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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間的聚會總是很有趣,要是意見不同,各執己見,爭論起來,往往會飆出各類家鄉話,小赤佬瓜皮嘎哈呢,天南地北,什么口音都能聽見。 姜翎每到這個時候,就默默喝茶吃瓜,過一會他們會問: “云先生你評評理,你覺得誰的觀點正確?” 一旦姜翎參與議論,畫風就端正起來,各自平復情緒,重新回歸學術研討。 若專著學術,人就純粹起來。這樣的環境,總能讓人心情變好。 偶爾也有才嶄露頭角的新人,不分男女,在姜翎面前總有幾分拘謹,喜歡偷瞄。萬一姜翎看過去,會瞬間變成大紅臉。 若生活充實,時間便過得很快。姜翎不止一次收到匿名的情書,字跡各有不同,與各種讀者留信,一同被她收進箱子,堆在住處。 戚無恙隔幾日就會發電報,他因為攜帶巨量物資增援,入職便有軍銜,目前在學著指揮,還沒有直接上戰場。 最近各方勢力已經自顧不暇,沒空再找云中君的麻煩,比起她,那什么建國、勝利要煩人得多,由于使用者眾多,根本找不出來,漸漸也就放任自流。 戰爭帶來的直接反應在于物價上漲,原本一個銀元能買不少米,米價瘋漲幾十倍,十多銀元才能買一斤米。政府印的貨幣淪為廢紙,無數人命運驟變。 街面上開始出現搶米的人,等搶米的人一哄而散后,那些在一旁觀望的人便迫不及待用掃帚簸箕把地面散落的碎米掃起來帶回家,甚至還會互相爭搶,連警署都控制不住局面。 最苦的永遠是貧民,上流人士仍然會去影院看新上映的美國電影,參加各種宴會,歌舞廳徹夜歡騰,仿佛是想在臨死前再轟轟烈烈一段時間。 這座城市徹底淪為孤城,因絕望而更加放縱。不同勢力一齊維持著表面秩序,實際整體如風雨危樓,觸之潰塌。 大學仍然在正常上課,校園里時常能聽到老師向學生演講,鼓舞士氣。 姜翎減少出門次數,留在住處寫故事,寫詩歌,寫散文,陸續寫出不少具有巨大影響力的作品,筆名換了又換,核心價值觀都用了一輪。 窗外郁郁蔥蔥,已是暮夏時分,花開得很好,一年四季,常開不敗。有時候姜翎會剪一些花枝插在瓶中,可以開一周以上。 孤兒迅速增多,女子互助會的缺口越來越大,即使姜翎用稿費去填,也沒有辦法面面俱到,只能盡可能多收容一些孤兒,免使他們淪為乞丐、扒手、雛妓。 租界外不遠處有處空置的老教堂,姜翎買下后,把那里作為臨時孤兒院,有空會過去看看。偶爾能碰見盛夢媛,她經常帶些衣物,或者方糖給小孩子。 盛夢媛想起以前的事總覺得尷尬,不敢與姜翎說話,總是匆匆離開,又忍不住回頭看姜翎幾眼。 時間就這樣匆匆過去,戚無恙還是上了前線,他接受過專業訓練,頗有軍事才能,總在升銜,受過幾次傷,都挺過來了。 姜翎始終與溫如玉保持通信,一月一封,聽他說香港的見聞,說國內外時局。也因此得知,有位國外的導演想拍攝電影版《玫瑰園》,希望能得到她的授權,并希望她能參與電影拍攝過程。溫如玉建議姜翎來香港商討電影的事,最好能住一段時間。 姜翎前往香港前,侵略者軍隊闖入城內,處處都是逃命的人,但全城封禁,無處可逃。 地下有防空洞,宋姐提前在里面藏了很多食物,足夠她們躲很長一段時間,但孤兒院那邊小孩子多,食物告罄。 船票已經備好,是那位導演安排的位置,和宋姐一起去。 最近天空頻頻有飛機飛過,讓人心中惶惶不安,姜翎打算讓那些孤兒住進防空洞,在這里躲一段時間,等情勢轉好再出來。 把這件事安排好,她就和宋姐一同離開。 臨時孤兒院大約有五十多個孩子,小一點的兩三歲,大一點的七八歲。更大一些的,送去各種鋪子當學徒了,或者送去小學讀書。棄嬰安排在另外的地方統一養育,由女子互助會其他人負責。 孤兒院女童比較多,又沒有太多守衛力量,最近總有人往里看,似乎盯上了這群孩子。 姜翎打算連夜把孩子們轉移到防空洞,等凌晨三四點的時候才行動。 這些孩子都很聽話,不哭不鬧,衣服雖然舊,大多都很干凈,眼神清正。 平時一共有四個人照顧他們,因為這場戰爭,有兩個請辭,只剩一位老修女,一位四十多歲的女老師。那些稍微大一些的孩子,會帶著小點的弟弟meimei,平時還會做飯洗衣服,不算麻煩。 孤兒院離她在的地方有一段距離,二者同樣偏僻,她開車往返好幾次才把孩子們一起接進來。 月光下,這座莊園仿佛完美得不真實,香氣馥郁,優雅華貴。 小孩子們即使遠遠見過漂亮的大房子,也沒有隔這么近看過,默默驚嘆,不敢發出聲音。 姜翎引他們進入防空洞,宋姐叮囑了許多話,比如,保持安靜,合理規劃食物,如果生病吃什么藥,聽到日語,千萬不要發出聲音,更不要出來等等。 戚無恙修建的時候,想著如果姜翎遇到危險可以躲在地下,因此把通風設施做得很好,引了水源,還修有衛生間,只要食物足夠,可以住很久。 孤兒院的孩子果然引起了注意,第二日,姜翎正在收拾東西,忽然聽見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