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劉悅薇盛了一碗粥,吃蒸餃和小菜,她旁邊就是何氏。 何氏只吃rou的,“三弟妹,你也吃點rou,整日光吃菜,跟和尚似的?!?/br> 劉悅薇笑,“二嫂就不曉得了吧,今兒晚上年夜飯定然比這還豐盛,我要留著肚子晚上吃呢?!?/br> 何氏吃下一個小rou包,“哎呦,那還要一直空著肚皮到晚上,不劃算,不讓我早上多吃點,等到夜里才能吃年夜飯呢,我可扛不住?!?/br> 劉悅薇忽然想起鄭家的傳統,大年三十這一天只有兩頓飯,但她實在吃不了太多呀。 鄭頌賢伸手給劉悅薇夾了一只純rou餃子,“二嫂說得對,娘子多吃些?!?/br> 鄭頌德也給何氏夾了一只rou餃子,“吃吧吃吧,你奶孩子呢,就要多吃些?;芙銉盒⌒〉囊粓F,真是能吃。不過你真是奇了,比我還愛吃rou?!?/br> 何氏笑瞇瞇的,“我嫁到咱們家來,不就是看中了家里能天天吃rou?!?/br> 眾人都笑了。 早飯吃過了之后,鄭老爺就帶著三個兒子準備祭祖的事情。自從在青州城安家后,鄭老爺過年就不回老家了。鄭老爺有兩個兄長,父母早就過世。照看父母墳塋的事情由鄭大老爺負責,鄭老爺每年讓人送些銀子和年禮回去,家里的人情禮節都讓鄭大老爺幫他走,每隔幾年回去看一眼,其余的也就罷了。 但過年祭祀還是不能馬虎,他在家里劈了個特別小的院子作為祠堂。這院子其實是從別的院子里隔開的,只有三間屋子,里面放了鄭老爺父母和祖父母的排位,又張貼了昭穆神位。 鄭太太帶著媳婦們準備夜里的年夜飯,人多力量大,一人報兩樣菜,很快就出來十幾個菜。除了各個院子挑的,鄭太太又報了幾樣每年都必須要做的份例菜,湊了滿滿一大桌子。 等到了夜里,鄭老爺帶著一家老少先去了小祠堂里。他和三個兒子一起給祖宗們燒紙上香,鄭太太帶著三個兒媳婦一起擺貢品。 鄭家如今好歹是官位了,過年的祭品也十分豐盛,雖沒有用整頭的畜生,也擺了整個的豬頭,外加一整只雞和一整條魚,還有整塊的豆腐,最前面擺了三杯酒,豬頭、雞和魚身上各插了一雙筷子。 鄭老爺一邊磕頭燒紙一邊念念有詞,鄭太太和媳婦們擺完了祭品后默默站到了一邊。屋子里煙熏火燎的,劉悅薇感覺鼻孔有點癢癢,悄悄用帕子按了按。好在她站在最后面,也沒人發現。 她抬眼看了看供桌,鄭家的列祖列宗們,你們若是真的在天有靈,就保佑這一家子能平平安安度過災難吧。 鄭老爺祭祀完了之后,家里下人去大門口放了近一刻鐘的鞭炮,年夜飯終于開始了。 主子們都聚在正院正房,下人們也另外有地方。大過年的,府里下人們也湊了好幾桌,桌上雞魚rou蛋什么都有。鄭太太和幾個媳婦們的貼身丫頭在正院耳房里單獨開了一小桌,防止女主子們隨時傳喚。 劉悅薇晌午真沒吃什么東西,這會兒胃口好的很。 鄭老爺年幼之時,家里貧窮。那時候,除了農忙時節能有一天三頓飯,平時都是一日兩頓。到了冬天,反正也不干活,一天兩頓吃的都是稀飯。過年那一天,早上吃頓面,一直扛到晚上才開飯。 年夜飯豐盛,孩子們好久沒見葷腥了,餓著肚子吃的多。有些人家太窮了,rou少。大年三十這頓菜要留著吃好幾天呢,如何經得住一群如狼似虎的孩子們吃。父母早上讓孩子吃飽一些,一直餓到晚上年夜飯。等開飯之前,先一人上一碗油煎糍粑。 好家伙,孩子們餓急了,也等不到上rou了,先吃油煎糍粑吧。油煎糍粑這東西特別飽腹,一人吃兩塊之后就跟吃了幾塊大肥rou似的,頓時覺得嘴里都膩膩的。等上了rou菜,孩子們吃的就沒有那么兇猛了。 鄭老爺沒中舉人之前,鄭家雖然在劉家的幫襯下不愁吃喝,但鄭太太仍舊節儉的很。鄭老爺中舉之前,家里飯菜都簡單,以果腹為主。為了讓孩子們記得鄭家以前的苦日子,鄭太太今日也延續了她剛嫁人時家里的習慣,兩頓飯。 何氏早上吃那么多,就是知道中午沒飯吃。鄭頌賢不好提醒劉悅薇,就一直往她碗里倒騰吃的。公婆都看著呢,劉悅薇只能把碗里的東西都吃光了。撐到半下午,她肚子餓的咕咕叫,在屋子里翻了點點心出來,小兩口勉強墊了下肚子。 鄭太太見她吃的歡實,只笑了笑。 鄭老爺看了一眼滿桌子的后人,心里忍不住激蕩了起來。小的時候,他一邊餓著肚皮一邊想辦法找書讀,那個時候,誰能想到他也能做官,也能有一群兒孫。族里人當時都覺得這孩子瘋了,吃飯都吃不飽,還想讀書??舌嵗蠣敳环?,他想盡了辦法。農忙的時候他幫家里一起干活,農閑的時候,族里男女老幼都在一起吹牛說閑話,他給人放牛,給人做苦力。大冬天雪下的那么厚,他深一腳淺一腳上山砍柴,挑到鎮上賣,腳上凍得都長了瘡。他年紀小挑不動重擔,只能多跑兩趟。 漸漸的,鎮上幾個有錢人家都知道了他,感嘆這孩子心志堅定,每次他的柴去了就有人買。 鄭老爺讀書,真正是沒花家里一文錢。剛開始,父母兄長都覺得他魔怔了,罵他不知天高地厚。他好不容易攢了點錢,還被老太太拿去給他二哥娶妻用了。 那是鄭老爺準備去參加縣試的盤纏,一向剛強的他坐在地上哭了許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后來,劉文謙供養他讀書時,從來不讓他cao心錢的事兒,連老家人情世故,都是劉文謙在打理。那個時候,鄭老爺真正感受到了被人關愛的滋味。后面有一股力量在支撐他,告訴他不要焦慮,一次不行還有下次,哪怕考十次考不過,大不了回來繼續干帳房先生就是了。 鄭老爺忽然鼻頭有些發酸,他看了看滿桌的雞鴨魚rou,又看了看小兒媳婦。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個知己,也就夠了。 鄭太太見他神情有些飄渺,往他碗里夾了塊rou,“老爺一年勞累,辛苦了?!?/br> 鄭老爺也給鄭太太夾了塊rou,“娘子也辛苦了?!?/br> 鄭頌仁吃了幾筷子菜就舉起了酒杯,“爹,兒子敬您一杯。祝愿爹以后萬事順遂,官運亨通?!?/br> 鄭老爺笑著吃了兒子敬的酒,“老大今年經受此遭,懂事了不少?!?/br> 鄭頌仁連忙謙虛道,“兒子還需爹娘多教導?!?/br> 鄭頌德跟著敬酒,“爹,兒子祝您身體康泰,長命百歲?!?/br> 鄭老爺又吃盡了杯中酒,“老二今年給家里掙了不少銀子,也有功勞?!?/br> 鄭頌德忙道,“兒子都是沾了爹的光?!?/br> 鄭頌賢舉起酒杯,“爹,兒子如今還靠著家里吃閑飯,只能祝愿爹日日開懷?!?/br> 鄭老爺再次滿飲,“老三今年考了個案首,給家里爭光了。明年院試再接再厲,你們兄弟各有好處,怎么能說是吃白飯的?!?/br> 爺兒幾個吃過了酒,婆媳幾個也開始互相敬果酒。 唐氏為長,本來該先敬酒的,但她猶豫了一下。鄭頌賢端起她面前的酒盅,“娘,兒子替鵬哥兒他娘敬您一杯酒?!?/br> 鄭太太連忙問,“老大家的,你可是哪里不舒坦?不要忍著,雖是過年,該怎么著還怎么著?!?/br> 唐氏忽然臉紅了,鄭頌仁道,“爹,娘,鵬哥兒他娘說,說,可能又懷上了。但暫時還做不得準,兒子就沒稟報爹娘?!?/br> 鄭太太大喜,“唉呀,我整日糊里糊涂的,都沒發現這個事兒。不管做不做得準,當心些總是無礙的?!?/br> 鄭老爺摸了摸胡須,兒媳婦懷孕,他雖然也高興,但也不好說什么。 鄭太太連忙讓人給唐氏把果酒換成溫水,一家子繼續熱熱鬧鬧吃年夜飯。 夜里守夜的時候,鄭老爺和鄭太太給兒孫們都發了壓歲錢。 鄭頌仁不要,“娘,鵬哥兒都這么大了,兒子不要了?!?/br> 鄭太太塞進他手中,“鵬哥兒再大,難道你不是我兒子?!?/br> 夜里回來后,鄭頌賢如往常一樣鉆進娘子的被窩,塞了個紅包給她,“娘子,祝愿你明年財源廣進?!?/br> 劉悅薇拿著紅包笑了半天,“三哥,你還給我壓歲錢呀?!?/br> 鄭頌賢在她額頭親了一口,“娘子頭一年來,我自然要給娘子紅包了?!?/br> 劉悅薇把紅包塞進枕頭底下,“枕著錢睡,明年就能發財了?!?/br> 鄭頌賢把頭拱了過去,“娘子,今日大過年的,給我一次吧?!?/br> …… 大年初一那一天,劉悅薇跟著鄭太太幾人去許知府、陸通判等人家里拜了年。劉悅薇是新媳婦,許太太等人還給了劉悅薇見面禮。 等到大年初二那一天,劉悅薇起的非常早,今日她要回娘家了。 劉悅薇按照規矩穿了一身的紅,頭上首飾也插戴了好幾樣。昨兒晚上她睡得好,今日面色紅潤,氣色非常好。 小兩口辭別公婆后,一起往劉家去了。 劉悅薇離得近,自然來的早。魏氏早就等著呢。 她一進正院就喊,“爹,娘,我回來啦?!?/br> 劉悅蓁出門迎接的,“二姐夫和二jiejie回來了,快進來?!?/br> 二人進去后給劉文謙夫婦拜了年,呈上了禮物。新姑爺頭一次來拜年,劉文謙夫婦出手大方,一人給了個厚厚的紅包,鄭頌賢謝過岳父母就揣進了懷中。 魏氏把懷中的元寶遞給了旁邊的喜mama,拉著女兒上下看了看,“嗯,長胖了一點點?!?/br> 劉悅薇摸了摸臉,“我近來吃的多了些,可不就長了點rou?!?/br> 魏氏看著女兒勻稱的身條,飽滿的臉頰,忍不住夸了兩句,“你這算什么,還瘦的很呢?!?/br> 正說著,劉悅妍一家子也來了。拜過年之后,一家子團團坐在了一起。 劉悅薇問她,“jiejie,昨兒你們年夜飯在哪里吃的?” 劉悅妍道,“我們晌午回去吃的,回來后,我們自己晚上又吃了一頓?!?/br> 魏氏奇怪,“往常你們不都是晚上過年,怎么今年改了?” 劉悅妍笑,“要是晚上回去過年,天黑了我們就回不來了。既然分家了,我們也要單獨敬祖宗的?!?/br> 劉文謙點頭,“你公爹倒是體貼,為了你們改成晌午過年?!?/br> 劉悅妍頓時氣哼哼的,“前兒我們真哥兒祖母過來,那錢氏在我公爹面前進讒言,說我們把閆家的銀子都搬到蔡家去了,把我氣的不行。往常我都不理她的,這回我回去和她大吵了一架?!?/br> 大伙兒先看了一眼閆慶才,見他似乎并不在意劉悅妍把他家里的事情拿出來說。 劉文謙問劉悅妍,“怎么忽然就說起搬銀子的話了?” 劉悅妍把手中剝的瓜子米為給兒子吃,“還不是見我給我婆母送了年禮,找由頭進讒言。她娘家什么人來借錢,我們老爺沒答應,就看我不順眼了?!?/br> 魏氏問,“你公爹怎么說的?” 劉悅妍笑,“我公爹還好,聽說是給我婆母的,讓錢姨娘莫要鬧?!?/br> 魏氏笑,“他心里有愧,可不就什么都不說。算了,大過年的,別想這些,你們好不容易回來了,咱們一起高興高興?!?/br> 劉悅薇問魏氏,“娘,表姐呢?” 魏氏問花蘿,“去看看表姑娘怎么還沒來,又不是外人,一起來熱鬧熱鬧?!?/br> 劉文謙對兩個女婿道,“咱們去前院吧,讓她們娘兒幾個說說私房話?!?/br> 翁婿幾個走了之后,汪彩鳳也來了。 劉悅妍等丈夫走了,終于打開了話匣子,“娘,您不知道。這回我和錢姨娘吵架,老大一句話沒幫腔。嘖嘖,以前我但凡和錢姨娘鬧,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怕害臊,就要和我回嘴?!?/br> 劉悅薇笑,“jiejie,錢姨娘母子之間,若遇到外敵,自然會困成一股繩。一旦里頭出了亂子,她們立刻就自己鬧起來了?!?/br> 劉悅妍也笑,“還是meimei當初機靈,讓我要了胭脂鋪子。如今這點心鋪子就跟一塊rou似的,老大整日想獨占,錢姨娘想扒下來一些給老三,娘兒三個整日鬧哄哄的,我樂得看熱鬧?!?/br> 劉悅薇把真哥兒摟進懷里,心里算了算,閆家的點心鋪子,等到入了秋,就要出事了。 劉家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團聚,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這天下最尊貴的一家子昨兒也團聚了,卻不歡而散。 皇帝要把太上皇接到宮里過年,太上皇不肯?;实蹧]辦法,在宮里把該走的流程走完了之后,悄悄帶著李太妃和皇后以及兩位皇子去行宮探望老父親。 按理說李太后是太上皇的妃子,也應該住在行宮才對。但她不受寵,年紀又大,且太上皇如今看她就像仇敵一樣,恨她心里只有兒子,更不想和她在一起了。 一行人到了行宮,皇帝給太上皇請安,杜太妃和南平郡王等人給皇帝和皇后請安。然后,就遇到了件尷尬的事情。 李太妃和杜太妃之間,按照品級,李太妃要給杜太妃請安,但李太妃兒子都做了皇帝,她要是給杜太妃請安,她自己倒無所謂,兒子臉上豈不難看。 一時僵住了,杜太妃等著李太妃行禮呢。 皇帝忽然打岔,“父皇這些日子身子可好?兒臣不孝,來的少?!?/br> 皇后也幫腔,“二位母妃請坐吧?!?/br> 夫妻二人一起打岔,直接把這事兒糊弄了過去,避免了李太妃的尷尬。 太上皇面無表情,“你要處理朝政,忙的很,不用掛念我老頭子,我土埋脖子了,有吃有喝就行了?!?/br> 皇帝早就被磨的沒脾氣了,“父皇能吃能喝,是兒臣的福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