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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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曹華喜歡,樓錦星也極是高興,笑道:“二公子喜歡,明個兒姨母再給二公子做一件?!?/br> “不了不了,還是叫繡娘去做?!辈苋A含笑道:“做衣服費眼睛,姨母做了好幾日了,歇歇眼?!?/br> 察覺出曹華的關心,樓錦星心里的一塊巨石算是落了地。 她親娘不過一個歌姬出身,在樓府也不得寵,如今她來了這里,夫人她心存嫉恨,必定不會善待她姨娘。只有她在這王府立住了腳跟,她姨娘在府里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二公子心善,姨母心里聽著高興?!睒清\星又將新衣扯了扯,看向曹華的眼神,不亞于看著一個金元寶。她得不得寵的還要兩說,可二公子已經八歲了,眼下只要扒住了二公子,她的腳跟便是穩的。 對于樓錦星的考察,薛令儀是滿意的,這女子溫柔賢淑不多事,對曹華也上心,起居事宜皆照料得井井有條。聽說這姑娘生母出身歌姬,沒有背景也不得寵,怪道養出這么個性子。 “你父王的意思,以后就叫你這六姨母來照看你,做你的娘,不知道華哥兒心里可愿意?”這一日,薛令儀叫來了曹華,命他坐下后,便這般輕聲問道。 曹華倒是不吃驚,點點頭,臉上氳滿了笑。 薛令儀笑道:“你愿意就好,以后她待你好,二公子也要投桃報李,好生敬重。若是暗地里待你不好,二公子只管來尋我,薛娘娘必定幫你做主?!?/br> 曹華起身恭敬拜了一禮:“知道了,多謝薛娘娘?!?/br> 這事兒便是定了,薛令儀修書一封,便著人送去了京都。曹凌的回信是在半月后,沒有提及樓姑娘的事情,卻是說京都情勢安穩,他登基在即,叫薛令儀收拾一番,準備啟程去往京都。 薛令儀只聽說圣上的身子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可旁的,這武陵鎮山高皇帝遠的,卻是消息不及時。只是曹凌叫她收拾了往京都去,那就往京都去吧! “你叫你jiejie打聽打聽,府里頭王妃或是旁的側妃夫人那里,可是也得了收拾行囊往京都去的消息?!?/br> 如錦點點頭去了,薛令儀又叫丫頭去請趙世榮過來。 “爹,這一去京都,女兒最起碼也能得個妃位?!毖α顑x笑瞇瞇捧著茶放在趙世榮跟前。 趙世榮瞧著薛令儀撇嘴:“你不是向來視權貴為糞土,怎的如今倒這般權迷心竅一般的模樣?!?/br> 薛令儀笑了笑坐下,淡淡道:“除非王爺以后待女兒色衰愛弛,不然女兒有寵位分卻不高,膝下還有兒子,怕是日子難過。既是要入皇宮,做不得皇后,也要做后宮里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那一個,都說后妃難為,女兒逃又逃不掉,可心里卻不愿意被欺負?!?/br> 趙世榮笑了:“沒錯,京都里的人都長著勢利眼,后宮尤是,捧高踩低的,無寵便要受欺負。你別怕,還有爹呢!到時候爹也找王爺要個官兒做做,你在宮里日子也好過?!?/br> 薛令儀點點頭,拎起茶壺又給趙世榮添了些茶水:“只是,我這姓氏——” “爹不在乎?!壁w世榮沖薛令儀笑了笑:“你姓薛也好,姓趙也罷,都是爹的親閨女。再說了,這是你娘死前叫你改的,爹不愿意逆了她的心事,叫她地下有知也難安,便還是姓薛吧!” 薛令儀有些心虛,又有些難過地看著趙世榮,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爹,娘心里是有你的?!?/br> 趙世榮一怔,而后放下茶碗笑道:“爹知道?!?/br> 這回輪到薛令儀發愣了:“爹知道?” 趙世榮嘆道:“知道,都知道,若非你娘心里有了我,她也不會一聽到你爹或許還在世的消息便分寸大亂。爹猜著,她后來不是不知道這消息是假的,但還是義無反顧的帶著你走了,怕就是心里覺得對不住你親爹,生了愧,這才沒法子繼續同我在一處了。爹都知道了,都知道的?!?/br> 薛令儀難看得過看著趙世榮將臉撇在一旁抹眼淚,沒說話,靜悄悄地喝著茶。 娘親的心事,薛令儀起先不明白,后頭也漸漸清楚了。就是爹說的那樣子,娘要走,正是因為她心里有了爹的位置。原先沒有,還能理直氣壯地說是為了活命,為了她這個女兒,可有了,便再也不一樣了。 “好了,既然王爺有命,收拾收拾便啟程吧!”趙世榮抹了一回眼淚,回頭便恢復了原來模樣,說道:“你是不知道,京城里前些日子幾乎是血流成河了,好些子站錯隊的高門大戶全部被抄家了,真正的慘不忍睹。這啊,就是朝政,也是你爹我不愿意摻和進去的原因。做個富貴閑人就好了,這東西一沾染,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皆輸?!?/br> 薛令儀瞧著趙世榮長吁短嘆的模樣,心里生出了不安:“可是因著我,爹要尋王爺要官兒做了?!?/br> 趙世榮笑了笑:“別怕,爹會小心的?!?/br> 薛令儀眼中露出不忍和內疚:“可爹都閑云野鶴一輩子了,為著我,我心里難過?!?/br> “別難過?!壁w世榮笑著看向窗格外的天際:“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武陵王府常青閣,秦雪嬈憤怒地將凍青釉雙耳玉質花瓶摔在了地上,那個薛氏,不禁搶走了她原本施恩在樓家的舉薦之恩,眼下她這個王妃還不曾往京都去,她便要收拾行囊去了。這個耳光太響亮了,秦雪嬈不禁生出了擔憂,莫不是王爺之后登基稱皇,還要立了那薛氏為后,將她降為嬪妃不成? “來人,擺紙磨墨?!鼻匮菩南?,她得給她爹寫封信了,這事兒可是迫在眉睫了。 關雎樓的里動靜不算小,整個王府,沒人不知道王爺招薛側妃往京都去了,相比于其他院子里靜默無聲的情形,這專寵偏寵的架勢,仿佛一陣細長的針,狠狠刺進了各院里女人的心口上。 “王爺他這心,可真是偏呢!”李春華懶洋洋地將手里的杏仁茶擱在了桌面上,頭微微一偏,拭去了眼角落下的淚痕。她一直以為,王爺待她也算是偏愛了,誰料如今一瞧,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見大巫了。 “夫人,這杏仁茶涼了,再換一盞吧!”綠容小心地覷著李春華的神色,唯恐她忽然崩潰,就鬧了起來。此番鬧起來,除了丟人,卻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不用換了,我喝不下?!崩畲喝A卻是意外地神色又淡漠了起來,拎起帕子將眼角又按了按,問道:“恩哥兒呢?把他抱過來,以后呀,我真的就只有他了?!?/br> 綠容忙招呼了綠蘿去帶了四公子過來,又說道:“聽說二公子同樓家的六姑娘處得很好,薛側妃做主,已經跟著二公子一道住進了春香院,名為照顧二公子,實則還不是為王爺預備的。想來等著去了京都,就要被收用了?!?/br> 李春華冷笑道:“她倒大方!” 綠容沒敢接話,不過那位薛側妃,卻還真是叫人出乎意料。依著她眼下的寵愛,撒個嬌掉個眼淚,別說那樓六姑娘相貌尋常,便真是仙娥下凡,怕想要進了王府,也是艱難。 “王妃這回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作自受了?!崩畲喝A默了片刻又冷笑道:“原是想要給你自己找個幫手,結果好了,這幫手到了薛氏的麾下了,還真是好笑得很?!?/br> 綠容也陪著笑了兩聲,見著李春華很快又拉長了臉,就沉默地立在旁邊,也不敢說話了。 雖說路途久遠,旅程枯燥,可官道平坦,倒也平安。薛令儀遙遙看著京城巨大高聳的城闕就近在眼前,不覺心里生出了無限的感慨和唏噓。 當年她和她娘踏著蒼茫夜色匆匆逃出京城,誰料一出城門,便被一直守在城門口的羅氏的人逮了個正著。 那羅氏不懷好意,捉了她和她娘想要遠遠地賣了,以絕后患,只是沒料到她娘死志已存,當場撞柱自絕于羅氏面前。 羅氏被嚇得不輕,再看向她的時候,就命人放了她。竟也不怕她回轉頭去尋爹爹,治她的罪過。 薛令儀長長嘆著氣,趙世榮驅馬上前,問道:“嘆氣做甚?可是哪里不適?” 看著趙世榮已然蒼老的臉,薛令儀咬咬唇,還是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坐累了?!?/br> 趙世榮笑道:“再忍忍,馬上就到了?!?/br> 薛令儀點點頭,落下了車廂的簾子,靠在車壁上,想起她娘死前給她說的那些話。不許恨,不許怨,更不許報仇。罷了,娘都死了,她不愿意忤逆了娘的遺愿,叫娘地下有知,不得安寧。 眼下她要進宮做皇妃了,想那羅氏知道了這消息,必定是要終日惶惶難安,待她時不時傳了那羅氏進宮一敘過往,就叫羅氏活受罪,整日里戰戰兢兢難以安生,豈不是比一刀殺了她更解恨些。 那城闕瞧著是近了,可還是走了很久,直到半下午,才到了城門口。 趙世榮一眼就看見了一身常服的曹凌,正背手在城門前等著,當下唬得不輕,驅馬上前敲了敲車壁:“皇上來了?!?/br> 便是薛令儀往京都趕的路上,曹凌登基稱帝,改年號為正安。 薛令儀驚詫下忙撩開了窗簾子,遠遠看去,果然是曹凌正在城門前。 說心里不歡喜那必定是假的,曹凌才登基,必定是國事繁忙,可他竟是抽空過來接她,她如何能不感動,又如何能不心動。 曹凌也遠遠看見了馬車,唇角溢出笑來,嘆道:“她終于來了?!?/br> 這京都于他而言,實在是冰冷,又實在是令他心累疲倦。以前趙三爺還在的時候,他每日都要去那里喝碗茶,也不怎么說話,只是安靜地坐著。聽隔壁院子里,少女清脆婉轉如黃鶯的笑聲,一陣一陣的傳了過來。那時候他備受皇帝猜忌,日子過得灰暗凄楚,那管如金似玉的嗓子,仿佛一抹燦爛艷麗的顏色,溫暖了他冰冷的生命。 曹凌制止了趙世榮的請安,低聲笑道:“朕是私服出宮,愛卿莫要聲張?!闭f著扶著車壁一躍而上,撩開了車簾就彎腰走了進去。 紅蓮紅袖等人已經匍匐在地,曹凌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等著車里空無一人,只剩下他們二人,曹凌上前將薛令儀擁入懷中,嘆道:“你這死丫頭,當初如能孤身入敵xue,豈不知我會擔憂嗎?” 薛令儀的鼻尖滿是龍涎香的陌生味道,她有些不安地伏在曹凌的懷里,莫名的,便緊張地不敢說話了。 他是什么意思?薛令儀擔心地想,秋后算賬嗎?都道是伴君如伴虎,眼下他不是王爺了,卻是個君王,那她呢,還敢像以前一樣的肆無忌憚嗎? 薛令儀情不自禁揪住了曹凌前襟的衣料,她心里很亂,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第77章 薛令儀異樣的安靜引起了曹凌的察覺, 他輕輕推開她,卻見她長睫微垂,沒有了尋常時候瞪起眼睛的不馴, 倒多了幾分溫順和柔和。 “你這是怎么了?怎么跟換了個人似的?!辈芰栎p輕捏住了薛令儀的臉,笑道:“你以前可不這樣的?!?/br> 薛令儀仿佛才找回了自己的舌頭, 輕聲道:“那臣妾以前是什么樣子的?!?/br> 曹凌哼了一聲:“囂張,跋扈,無禮?!?/br> 薛令儀抬起眼皮,面前的這個男人, 雖然陌生,卻又是那么的熟悉,她情不自禁找回了從前的感覺, 瞪起眼嗔道:“既然臣妾這般不好, 王,皇上又何必理會臣妾呢?” 曹凌含笑點點頭:“這就對了,就是這個樣子?!闭f著又將薛令儀攬在懷里,溫存了一會兒,忽然不輕不重在她的腰肢上捏了一把, 語氣說不上陰冷,卻也談不上溫和, 淡淡道:“這是最后一次由著你的性子放肆,再有一次,絕不輕饒了?!?/br> 薛令儀只覺得呼吸一瞬間停滯了,然后緩緩點頭, 應道:“知道了?!?/br> 馬車行至一半的時候,便有羽林衛加入了進來,街道上來往的民眾皆已經清理干凈, 只聽得馬車聲和腳步聲徐徐響起的聲音。 曹凌忽然撩開簾子指給薛令儀看:“你瞧,那邊就是皇宮了?!?/br> 高大巍峨的城墻透過小小的窗格映入眼簾,薛令儀心中一陣忐忑難安,她這半生坎坷不寧,后半生怎么也沒料想到,竟是要在高墻深院的皇宮里度過了。有些許的不安,有些許的期待,薛令儀輕輕靠在曹凌身上,只覺得滿心的忐忑難安。 這廂薛令儀入住關雎宮不提,趙府的某處院落里,趙世榮的正妻羅氏坐在圈椅上,正神色緊張地問道:“今個兒皇上接進宮里的貴人,真是那賤人的女兒?” 下首立著位老嬤嬤,立時小聲道:“果真是的,趙三爺跟在后面一路隨行,小的已經打聽過了,真的是三姑娘?!?/br> 羅氏立時否認:“哪里來的三姑娘,她姓薛,又怎么會是咱們府里的三姑娘?!?/br> 老嬤嬤沒吭聲,只是小心翼翼地束手站著。 羅氏心里紛亂如麻,劉氏當初一心求死,直接撞死在她的面前,她一時心亂,就心軟放了劉氏的女兒。后來后悔也來不及了,幸好那小賤人不曾返京,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這才慢慢放下了心事。以為她早死在了外頭,竟是沒料到,如今不僅回返京都,竟還做了新皇的寵妃。那死妮子,以前在京都的時候就厲害得不行,最是一個恃寵而驕的賤人,如今進了皇宮成了寵妃,若是她起了報復的心思—— 老嬤嬤覷著羅氏滿臉的慌張不安,憂心道:“夫人,那位,那位貴人,不會因著以前的事,回頭報復咱們吧!” 羅氏立時呲牙:“什么貴人,不過賤人一個?!?/br> 老嬤嬤瞧著羅氏的模樣,皺眉勸道:“夫人,老奴知道夫人心里恨那劉氏,可眼下劉氏已死,劉氏的女兒卻成了新皇的寵妃,她若真是記著以前的仇恨,動一動小手指,咱們便要吃不了兜著走。更何況,夫人和三爺自來不睦,三爺若是知道劉氏的死因跟咱們有關,怕也不會向著咱們的?!?/br> 羅氏抿著唇,一臉不忿:“那又如何,她雖為寵妃,可我娘家也在朝為官,再說我的哲兒如今在宮里當差,是為三品帶刀護衛,為新皇賞識。我的令環,令如,也都嫁入豪門。我不怕,她為寵妃,卻背無娘家依仗,她不敢動我,不敢動我的?!?/br> 要真是如此,那就好了。 老嬤嬤拎起水壺倒了一碗茶奉給羅氏,羅氏接過來捧在手心,默了片刻后,一飲而盡。 皇宮城內,薛令儀瞧著關雎宮三個碩大的鎏金大字,抿唇笑道:“這里原先是壽仙宮吧,這可是個好地方,聽說離皇上的清心殿最是相近,以前的娘娘擠破頭皮都想要住進來呢!” 曹凌背手輕笑:“你就不必擠破頭皮了,若是淌了血,朕可是要心疼的?!?/br> 真是油嘴滑舌,薛令儀正待說話,身后卻響曹貞的呼喊聲,頓時笑道:“孩子們來了?!?/br> 曹貞已經帶頭兒沖了進來,見著曹凌面露歡喜,高喊了一聲:“父王?!北惚忌锨疤M了曹凌的懷里。 曹凌忙抱住,薛令儀在一旁皺眉嗔道:“叫父皇?!?/br> 曹貞不知所以,但是還是乖乖叫道:“父皇?!?/br> 薛令儀又去拉扯曹貞:“趕快下來,給你父皇行禮?!?/br> 曹貞立時哼唧了一聲,將頭埋進曹凌的脖頸處,嬌聲嬌氣道:“父皇,貞娘不要下來嘛!” 曹凌騰開一只手拉開了薛令儀,笑道:“不妨事?!庇謱⒉茇懛銎?,笑著點點曹貞的鼻子:“你這丫頭,最近可有好好聽話?” 曹貞連連點頭:“貞娘可乖了,就是想念父,父皇,夜里總睡不著覺?!?/br> 薛令儀“撲哧”笑出聲來:“每天就你睡得早,睡著了叫也叫不醒,還睡不著覺,真是什么話都敢胡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