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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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霧的數學講義攤放在一張矮桌上,桌前有只坑洼不平的木凳,這個高度,給四歲小孩練字涂鴉是合適的,但對李霧而言,就跟把樹木伐去枝椏根須再強行栽種到袖珍花盆里無異。 岑矜坐了下去,撥開筆,低頭看他寫的字。 李霧耳根突地就紅了。 岑矜目光并未在卷面久留,轉而揚眸看他:“我想帶你去宜市念書,你愿意嗎?” 李霧不愛笑,眉間總輕易攢起陰云,他嗓音發澀:“要給姑姑三萬塊錢是么?!?/br> “你都聽見了啊,”岑矜雙手挽膝,微微彎起嘴角:“不給怎么辦呢,在這兒能好好上學是不可能的。三萬薄利就能把你賣了,這種姑姑你還想跟她待著啊?!?/br> 她態度親和講出的刻薄話,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而她口中微不足道的金額,在他看來已是天文數字。 “宜中教育要比這里好很多,我打算讓你去那邊寄讀,戶籍學籍都不用遷,省得麻煩,到時你就住校,學費生活費由我來出,你一心一意學習就行。我想,這也是你最期望的吧?!?/br> 講著講著,岑矜突地想笑。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像個合格的游說家,更像是傳銷組織頭目,可她也不清楚怎樣才算恰如其分,畢竟這個少年看起來性情執拗卻也單一,不是那種無所顧忌馬上就能做出改變的人。 李霧聞聲不語,悄然立著,像一道單薄的長影。 “李霧?”岑矜凝視他片刻,試探叫了下:“不然你再考慮下,我過兩天再來?” “不了,”他終于啟唇,這次堅定許多:“我會還你錢的?!?/br> 岑矜放下心來,笑了笑:“我知道,”她不太喜歡此刻氛圍,順勢打破:“有利息嗎?” 李霧認真問:“多少?!?/br> 岑矜怔了下,負罪感叢生:“傻小子,開玩笑都聽不出來啊,用高考成績還就行?!?/br> 見少年又欲開口,岑矜打斷道:“還不趕緊收拾東西?” 李霧難得露出一些符合年紀的活躍神態,難以置信問:“現在么?” “當然了,”岑矜起身,環視四周:“這個地方我可不想再來第二次了?!?/br> —— 李霧寄人籬下,行李并不多,一袋都裝不滿,重量還比不上背后書包。 岑矜手里剛好有五千元紙鈔,是她來前去銀行取的,本打算交給李霧,不想最后拿來當做定金堵他姑姑的碎嘴尖牙了。 中年女人喜笑顏開地點錢,匿滿泥垢的指甲被粉色紙幣襯得格外扎眼。 一個鐘頭后,在這片僅聞犬吠的山村靜夜里,程立雪被迫擔任第三方見證人,將岑矜臨時寫下的合同一字一句宣讀給所有人聽。 輪到三人簽字按手印時,她想想還是不放心,叫她們暫停,而后給嚴村長打電話,征詢他意見。 嚴村長有些意外,分別與岑矜,李姑姑,李霧通話。 一五一十了解原委后,這位基層干部唯有無奈嘆息,破例準許了這件事。 剩余的兩萬五,被岑矜直接從手機轉到姑姑賬上。 有程書記在一旁監督,李姑姑也安下了心,臨行前,她假模假樣叮嚀李霧幾句就回了家,走前還不忘酸他兩句,說他要過上好日子咯。 李霧只沉默聽著,再目送她離去。 耳根總算清凈,岑矜如經大赦,姿態松弛了些,她遠遠摁開后備箱,示意李霧放行李。 李霧猛地駐足,被忽而閃跳的炫麗尾燈晃花雙眼。 少年心頭頓時火辣辣的,他不起眼的書包,以及他手里拎著的編織袋,對比之下都像一種褻瀆。 遲疑片刻,他小心把它們擺放在邊角處。 他回頭望向岑矜,問她可不可以等他一會,他想再去個地方。 岑矜把車鑰匙圈回手心:“哪?” 李霧說:“爺爺墓地?!?/br> 岑矜一頓,沖門昂昂下巴:“去吧,我就在這?!?/br> 岑矜進到駕駛座,看著少年轉身離開,他越走越快,最后變成跑,逐漸融進夜色。 岑矜徹底得到解放,她倦怠地打了個哈欠,舒展四肢,身上每塊肌rou都疲累到極點。 …… 怕岑矜久等,李霧是奔回來的。 山間每條路,李霧都熟記于心,即使是不見五指的深夜,也能做到如履平地。 一來一回,不過十多分鐘。 拐進院內,岑矜的車仍停在那里,好似荒原中一間瑩亮潔凈的雪屋。 李霧心莫名靜了,喘息都跟著放輕。 他步伐漸緩,走上前去。 車內閱讀燈亮著,光是暖色調,不過分亮,也不那么黯然。女人靠著椅背,歪著頭,雙目微闔,她的睡顏在玻璃后顯得格外安恬,有如櫥窗里無瑕的人偶。 李霧沒有敲窗,甚至都不再動,只站在外面,安靜地等。 風淌過,他注意到岑矜身側半敞的車窗。 少年走過去,背身停在那個空闊的豁口前,他望向遠方模糊蒼黑的山頭,幾近屏息,仿佛在呵護一盞燭。 第5章 第五次振翅 不知睡了多久,岑矜被一個急速下墜的夢驚醒。她活動了下肩胛骨,眼一偏,就瞄到窗后杵著個人影。 岑矜一怔,看清是誰,立即將車窗降到底。 外面少年聽見動靜,也轉回身來,他臉小,眉骨高,總能叫人第一時間注意到他中上庭,尤其是那雙溪水滌過一般澄明的眼睛。 岑矜抬手撫平后腦勺蹭亂的發,奇怪問:“怎么不進來?我沒鎖車?!?/br> 李霧沒有說話。 岑矜后知后覺摸出杯架的手機看時間:“我睡多久了,”她愕然望向李霧:“你站了四十分鐘?” 李霧搖頭:“沒有這么久?!彼嫔降?,好像沒有因此生出分毫不悅或委屈。 “你傻不傻啊,”岑矜近乎失語:“不會叫醒我嗎?” 她口氣一重,他更不敢吱聲,岑矜跟著干著急:“上車?!?/br> 少年總算動了,他繞過車頭,往副駕那邊走,只是才到門前人又停住,掉頭走向了一旁花圃。 岑矜微微后移,看到他在暮色里就著地上的磚塊蹭鞋。 “你干嘛呢?!彼娣诉@小孩。 李霧回頭:“鞋底有泥?!?/br> “我也有啊,已經踩臟了,”岑矜心里五味雜陳:“明天洗車就是了?!?/br> 她招了下手:“行了,回來?!?/br> 話畢李霧就快步走過來,上了車。 岑矜快速掃他兩眼,提醒:“安全帶在你左邊?!?/br> 還在糾結要怎么教他系安全帶才能不挫痛其自尊心時,李霧已將其扯出來嘎噠扣好。 岑矜挽唇,嘲了下自己稍嫌過度的內心戲,而后抽出一張紙巾給他:“給爺爺磕頭了吧?!?/br> 李霧看向她,不清楚她從何得知。 岑矜指指自己額頭,“沾到泥了?!?/br> 李霧反應過來,忙用紙巾抹去,擔心沒擦干凈,又使勁揩上好幾下。 岑矜被逗笑:“可以了,皮都要搓破了?!?/br> 李霧這才不自在地將紙團起,訥訥垂手,果不其然,額心那塊地方開始升溫泛紅,他無所適從,眼不知往哪擺,只能盯著出風口上一只別致的金屬圓片。 車里淡香似有若無,像雨后的鈴蘭,他猜應該出自這里。 岑矜不再看李霧,手擺到方向盤上,隨口問道:“爺爺墓地在哪?!?/br> 李霧說:“家后面田里?!?/br> 岑矜問:“你們這的墓地需要交錢嗎?” “不用?!崩铎F說。 將車駛出院子,周圍頓時暗了下來,山巒與天空融成一片,宛若黑色的屏障,從四面八方傾軋過來。 村里黑燈瞎火,各家都不舍得用電,更別提裝公共路燈。岑矜的車是底盤偏低的款,用在山地自然不對盤,就跟被迫穿上有石子的鞋一樣。 岑矜不敢加速,慢吞吞移行著,照導航開出一段,她已經被顛得有點心煩意亂。 她發泄似的來回切換著近遠光,閑時會瞥一眼李霧,少年完全不搭話,坐姿也相當端正,好像在上什么公開課,有一千雙眼睛盯梢。 她也沒這么嚇人吧,岑矜百思不得其解:“你不睡會嗎?” 李霧說:“不困?!?/br> 岑矜抿了下唇,心生一計:“你往后靠靠,我看不到后視鏡?!?/br> 李霧倏得耳熱,忙往后讓,死貼住椅背,仿佛被無形的手摁在那,動彈不得。 想讓他別這么拘謹怎么也跟強迫人似的,岑矜忍俊不禁,壞情緒一掃而盡,順勢與他閑談起來:“你也走這條路去學校么?!?/br> 李霧:“嗯?!?/br> “怎么去,騎車?” “走過去?!?/br> “步行?”岑矜吃驚:“那很遠呀,少說要兩個小時?!?/br> “三個小時?!?/br> 岑矜圈著方向盤的指節一緊:“天天得幾點起幾點回啊?!?/br> 李霧沒給出具體答案,只說:“已經習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