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戎玉跳回了機甲,沒有忘記幫季禮拍去小觸手上的灰塵。 角斗場的入口涌出了大量的戰斗機器人。 戎玉舉起自己的劍,輕輕笑了一聲,繼而絢爛的金芒落下。 便只剩下了一地被拆解了的金屬零件,還在不斷地響著警報:“s級別叛逃斗獸——” 季禮曾經擔憂戎玉走進這里,會仇恨、會瘋狂,會失去自我。 但戎玉沒有。 戎玉卻依舊是棕色的、溫柔的眼瞳,走在季禮的前面替他開路,輕聲說:“走吧?!?/br> “我們去找龍骨?!?/br> 這樣的人,怎么能叫軟弱呢? 季禮想著。 終于輕聲說:“溫柔?!?/br> “什么?”戎玉沒有聽清。 “不是軟弱,”季禮微紅了臉頰,撇過頭去低語,“是溫柔?!?/br> 他們給他的,和他給他們。 都不叫做軟弱,而叫做溫柔。 角斗場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獸。 戎玉卻點著一盞金色的燈,牽著他的手,走進怪獸的血盆大口。 第133章 沖天的金芒,一路披荊斬棘。 白色的機甲如同雪白的刀鋒,在金芒和無數金屬碎片中所向披靡,仿佛永不知疲倦的戰士,強悍得令人心驚。 角斗場的戒備原本是很森嚴的,但因年深日久,原本許多戰斗類設施都已經損壞、再加上當年主要用來捕獲斗獸的人也早已不在這里,他們見不到任何活人,只有一個又一個的機器人。 戎玉在前方戰斗開路,季禮在后排看著地圖不斷計算規劃路線,他們在逐漸逼近著角斗場的深處。 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順利。 季禮的神經明明是緊繃著的,可不知怎么的,越走進中心,腦筋便越轉不動了,季禮感覺自己的精神不自覺的放松,開始關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神游天外胡思亂想,一會兒想課堂、一會兒想戎玉,甚至想不起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忍不住關注戎玉那只小胖龍。 那只叫雪球的小胖龍,正頂著黏皮糖,努力地吐著小火苗,試圖加入戰斗,但顯然并不擅長。 吐了好半天,只吐出來了一個小得像燭火似的火苗。 偏偏它身上的黏皮糖像個笨蛋一樣,拿著兩只小小的熒光棒,鼓勵似的、有節奏地揮舞著。 兩個笨蛋。 季禮在心底偷偷說。 另一個聲音說:清醒一點,你還記得是來做什么的嗎? 季禮微微皺起眉:……做什么的來著? 可自從雪球被他關進蛋里一次,就不像以前一樣黏著他了,雖然幾句夸獎叫它開心了起來,也沒有轉圜回來,反倒嗜好抱著黏皮糖飛來飛去,胖乎乎的龍尾巴掃來掃去,勾得忍不住想偷偷捏一捏。 這一個走神兒的功夫,一只機器人近在眼前,被戎玉切瓜砍菜似的削成了零件兒,然后白色騎士一樣的機甲,流氓似的拄著劍。他聽到通訊禮,戎玉懶洋洋地沖他笑:“怎么走神了?累了?” 季禮目光閃了閃:“沒什么?!?/br> 雪球撲棱棱地落在白騎士的肩膀上,黏皮糖原本在龍的頭頂,抱著龍尾巴滑滑梯似溜了下來,趴在戎玉的機甲上,被小胖龍拍了拍頭。 ……他也想揉揉。 季禮越明明已經意識到不對勁兒了,可神經還是不自覺松弛了下來。 他像是到了一個極安全、極放松的地方。 他應該在這兒跟戎玉談天、嬉鬧、或許可以切磋武藝,而不是在這里戰斗。 他在計算什么? 戎玉的隔著通訊笑:“喜歡雪球嗎?” 季禮抿了抿嘴唇:“普通而已?!?/br> “喜歡就抱回駕駛艙摸摸嘛,”戎玉伸了個懶腰,流氓似的摸了一把季禮的觸手,“我的精神體就是你的?!?/br> 季禮豈止想摸一摸,他都想把這只龍給揉禿了才好,前一天被戎玉塞到手里一次,他一時害羞忘了下手,至今都在后悔。 沒錯,公主當然也說過要誠實, 但是…… 可他前幾天還因為戎玉喜歡自己的小觸手吃醋過,現在又喜歡上戎玉的精神體,實在抹不開面子,只能嘴硬:“你以為我是你么?” 季禮聽到戎玉在機甲里偷偷地笑。 季禮聽見他笑,就越發地窘迫,把一腔羞惱都發泄在了機器人身上,觸手閃電般的穿刺了一架機器人的身軀,撕了一地的機械碎片,摧枯拉朽一般沖到了長廊的盡頭。 耳機里是戎玉懶洋洋的笑聲:“不是很喜歡么?喜歡就拿回去抱一抱,你不一向是這個樣子嗎……” 說著,戎玉的機甲已經到了他的身后。 被沖天而起的觸手,捆了一個結結實實。 季禮的聲音冷淡:“你到底是誰?” 他還不至于,愚蠢到連自己的心上人都會記錯。 沒有人回答他。 白色的機甲褪去了外殼。 露出了灰撲撲的機器人外表。 季禮艱難地、在高度混亂和放松的大腦里,尋找所有情報。 角斗場目前漂流在罹幻星附近,可能存在大量的致幻物質。 他的精神力超乎常人,對致幻物質向來有抵抗力。 除非這些致幻物質混合了別的什么。 混合了極為強大的、某個人的精神力,就會形成一個幻覺漩渦。 他撿起一塊機器人的碎片。 20年前的型號,而且還是聯邦間諜機器人,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型號。 ——這里是另一個人的幻覺漩渦。 季禮抬起頭。 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安裝著柵欄的鐵門。 里頭有綿軟的、熟悉的。 輕輕的抽噎聲。 他的通訊斷聯了。 戎玉從機甲跳了下來。 他似乎一直在戰斗、一直在向前,一扭頭,卻發現季禮已經不見了,方向變得模糊不清,通訊也無法連接到季禮。 他身邊的小胖龍,抱著黏皮糖,已然變成了蚊香眼,暈暈乎乎地在半空中轉圈。 而他的面前,是一個有些熟悉的,幽邃的甬道。 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深海的甬道。 “幻覺?”戎玉揪了揪自己小胖龍的尾巴。 被黏皮糖“啪嗒”抽了一下手腕。 ……還是疼的。 可這隧道不可能出現在這兒。 那難道是高級的幻覺? 戎玉一步一步走進甬道,果然一路都如同季禮當初帶他進入的海底宮殿相同,連左右的深海景象都如出一轍。 他聽到“滴答”“滴答”,液體滴落的聲音。 他走在華美冰冷的長廊里,獨自穿過禮堂、圖書館,那液體滴落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像是在召喚著他似的。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直到那間臥室的門口,他推開沉重的金屬門,終于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是那張床上掛著的、具有延展性的金屬鐵環,鎖著幾只藍色的觸手,斷痕處不斷淌出黏稠的、透明色的液體。 戎玉的瞳孔猛然皺縮,下意識的明白這場景是什么,胸口一皺一皺地疼。 而床上正坐著一個孩子。 漆黑的發絲,玻璃外變換的、深海的藍,在他的眼底做襯布,倒影出一個戎玉的身影來。 戎玉知道這是誰。 唯一不同的,是帶著稚氣的冷漠面孔。 男孩深藍色的眼瞳注視著他:“你是來接我的?還是他們派來殺掉我的?” 戎玉尚且愣在原地,找不出話來回答他。 男孩站起身來,手里還拿著刀,透明的液體,順著刀鋒滴落,那“滴答”的水聲終于只剩下最后一響。 他的影子,已經消失成了可憐的一團,只停留在他腳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