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戎玉的眼淚反倒越攢越多了。

    一顆一顆，跟珠子穿了線似的往下落，落在季禮的手心兒，最后用小手攥著季禮的衣袖，整張臉都埋在他的懷里，哭得肆無忌憚。

    “貓咪……我都沒有摸到?！?/br>
    “一下都沒有摸到、也沒有抱到，你就變成人了?！?/br>
    季禮變成貓咪，就是他這個壞蛋的主意。

    他快要消失了。

    可他連一次心愛的公主貓咪都沒有摸到。

    “明明我才是最喜歡你的?！?/br>
    “我最喜歡你，公主?！?/br>
    他哭濕了他的衣襟。

    第140章

    日薄西山，小戎玉被清洗得干干凈凈，傷口也被包扎得嚴嚴實實，裹著季禮的襯衫，難得睡得香甜。

    哄小戎玉睡覺，反而是最難的環節。這個小家伙會手腳并用爬到他的身上，往他的懷里鉆，用他的衣襟擦眼淚，然后小聲要求：“公主，可以親一下嗎？”

    “不可以?！奔径Y拒絕得冷酷無情。

    小戎玉情緒變得快，立馬就翻臉了：“還說你喜歡我！”

    連親親都不愿意！

    這叫喜歡他嗎！

    “人渣騙子?！毙∪钟癜T著嘴，扭頭嘀咕。

    季禮：……上一秒還是公主呢，立刻就人渣騙子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任性的時候，戎玉到底有多無奈了。

    他從背后把小戎玉又給摟了回來，臉頰微微紅了，卻低聲嘀咕：“你太小了?！?/br>
    真的看起來太小了。

    也許是消耗太大了，明明吃得很多，可看起來還是小朋友的樣子，臉頰消瘦，就越發顯得那雙眼睛大而澄清。嘴唇跟長大后一樣生來含笑，卻是更稚嫩的淺粉色，襯得他整個人都可愛乖巧起來。

    季禮下不去嘴。

    “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毙∪钟衿擦似沧?，“那不親嘴總行了吧？”

    話這樣說著，還是受小孩子的脾氣影響，趁著季禮不注意，在他臉上大大地吸了兩口。

    “啵唧?！薄班＿??！?/br>
    親了潔癖的季禮一臉口水。

    小戎玉一點都不害羞，坦坦蕩蕩地看著他：“到你了，快點?！?/br>
    季禮臉都漲紅了，睫毛顫了顫，隔了好久，才輕輕吻了吻小戎玉的額頭。

    小戎玉這才高興了，撲到季禮的懷里抱住他。

    他這樣小的一只，手臂有些短，雙手都環抱不住一個成年了的季禮，也不覺得哪里不痛快，反倒有點開心起來了。

    好像他喜歡的公主從中杯，變成了大份一樣。

    “你要是再胖一點就好了?！毙∪钟裾J認真真地感慨，“這樣就是超大份的公主了?！?/br>
    季禮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從一小球胖成大團子的黏皮糖，陷入了不自覺的沉思當中。

    難道……戎玉潛意識里，是喜歡圓滾滾的類型嗎？

    “……變成黑貓也會是超大份的?！毙∪钟襁€在想著胖胖的公主貓，像是一個毛茸茸的大芝麻團子滾到他懷里來。

    差點幸福到流出口水來。

    卻又被季禮兇巴巴地抽了一下。

    小戎玉抱著自己的猴子屁股，委屈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你又欺負我！我都快沒了，你還欺負我！”

    季禮抿了抿嘴唇，心道變貓的事情還沒跟這個小混蛋算賬，他竟然還敢再提。

    他想到被迫舔毛、被吸肚皮捏rou墊一系列的cao作，就忍不住臉上火辣辣的，如果不是這里的事情戎玉不會知道，他一定已經鉆到地縫里頭去了。

    他看著鏡子的另一邊，問：“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嗎？”

    “我不能到鏡子另一邊?！毙∪钟袷涞卮鬼?，搖了搖頭，“這里本來就不應該有出口，是因為你來了，我才有能試著改變這里……但鏡子另一面，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br>
    季禮抬眸，看著這房間里唯一的天窗。

    與鏡子另一邊不同，天窗外是nongnong的一片乳白色，看不清天空，也看不清風景：“從這個天窗出去呢？”

    “……什么也沒有”小戎玉輕聲說，“只有霧?！?/br>
    漫天的大霧。

    籠罩著籠牢、和這座角斗場。

    季禮借助小觸手攀到了窗口，卻在濃霧中，瞧見了金色的足跡，一路延伸到遠方，被濃霧遮住，消失在了深處。

    小戎玉似乎是看不到這些腳印的。

    “你試著出去過嗎？”

    “沒有，”小戎玉似乎已經明白他的意圖了，他的眼眸鎮定又平靜，他趴在床上，注視著窗外說：“我害怕那兒?！?/br>
    看不到前面，也看不到歸處，迷蒙著前行，對于他來說，竟然比堆積如山的尸骸還要可怖。

    小戎玉盯著窗口外，瑟縮著，卻又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那我們一起去呢？”季禮問。

    “我們可能會一起迷路?！毙∪钟裾f，“如果迷路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br>
    “嗯?！?/br>
    “也可能會遇到怪物?！毙∪钟窨鋸埖刈龀鰪堁牢枳Φ谋砬?，“如果被怪物吃了，你也會死掉?！?/br>
    “嗯?！?/br>
    “還有可能會遇到更可怕的事情……”小戎玉更慌張了，眼神兒也游移不定。

    “比如？”

    “我也不知道，”小戎玉拉著他的手，聲音越來越小，“被抽鞭子、被挖下眼睛、剁下腦袋、被抓到另一個角斗場……”

    說著說著，他忽然大哭了起來。

    季禮從沒想過，戎玉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仿佛缺根筋的家伙，竟然會有因為恐懼而大哭的一天。

    “我很害怕，”小戎玉哭得渾身顫抖，“我非常害怕……每一次都很怕……每一天都很怕……”

    “我不想死掉，也不想這么疼……”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已經走了，把壞脾氣又膽小的他，跟一群怪物丟在這里，自己出去了。

    再也沒有回來過。

    季禮抱緊了這個大哭著的小朋友，一下一下幫他順著氣兒。

    小乖小心翼翼地拍著小朋友的頭，小九認認真真遞來紙巾替他擦臉擦鼻涕。

    小戎玉哭了好久，逐漸轉成了抽噎，季禮才說：“那我抱著你走?！?/br>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四平八穩仿佛沒有一絲哄騙的意味，卻說著再溫柔不過的話。

    “你閉上眼睛，睡一覺，好嗎？”季禮深藍色的眸子注視著他。

    小戎玉迷失在那雙星空一樣的眼瞳里。

    季禮沒有催促他，靜靜地坐在那兒，慢慢地幫他擦干眼淚：“你如果害怕，我就在這兒繼續陪你?！?/br>
    “等你不怕了，我們再出去?！?/br>
    小戎玉踟躕了許久，終于輕輕牽起季禮的手。

    “這樣走……”小戎玉垂眸，低聲說，“你要一直牽著我，才可以走?！?/br>
    “好?！?/br>
    “還要講故事，”小戎玉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要講好多故事?！?/br>
    “好?！?/br>
    墻上鏡子破碎了，變成了無數金色的光點兒，飄散著落在小戎玉的身上。

    季禮滿意地看見小戎玉身上的傷口都在愈合，迅速結痂脫落。鏡子另一邊的房間也消失了，小戎玉金色的眼眸、漸漸變回了溫潤的棕色。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看了季禮一眼，又強調了一遍：“你要給我講故事哦?！?/br>
    季禮摸了摸他的頭發。

    季禮將戎玉舉起，他們從狹窄的天窗鉆出，落地時，便落入了無邊無際的濃霧。

    天空是白色的，地面是白色的，季禮找不到方向，只能看到金色的腳印，一路延伸到濃霧深處。

    小戎玉看不到這些腳印，抓著他的手，亦步亦趨地聽他講童話。

    道路那樣崎嶇，又那樣漫長。

    季禮是個童話笨蛋，他忽然開始后悔自己沒有看那些傻乎乎的公主童話了，事到臨頭竟然想不起幾個熟悉的，最后想出的都是《小紅帽》《糖果屋》這種森林迷路的故事。

    不是遇見狼，就是遇見邪惡的巫婆，還是想要拿小朋友燉湯喝的那種，效果幾乎等同恐怖故事，越講小戎玉越害怕。

    最后連拉著他的手都是冰涼的，甚至開始發抖了。

    季禮趕緊住嘴。

    小戎玉眼淚都要下來了：“你怎么不講了？”

    季禮終于微紅著臉頰承認：“我不太會講故事?！?/br>
    小戎玉失望地垂眸，可憐巴巴地說：“……那你會唱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