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靈犀看了看meimei期盼的雙眼，巧巧已經十二歲了，很快就要說人家，家里還欠著幾十兩銀子的外債，他這幾年都要慢慢還債，可能沒有能力幫meimei置辦嫁妝，只能靠她自己了。

    上官靈犀心里頓時有些自責，卻又無可奈何。

    他放下契書，看向汪彩鳳，“姑娘，我們先簽一年可行？”

    汪彩鳳點頭，“可以，不過，就算一年到了，你們也不能去別的作坊干活，若是被我們知道把手藝傳出去，我們可不依的?！?/br>
    上官靈犀點頭，“姑娘放心，我們自然不會的?！?/br>
    汪彩鳳點頭，“那，現在就把契書簽了？”

    兄妹二人都點頭，汪彩鳳拿來了筆和墨水。契書都是準備好了的，上面已經落過了劉悅薇的名字，上官靈犀簽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巧巧也按了手印，寫上自己的名字。

    簽過了契書，巧巧就要留下了。

    上官靈犀再次給汪彩鳳作揖，“舍妹不懂事，還請姑娘代為照看?！?/br>
    汪彩鳳回個禮，“公子放心，進了我金縷閣，我自然會照看上官姑娘的?！?/br>
    上官靈犀起身，看了汪彩鳳一眼，忽然對著她笑了。

    汪彩鳳被他笑的有些不自在，上官靈犀卻大大方方地道，“多謝姑娘?！?/br>
    汪彩鳳也笑了笑，并未說話，他不好再留，囑咐meimei兩句話之后，自己回家去了。

    從此，上官靈犀每天晚上來接meimei，早上送meimei過來。來的時候，他都會與汪彩鳳說幾句話，要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還會給汪彩鳳和張mama送一些。走前，還會幫汪彩鳳把院子里的雜活兒干一些。

    日子久了，他知道了汪彩鳳的許多事情，上官家的事情也被巧巧全部禿嚕給了汪彩鳳。

    巧巧覺得，彩鳳jiejie又能干又溫柔，真是個好jiejie，要是能做她嫂子就好了。

    存了這個心思，汪彩鳳的傘壞了，巧巧拿回家讓她哥修好了。汪彩鳳的木盆壞了，巧巧讓她哥來接她時帶上自己的工具，等女工們都回家后，在金縷閣的院子里，叮叮當當把木盆修好了。金縷閣的倒座房有點漏雨，汪彩鳳還沒叫人來修呢，上官靈犀主動搬□□上去把瓦片重新鋪好了。

    每次干完了活，他都笑著問她，“姑娘，還有什么事情，我一起給你干了?！?/br>
    汪彩鳳被他笑的心里發慌，只能假裝鎮定，“都好了，多謝你?！?/br>
    上官靈犀有時候會定定地看著她，“不用謝，都是我自愿的?！?/br>
    汪彩鳳撇開臉，“你去忙你的吧，別總是為我耽誤工夫?！?/br>
    上官靈犀背上了自己的工具，和汪彩鳳告別，帶著meimei走了。等下一次這里有活，他又會背著工具過來，默默地把事情干好。他什么都不說，只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干完了活兒就走。不要一文錢，也不要任何好處，更沒有提過一句非分之想。

    張mama笑而不語，偶爾看著汪彩鳳嘖嘖笑。

    汪彩鳳一天比一天不自在，拿人手短，她只能掏錢買了許多吃的給巧巧，讓她帶回家。

    巧巧把東西帶回去后，不停地往她哥嘴里塞，“哥，這是彩鳳jiejie讓我帶你吃的?！?/br>
    上官靈犀滿臉通紅，他只想默默替她做些事情，從沒想過要任何回報。被迫吃下了東西后，他嘆了口氣，“巧巧，以后你自己去吧，路你也認識，回來早一些就行，我就不去接送了?！?/br>
    巧巧瞪大了眼睛，“哥，你為甚不去？我一個人走路害怕?！?/br>
    上官靈犀看著meimei，“要是害怕，以后就不去了?！?/br>
    巧巧眼珠子轉了轉，“哥，你是不是不想見到彩鳳jiejie？”

    上官靈犀知道meimei懂事，只能和她明說，“巧巧，咱們家窮，還欠著外債呢，不能耽誤人家。你不是覺得彩鳳姑娘是個好姑娘，你既然喜歡她，難道不希望她找個不愁吃喝的好人家？”

    一句話，說的巧巧低下了頭。

    第二天，巧巧一個人去了金縷閣。

    汪彩鳳看了看她身后，“你一個人來的？”

    悄悄點頭，“jiejie，我哥說我已經認識路了，以后讓我自己來回?！?/br>
    汪彩鳳哦了一聲，垂下了眼簾，帶著巧巧進了屋里干活。

    那一天，金縷閣的大師傅汪彩鳳第一次把線紡斷了。她雖然是管事，也沒有包庇自己，旁人斷線扣二十文錢，她扣了自己二百文錢。

    汪彩鳳開始變得異常忙碌，她一天到晚都在干活，連張mama的衣裳都被她搶去洗了。她的丫頭花棉急得不行，以為表姑娘因為自己偷懶而生氣了。

    張mama見她這樣，有些不忍心。

    這一日，張mama把院子里的事情都托給了招財，自己去找劉悅薇。

    劉悅薇正在家里幫鄭太太打理家務事，讓人把張mama帶到自己院子里，等她處理完了事情，就從正院回來了。

    張mama趕著行禮，“二姑奶奶好?！?/br>
    劉悅薇笑，“mama怎么有空過來了，作坊里忙不忙？表姐這幾天怎么樣了？倒座房漏雨可修好了？”

    張mama在劉悅薇的示意下坐在了旁邊的小凳子上，“回二姑奶奶的話，作坊里都好，倒座房漏雨，表姑娘沒花一文錢就修好了?！?/br>
    劉悅薇奇怪，“什么人干活竟然不要錢的？”

    張mama看了看旁邊的人，劉悅薇知道她可能想說什么私房話，揮揮手讓眾人都下去了，“mama有什么話只管說吧?！?/br>
    張mama賊頭賊腦地道，“二姑奶奶，不是我老婆子多嘴管閑事，表姑娘她，心里有人了?！?/br>
    劉悅薇吃驚，“mama可不要胡說，表姐是個正經人?！?/br>
    張mama笑的曖昧，“二姑奶奶，我悄摸看了好久，真沒騙您。這幾日，表姑娘跟掉了魂兒似的?！?/br>
    劉悅薇坐直了身子，“mama你仔細說說?！?/br>
    張mama從上官家兄妹來家第一天開始說起，說的口干舌燥，續了兩次茶水，總算說清楚了。

    劉悅薇緊蹙眉頭，若張mama說的是真的，那可能就真有其事了。

    她端起茶盞，“mama，表姐有心思，多謝你來告訴我。難得表姐看上了一個人，聽您老說人還不錯。只是，我還不知道他那邊怎么想的呢。我好容易把表姐拉出火坑，定要給她找個靠得住的人?！?/br>
    張mama點頭，“二姑奶奶慈善，依我看來，那兄妹兩個人倒是可以，就是家里暫時窮了些。我看了這些日子，估計那小哥定然也是有些意思，若是沒意思，誰能天天上門給你干活呀。兩只眼睛直溜溜地往表姑娘身上瞟，被表姑娘看見了，又跟做賊似的扭開臉。姑奶奶，我說句大實話，表姑娘都十八了，如今還是奴籍。這小哥人勤快，長得不賴，年齡合適，家里沒有公婆，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給表姑娘的呀?！?/br>
    劉悅薇把茶盞放下，“mama，你多費費心，幫我看著表姐一陣子。若是逮住機會，mama問一問上官家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有意思，就大大方方的，我們并不是那等嫌貧愛富的人家。要是沒意思，再不許她見表姐的面?！?/br>
    張mama立刻俯身道，“姑奶奶放心，都包在我身上。我每日和表姑娘同吃同住，心里也替她著急呢?！?/br>
    劉悅薇笑了，“多謝mama跑這一趟，云錦?！?/br>
    云錦掀開簾子進來了，“奶奶?！?/br>
    劉悅薇吩咐她，“拿三錢銀子給張mama，再把昨兒二嫂送來的點心包一包給mama帶回去?！?/br>
    張mama趕緊起身謝恩，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把事情辦妥了。

    張mama一走，劉悅薇立刻讓聿竹去打聽。

    聿竹出去跑了半天，回來回話，“回奶奶的話，我去找許多人問過了，這上官家兄妹都勤快的很，坊間風評很不錯。原來上官家也是溫飽人家，上官太太去了后，上官大官人自己也能養活一雙兒女，誰知前幾年忽然得了重癥，纏綿病榻拖了許久，不光把家里銀子花光了，還借了許多外債。上官小哥接下了他爹的買賣和手藝，一個月也能掙個幾兩銀子，只是家里虧空太多，就一直窮得很?！?/br>
    劉悅薇點頭，“我知道了，你去歇著吧?！?/br>
    夜里，劉悅薇把這事兒告訴了鄭頌賢。

    鄭頌賢笑，“娘子，咱們cao心也沒用，還是看表姐的心思。要是表姐愿意，家里窮些就窮些，他們都是勤快人，早晚能把日子過好。要是表姐不愿意，家財萬貫咱們也不能答應的?！?/br>
    劉悅薇嘆氣，“也是，光我急也沒用。我就是見表姐好容易對一個人有些意思，又是良家子，年紀又相當，且家里沒有婆母，表姐去了就能當家，多好?！?/br>
    鄭頌賢笑，“你們女人家說親事都要這樣樣樣都考慮一番？”

    劉悅薇瞥了他一眼，“表姐年齡不小了，親娘死了，還是奴籍，一般人家可能都會挑剔。這個時候看好了，以后才能不費心呢?！?/br>
    說完，她雙手掛在他肩膀上，“哪有人人都像三哥這樣好呢?！?/br>
    鄭頌賢哈哈笑，“既然這樣，娘子就容我一回吧?！?/br>
    說完，他伸手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劉悅薇急了，只能騙他，“我還沒洗澡呢?！?/br>
    鄭頌賢把帳子放下，“娘子不洗我也喜歡?！?/br>
    ……

    這一天，巧巧下工了準備回家，張mama叫住了她。

    “巧巧啊，你哥怎么好久沒來了？”

    巧巧的大眼睛似乎也少了些光彩，“張mama，我爹臨死前生了一場大病，我哥到處借錢給我爹看病，家里欠了不少錢，現在還有三四十兩沒還清呢。我哥說，他要多掙錢還債?！?/br>
    張mama抓了把瓜子給她吃，“還債是應該的，但我看你哥不小了，也該說親了?！?/br>
    巧巧吸了吸鼻子，“mama，我哥他說，他說他只想掙錢，不想耽誤別人?！?/br>
    張mama心里哂笑，“既然這樣，就算我多嘴了。沒事了，你回去吧?！?/br>
    巧巧不光手巧，心思也機敏，她一聽，就知道張mama要幫忙，立刻拉著張mama的手，“mama，mama，我也著急，您老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我哥是個犟頭，求您老給我支個招兒好不好？我，我給您老磕頭?！?/br>
    說完，她就跪了下來，真要磕頭。

    張mama身軀龐大，輕輕一托，就拉起了她，“巧巧，你莫急，我給你出個好主意，你回去告訴你哥，就說，就說我們表姑娘生病了?！?/br>
    巧巧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又轉了轉眼珠子，“mama，這樣，這樣會不會對彩鳳jiejie不好？”

    張mama臉上帶著笑，心里卻嘆氣，可不就是病了，病在心里，“你只管回去照著我說的辦，讓他急一急?！?/br>
    巧巧咬了咬牙，“好，我聽mama的?！?/br>
    等巧巧走了，汪彩鳳木著臉把院子里里外外掃了個干凈，又拿錢去飯鋪買了飯回來，作坊里住了她二人和丫頭花棉，還有三個女工。除了買飯，還要買熱水呢，雜事多的很。她的手金貴，以前不大干這活兒，都是她的花棉在干。這幾天汪彩鳳總是搶丫頭的活兒干，花棉急的一直跟在后頭絮絮叨叨。

    巧巧回去后，吃飯的時候，她假裝不在意一樣告訴她哥彩鳳jiejie生病了。

    上官靈犀放下碗，“好好的，怎么病了？可是著了涼，受了寒？”

    巧巧往他碗里夾菜，“唉，我只是個女工，彩鳳jiejie是管事，也輪不到我去問。我看彩鳳jiejie總是懨懨的，每日吃的極少。為了不辜負東家，她還撐著起來看著作坊?！?/br>
    上官靈犀又端起了碗，只嗯了一聲，什么都沒說。

    第二天晌午，張mama眼見，老遠就看到巷子尾那里有人鬼鬼祟祟往這邊看，她輕哼一聲，我以為你真有骨氣不來了呢。

    張mama拿起棒槌，對著巷子尾那里揮了揮，上官靈犀往后一個趔趄，頭撞到了旁邊的大樹上。

    上官靈犀落荒而逃，回到家后，他垂頭喪氣地坐在西廂房門口。

    他拿起掛在墻上的那個竹圈，那是汪彩鳳那天晚上套在他脖子上的，他單獨挑出來了，用紅繩拴住，掛在了墻上。

    上官靈犀摸了摸那個竹圈，上面似乎還帶有姑娘手上的體香。她病了還要照看作坊，身子如何能吃得消？可恨我無能為力，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情。

    想到這里，上官靈犀更加沮喪了。

    后面幾天，他每天都去金縷閣附近蹲著，經常被張mama發現。這樣蹲了幾天，張mama把巧巧叫出來，拉進倒座房里悄悄囑咐她，“你回去問問你哥，到底是個什么意思，要是沒意思，就別來了，他這樣黏黏糊糊的不痛快，我們表姑娘以后還要嫁人呢?！?/br>
    巧巧羞紅了臉，“多謝mama，我知道了?！?/br>
    巧巧剛一出倒座房的門，就看到汪彩鳳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