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沈言曦回到翡翠園，她叫來助理和司機，連夜搬出季禮家。

    沒有搬到隔壁，而是直接搬回市中心的江山公寓。

    沈言曦身上的倔勁和季禮如出一轍，從衣服到化妝品，從首飾到冰箱里喝了一半的橙汁，幾個月前她出院那天來到季禮家是什么樣子，她就搬成了什么樣子，甚至更干凈。

    搬不走的粉色沙發、沒有縫隙的地毯和墻上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換的她的巨幅海報提醒著他對她的好，可越是這樣，沈言曦越難過。

    難過于他的不說，難過于他的排外，難過于他永遠在給予永遠想保護的高高在上。

    難過得，她離開時，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回江山公寓的路上，沈言曦視線落在屏幕上，她把所有人信息都免打擾，只開啟了他的提醒，可一萬多的手機安安靜靜，響都不響。

    眼睛好像進了沙。

    沈言曦聲線平靜，尾音輕顫著麻煩司機叔叔：“風有點大，關一下窗?！?/br>
    司機小心翼翼：“沒開窗?！?/br>
    沈言曦“嗯”一聲，沒了聲音。

    到江山公寓后，助理張羅著幫沈言曦搬行李，沈言曦鎖了臥室門去浴室泡澡。

    溫水漫過全身，長發如瀑鋪開，微仰在浴缸邊沿的小臉妍麗精致，白皙清透的肌膚在琉璃燈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澤。

    一整天發生了太多——先是她完成了一場大戲，想起季禮從前對自己好想求婚，然后是劇組提前慶功宴，喬悅帶回《尋安》被拒的消息，再然后是她知道主導《尋安》被拒的贊助商不是蘇夫人是季禮去華盛質問他，他一聲“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認為錯全在我”。

    她愿意，他可以認為錯全在他？

    沈言曦無奈地笑，酸澀漫過四肢五骸。

    ————

    沈言曦從浴室出來時，已經凌晨三點。

    助理已經替她收拾好行李，給她做了碗蔬菜沙拉放在茶幾上。

    沈言曦平靜地擦著頭發，平靜地吃了兩口沙拉，然后平靜地拉起唇角，挨著回孜孜不倦撥進來的那些電話。

    對宋寧雅，她說：“沒事，就是正常被拒……找季禮？我知道他是衛視贊助商，”沈言曦巧笑，“謝謝宋阿姨，但我和季禮都覺得要給對方的事業留空間……嗯嗯，沒事，小場面，我見多了，您早點休息，晚安?！?/br>
    對沈家大伯母，她說：“不缺錢，您別擔心，第一次弄不太熟練說明有進步空間……哈哈哈網上那點事兒我不在乎，他們說就說，我不會少一塊rou，和季禮見過了，嗯，他在加班，我就先回來了，他當然有想安慰我?！?/br>
    對沈家大伯父，她也笑：“真的沒隱瞞，要有什么事兒我一定會告訴您……您告訴了我爸媽？他們沒給我打電話啊，我也沒看到有微信，可能在實驗室忙，這樣挺好的，他們關心我我反而有壓力?！?/br>
    “……”

    然后回復陶然、郁景等一眾劇組演員，沈言曦平穩道：“如果合

    同各方面有變動，劇組一定按照最開始簽訂的條款走，不會少你們，但也不會多，《尋安》是我第一次投劇第一次主演第一次擔綱制片人，我當然希望它好?！?/br>
    再然后是其他一些圈內好友。

    當沈言曦做完這一切，已經早上八點。

    她微信界面的聊天框替換了一輪，而唯一一個置頂的信息還停留在昨晚——

    他讓她給她打電話，他接她回家。

    ————

    周六是各大社交軟件的流量高峰期，沈言曦已經預想到營銷號關于自己“演技差”“靠流量作威作?！薄八４笈啤钡年惸昱f事會如何掀起第二波熱度，頂著通宵的倦眼吩咐安潔盯熱搜，把話題全部帶《尋安》標簽，設置關注后可評論，黑子的流量也是流量，不用白不用，最好讓《尋安》漲粉破百萬。

    國內發行受阻，她可以轉到海外再引進，可以轉到好萊塢幾家老牌平臺的全球頻道。

    她從來就不是任人刀俎的魚rou。

    哪怕季禮告訴她替她和《尋安》鋪了后路，她也不愿。

    她就是這么個脾性。

    她自己的路，她要自己走。

    第68章 我喜歡你

    毫不意外, 周六上午，網友們在營銷長文的煽動下正式掀起抵制沈言曦抵制流量劇抵制《尋安》的熱潮, 而沈言曦、《尋安》官方和相關主創人員的微博都按沈言曦說的設置為僅粉絲可評論。

    刨開一些抱著祖安心態前去結果被博主圈粉的墻頭，網友們抵制的呼聲越高，《尋安》熱度越高。

    不過半天時間，《尋安》作為一部尚未殺青的年代劇, 超話排名如火箭般疾速躥升, 下午三點, 《尋安》漲粉破80萬, 超話已然超越一系列熱播劇登頂總榜第一。

    外行看熱鬧，內行聽說《尋安》被拒但不知道內幕，心想b衛視兩大贊助商之一的蘇夫人和沈言曦交好，頗有幾分知己的意思，另一個華盛季總是沈言曦青梅竹馬男朋友, 必然護短，沈言曦扛劇能力圈內公認一流, 陶夢然常年做客白玉蘭實力自不用說，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尋安》為什么被拒，沈言曦為什么會在一天之內淪落至此。

    但如果說他們以前認為沈言曦爆紅的原因是天生拿了副王炸, 《尋安》這波黑紅的cao作則讓他們明白, 沈言曦的厲害不在于拿牌，而在于不管牌拿得再爛，她也有本事把爛牌打好，而且打得明明白白循序漸進。

    這樣的人會跌落低谷, 但永遠不會輸。

    一下午，不斷有圈內好友向沈言曦表示支持，沈言曦一一回復。

    每當電話響起，她眼里都會亮起一撮小小的光，看到來電顯示不是期待的那個人，光亮一點點熄滅掉。

    反復之后、一次次期待落空之后，她甚至在想，季禮言不由心道歉時，她如果不是拒絕而是順著臺階下，撲到他懷里，兩人的關系是不是能緩和，而不是鬧成現在這樣……

    可沒有如果，她不甘心。

    客廳的落地窗抬了半面，沈言曦站在窗前。

    柔和的秋風將她垂落在額前的發絲輕輕吹起，車水馬龍在腳下盤旋。

    季禮，季禮，季禮。

    不能想，喉嚨里塞檸檬的滋味差到了極點。

    同一時間，華盛總部頂樓會議室。

    季禮坐在長桌主座，身形頎長，面色比往常更冷一些。

    高管們匯報工作進度，他眉隨眼落，宛如裹了皚皚的霜雪。

    會議節奏緊而快，內容則是關于蘇城手上持有劇目和電影的版權列表、關于星光股價后續把控、關于星光的預收購企劃……

    衛視領導們在季禮打招呼用《聲聲慢》壓《尋安》的時候就猜到過季禮想對星光下手，只是摸不清是合作還是收購，他們只覺得這年輕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不顧兒女情長，和沈言曦都能說翻臉就翻臉。

    華盛內部高層卻知道，這場草灰蛇線伏延千里的收購恰恰和沈家大小姐有關。

    程勝則更加清楚，影視版塊和華盛涉足的其他領域相比利潤并沒有大到能讓季總親自cao刀，季總前前后后鋪排一切的原因不過是三個字。

    沈言曦。

    季禮視線落在手機上，屏幕停留在相冊界面。

    那是季禮代表華視平臺去參加的廣電總局核心會議現場，沈言曦知道季禮去開的這個會。

    沈言曦不知道的是會議內容，她的巨幅海報赫然出現在會場前方的顯示屏上——海報上的她露出瑩潤精致的肩角，側臉的弧度剛好襯出眼睫上輕顫的水珠，菱唇飽滿光亮，取景似在溫泉，濾鏡用的大霧，半遮半掩了她，美如尤物——以及剛好被季禮撞見的、同在會議現場的、蘇城晦暗不明的眼光。

    華盛會議室內，季禮按滅手機，繼續聽高層發言。

    江山公寓，沈言曦聯系自己能聯系上的所有海外資源，給對方發《尋安》前三集粗剪，求人的語氣客氣又禮貌。

    各自忙碌，各自相安。

    這個周末，沈言曦始終在等季禮的電話，哪怕一兩句話。

    整個周末，季禮都沒給沈言曦電話，哪怕響一聲就掛。

    宋寧雅和沈家大伯父大伯母在季禮和沈言曦都在的家庭群里瘋狂發大紅包企圖讓兩人明白事業的另一種形式是互相扶持而非各自戰斗，兩人卻默契地一個沒點開。

    周日晚上，季禮終于開完最后一個會，沒回家，疲倦地倚在辦公室沙發上。

    他左手握著沈言曦留下那個草莓解壓球，右手抬起，輕按著酸脹作痛的太陽xue。

    江山公寓，沈言曦撥完最后一個電話，嘴角上揚的弧度已經僵得發麻。

    她靠在貴妃榻上小憩，意識混沌間分不清是夢還是回憶。

    沈言曦中學時成績并不好，常常上課講話、被收手機、成績倒數，每次老師讓她報家長手機號，她不是多一位就是少一位，偏偏眼神還格外無辜。

    某次，在她曠課一天后，老師終于忍無可忍要她叫家長，沈言曦聰明不用在正道上地花錢雇了個小區保安假裝家長，為了提高真實性，她還從家里拿了沈家大伯父的西裝和愛馬仕皮帶讓保安換上。

    好巧不巧，那天午休時間，季禮拎了大伯母煲的魚湯來找她，好巧不巧，正好撞見保安和老師相談甚歡。

    沈言曦和“沈言曦爸爸”在教師辦公室門口和季禮正面相撞時，沈言曦轉身想跑，季禮直接把沈言曦拽到老師跟前讓沈言曦認錯。

    沈言曦不肯，季禮拽出沈言曦的手，抬手開始打她手心。

    沈言曦哇哇大哭。

    季禮沉著臉再打：“認錯?！?/br>
    沈言曦哭得更兇。

    季禮不為所動，繼續打：“認錯！”

    季禮冷硬的語氣太駭人，老師忍不住過來勸沈言曦哥哥不要嚇著沈言曦，這才知道沈言曦做的好事。

    一番折騰，季禮幫沈言曦把錢付給保安后，把沈言曦拎回了家。

    小姑娘打也挨了，哭也哭了，整個人氣成了一只鼓鼓的小河豚，當季禮讓她寫兩千字檢討時，她直接把臥室房門甩在了季禮臉上，然后利落反鎖，還不忘又慫又兇地在里面踹門兩腳。

    門外的季禮聽上去毫無感情：“明天周六，后天周日，你不把檢討寫出來就不要吃東西?！?/br>
    沈言曦：“……”

    不吃就不吃，她熬得住，有骨氣！

    季禮：“最好水都別喝，證明你的骨氣?！?/br>
    沈言曦：“……”

    不喝就不喝，她沒怕過。

    季禮猜得出她反應，在門外不緊不慢地繼續：“讓我想想你喜歡吃什么，魚？蝦？蟹？清蒸粉蒸紅燒醬燒？不回答就都做一遍，我讓阿姨端到你房間門口，挨著讓你聞一聞?！?/br>
    沈言曦“啪”一下把書包砸在門上，蹬蹬蹬朝里走去。

    她憋著一口氣誓要不

    吃不喝讓季禮好看，奈何十幾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過晚上十點，她就餓得頭昏眼花生無可戀。

    大伯父和大保姆不在家，季禮應該在房間學習，她悄悄下樓，去飯桌上找點剩菜剩飯填肚子，然后悄悄上樓，只要沒被季禮發現，她就不算吃東西。

    目的很明確，流程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