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白天擔心這么久，拍戲時一直惴惴不安，現在吊個針還給程勝打電話，其實就是被季禮牽著鼻子遛著玩還帶轉圈搶球撿盤子那種？？

    所以自己還覺得他不壞對他產生了山呼海嘯的愧疚？？

    可真去他媽的??！

    沈言曦氣得胸口起伏，細長的輸液管跟著發抖，她想說話，喉嚨卻宛如卡血般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程勝是個盡職盡責的總助，察覺到沈言曦狀態不對，認真詢問：“沈小姐你還好嗎？”

    回答他的是無聲。

    程勝畢恭畢敬等著。

    半晌，一道脆弱、細微、宛如歷經滄海桑田看透了絕望了的平靜女聲在電話中打破沉默。

    “程勝，”她問，“你痛苦嗎？”

    程勝快速思考之后：“謝謝沈小姐關心，我身體很好，不痛苦?！?/br>
    沈言曦再問：“你凄楚嗎？”

    程勝再次作答：“謝謝沈小姐關心，我不凄楚?！?/br>
    沈言曦雙目失去焦距地看著窗外：“你悲愴嗎？”

    程勝：“？”

    他略微思考片刻：“我不悲愴?！?/br>
    沈言曦沒說話。

    程勝問：“沈小姐還有什么吩咐嗎？”

    沈言曦深吸一口氣：“沒有，謝謝?！?/br>
    沈言曦掛了電話。

    遠天積聚著一片烏云，在暮色烘托下大有壓城摧境的暗勢。

    沈言曦腦海里無數個小人攛掇她給季禮打電話罵季禮一頓，問問季禮為什么別人的臉皮只是厚如墻壁，他的臉皮厚如墻壁轉角還三層防御工事，但她想也不想都知道，季禮會用極其欠揍的語氣重復昨晚的話。

    “沒休息，視頻會?！?/br>
    對啊，是自己反問的現在，不是他季禮說的。

    還有自己腦子旋轉蹦迪說出來的“我說這些和開會無關，他就是一個最好最卓越的人”……

    季禮什么都沒說錯，他只是給了她一個誤導的餌，是自己順著餌咬上去的！

    沈言曦手攥成拳，快要咬碎一口銀牙，最終，她也只是憾恨闔眸，把手機蓋在腿上。

    萬種思緒齊齊涌入心口，她第一次徹底讀懂一句話。

    既生瑜，何生亮。

    既生禮，何生曦！

    風拍窗戶簌簌響，吃完飯的工作人員三五成群走在一起，窸窸窣窣討論其他劇組的演員八卦，哪些演員有什么怪癖，哪些演員有什么隱疾，沈言曦聽著，睜眼時，眸底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亮色。

    季禮不好意思啊，她不是什么英雄，她就是個小女子，弱小可憐還無助那種，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沈言曦漂亮的菱唇勾了勾，發出道極輕的嗤音。

    ————

    華盛集團，燈火通明。

    “合作愉快?！?/br>
    “合作愉快?！?/br>
    季禮和開發商握手道別，帶著一眾高層客氣地把開發商送到電梯口。

    等電梯的空當，季禮和開發商在說話，他眉眼溫潤，輕笑時甚至帶著點如沐春風的感覺，開發商開上去同樣心情愉悅。

    “叮當”，電梯到。

    開發商上去，和季禮揮手。

    金屬門緩緩合攏的時候，開發商整個人像被抽了魂般身形趔趄，秘書趕緊扶住他。

    開發商臉色蒼白：“整整一天啊，他就咬死了不松口，我怕我再不答應，他直接觸發收購協議，”開發商道，“季家上兩輩都和和氣氣，怎么這輩出了這么個狠角兒?！?/br>
    秘書在旁邊道：“我各方查了一下，季總在國內國外都沒交過女朋友，只有沈家那位千金從小和她一起長大，但……”

    開發商：“但什么？”

    秘書道：“沈家千金在娛樂圈，交往的男朋友也都是娛樂圈的人，和季總看上去不熟的樣子?！?/br>
    季禮渾身上下都寫著四個字，無懈可擊。

    開發商嘆了口氣。

    華盛總裁辦公室。

    厚重的楠木桌上放了個相框，相框里面是張空白的紙，辦公桌后的男人正在聽高層匯報，高層好幾次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男人，男人都沒有打斷的跡象，剛談成合作的心情顯然不錯。

    高層退出去后，程勝想了想，把沈言曦來電的事告訴了季禮。

    季禮中午就看到了沈言曦的奪命連環call，給了程勝一個不置可否的反應，他現在狀態過于舒服，來點大小姐和小貓炸毛沒什么兩樣的生氣怒吼調劑調劑，似乎也不錯。

    她多半會氣到快哭出來，這么一思量，季禮心情顯然更好，甚至還難得走神地想要不要讓程勝找點罵人的詞幫幫可憐的她。

    與此同時，沈言曦已經收工回到酒店房間。

    她斜倚在軟榻上，寬松的睡裙從腳邊垂落，姿態懶散又好看。

    季禮是狗，搞她心態，但她是仙女，貌美心善，當然不會和季禮一般見識，她還擔心季禮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想送季禮禮物。

    沈言曦點開百度，輸入送男性朋友禮物，哎呀不好意思，她手滑了，輸成了痔瘡，各種彈窗瘋狂閃爍。

    圈內不少好友有痔瘡，沈言曦覺得自己可以了解一下這方面的常識，她點擊最上方的醫生在線咨詢，結果要留電話號碼，留就留吧，她想輸自己號碼，哎呀不好意思手滑，輸成了季禮的。

    內痔外痔混合痔？

    小孩子才做取舍，沈言曦全部打勾。

    便秘拉稀不通暢？

    沈言曦統統點了一遍。

    完成痔瘡咨詢，沈言曦又點開了早泄、狐臭、腳氣、牛皮蘚，灰指甲……

    腳氣在線咨詢似乎是個真人，熱情地發著表情包詢問情況。

    沈言曦的文字如泣如訴：自己是個公司小職員，有個相愛十年的女朋友，兩人熬過了學生時代熬過了異地，現在好不容易在同一個城市同居了，結果，女朋友發現他有腳氣。兩個人在家吃飯時，他腳氣熏天，兩個人在家看電影時，他腳氣出現，甚至兩個人甜蜜接吻時，他難聞的腳氣都讓甜蜜沒辦法繼續，女朋友撕心裂肺想要一場“不脫鞋”的愛情，可怎么可能不脫鞋，女朋友眼淚哭干準備離開他，可他舍不得放棄這段感情，但又害怕去醫院要承擔別人異樣的眼光，不得已選擇網絡咨詢。

    腳氣客服感動得幾欲落淚。

    沈言曦推心繼續：他深受腳氣困擾多年，希望【冰之王專注腳氣祖傳秘方】幫幫他，幫他挽回一段珍貴的感情，他想親手帶深愛多年的女朋友走入婚姻的殿堂，給她一個家。

    ————

    第二天，周一。

    早上八點，季禮在去公司的路上處理郵件，他不經意掃過和沈言曦的對話框，對方還是沒發消息進來，也沒打電話，季禮只當這小祖宗忙忘了，也沒在意。

    早上八點半，季禮抵達公司t2廳，聽取各分公司負責人做季度總結匯報。

    上午九點，季禮離開t2廳，回到華盛總部頂樓會議室開始高層例會。

    “嗡嗡嗡”，放在桌面上的手機來電震動。

    季禮私人號碼被保護得很好，沒有過前機主，幾乎不對外。

    正在發言的高層停下來，季禮示意高層繼續，自己拿起手機出了會議室。

    他只當是關系密切的合作商換號碼了，一接通，對面夾雜方言的大嗓門幾乎讓季禮震耳欲聾。

    “請問是季狗蛋季先生嗎！喂喂！聽得到嗎??！我們這里是東大肛腸醫院，專治痔瘡、便秘、肛裂，昨晚我們在網上交流了一下基本情況，你看你啥時候有空過來，我們方便做個全面檢查，喂——”

    季禮深吸一口氣：“謝謝，不用?！?/br>
    他掛斷電話拉黑。

    季禮剛回會議室坐下，不到一分鐘，又一個陌生來電響起，季禮出去接通。

    電話里的大媽聲音時遠時近：“季狗蛋季先生是你嗎？欸！欸！我們這里是冰之王腳氣祖傳秘方，我們這里的專家號本來要排一個月，但昨晚你和你女朋友因為腳氣分手的愛情故事讓我們深受感動，我們決定給你免費的專家治療，但希望你能給我們公司拍個腳氣廣告——”

    季禮：“不用?！?/br>
    再次掛斷拉黑。

    季禮剛推開會議室的門，又一個電話。

    一道伴隨著小孩哭鬧和罵街嘈雜的女聲響起：“欸你好！我們這里是爽寶寶狐臭凈，請問季先生您現在有空嗎？我們想為您……”

    季禮直接掛斷拉黑。

    還有各種短信。

    【1009123xx769：深夜寂寞難耐霸道鄰居哥哥竟對我做出這種事，“啊啊啊”女人的聲音若有若無從隔壁傳來，趙鐵柱心里……】

    【10837862297xxx：男人的福音只有男人懂，不夠？不夠？還是不夠？老婆樂壯陽酒榮獲十項國家專利……】

    【123496xx6376：女人花老年大學藝術培訓中心感謝您的來電咨詢，恭喜季狗蛋先生獲得體驗券一張……】

    會議室寬敞、嚴肅、安靜，已經換了另一個高層在最前面做市規報告。

    季禮坐在主位，細金屬邊眼睛被勾下來放在桌上，投影儀光影暗淡，將他此刻冷肅的側臉勾勒得線條分明。

    季禮設置阻斷全部未知來電和信息，刪除通話記錄和垃圾短信，然后找到微信沈言曦的對話框，修長的手指揉了揉脹疼的太陽xue，季禮敲下兩個字。

    【季禮：談談?！浚òl送中）

    季禮心平氣和的主動差不多等于冰山融化、彩票頭獎、哈雷彗星轉地球，無人不動容，無人能拒絕，就連季禮自己都覺得這是巨大的讓步，對方嘴上強硬但難掩驚喜。

    這時，紅色感嘆號醒目地出現在信息條旁邊。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