樣的方式都好。想古人,當年有山玥公主曾納男寵三十人,為何我就不能納一個你……” 房相如連忙抬手蓋住她的嘴,叫她別再說下去了…… 她的話愈發聽不得耳,可她的腳是真的崴了,耽擱一會兒就腫了起來。房相如檢查之后,看著她紅了的腳腕,自責不已,手邊又沒有藥,眼下只有趕緊帶她回宮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