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裴徹不可置否地搖了搖頭,說:“我無法做出任何評判,這件事請去和科學基金會交涉,畢竟開除伯納德是基金會和愛德華的共同決定?!?/br> 威拉德咬牙切齒地說:“我最討厭的就是政治?!?/br> “我不覺得您討厭政治。您拿歷史遺留的敏感政治問題當武器,拿這個社會對少數群體的寬容當自己的盾牌?!迸釓卣Z氣平平,眼睛卻一直盯著威拉德,仿佛要攫住他衰敗皮囊下的靈魂:“恕我冒犯,您的所作所為和希特勒并沒有什么區別,只是他玷污的是生命的價值,您玷污了的是科學這兩個字的價值?!?/br> “高傲且自負的極端理想主義者,”威拉德沒有生氣,只是端詳了他許久,目光里帶著些悲憫,說:“勞倫斯,你會變成下一個愛德華?!?/br> 第64章 夜與霧(2) 傍晚的時候謝宜珩終于忙里偷閑, 給裴徹打了電話,七零八碎的東西講了一大堆,說到最后順帶著提了一句:“愛德華怎么突然要讓我去學校找他?” 走在前面的兩個行人在用法語討論著去看哪一部音樂劇, 裴徹怔了一瞬, 很快地調整好了情緒,嗓音還是溫和的,說:“可能是給你升職?!?/br> 謝宜珩在Couldview工作了幾年, 被資本主義熏陶得徹底, 習慣性地把升職和加薪聯系起來, 早就忘了自己的上司是非人類愛德華:“這也太好了吧?!?/br> 他笑了一聲, 說:“好, 回來帶你吃飯?!?/br> 裴徹掛掉電話,沿著蜿蜒的路走了一會兒, 看著融金般的落日筆直地墜下, 仿佛要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把韋奇伍德藍色的天幕燙出一道口子來。他最后還是給愛德華打了電話,簡明扼要地說了今天發生的事。 愛德華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 對著自己的學生說不出什么重話,只是嘆了口氣,說:“你是為了什么, 自己心里清楚?!?/br> 布萊恩雖然常見工作劃水, 但是打起感情牌來很有一套。國會那邊的幾個議員有點頭的意思, 接下來那場聽證會更多只是走個過程。況且GEO600天文臺在近期的探測中一無所獲,唯一的競爭對手都在打著幌子博取各界的注意力,其實已經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但是謝宜珩不一樣。像是啼笑皆非的戲劇故事,格歐費茵給出了神的預言,向她指明了灼爍的路。這條道路卻被霍德爾染指, 變得荒蕪破敗,荊棘橫生。 遑論沾上的是自己的鮮血,還是旁人的鮮血,最可笑的事實是她根本就不必走這條荊棘路。 … 和愛德華臨時見面最后還是被取消了,羅伯特發郵件告訴她,愛德華教授又把自己氣病了,所以不能見她。謝宜珩禮貌地回了郵件,告訴他自己為愛德華教授的經歷深感悲痛,然后就快快樂樂地和阿比蓋爾逛街去了。 周四的時候,謝宜珩去給愛德華作例行報告,但是她的車還在加州理工的停車場。于是謝宜珩只能拜托阿比蓋爾送她去學校,阿比蓋爾不大情愿地起了個早,差點就要用希伯來語和那兩只德國鵝對罵,亂糟糟地綁了個馬尾就開車走了。 離春季開學還有幾天,但是學校里已經有一些學生了,匆匆的身影穿梭在紅磚墻和灌木之間。阿比蓋爾闊別校園多年,終于重新回到象牙塔,看什么都覺得新鮮:“那個穿大衣的男人是這里的老師嗎?這也太帥了吧??!” 謝宜珩趕緊把她拖走:“…那是數學系的學生,你克制一點。你現在算教職工吧?別搞師生戀,會被開除的?!?/br> 阿比蓋爾摸摸鼻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聲。 她們兩個一路走走逛逛,到物理部門的教學樓。阿比蓋爾跟著她上樓,卻在走廊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老頭。 一個亞麻色頭發的女孩子站在愛德華的辦公室的門口,低著頭,用手捂住眼睛,指縫之間都是閃亮亮的水光。 紙紛紛揚揚扔了滿地,愛德華雙手抱胸,靠著門框,毫不留情地訓斥她:“只知道推卸責任,出錯的時候只會用眼淚解決問題。艾瑪,這么簡單的計算都會出錯,你是不是真的認為和你的導師睡上一覺就有資金撥下來了?” 阿比蓋爾一直天真地以為所有教授都是亨利那樣好說話的帥哥,突然見識到了真實又殘酷的世界,人都傻了,轉過頭小聲問她:“這是愛德華·韋斯嗎?是咱倆大學時候特別喜歡那個愛德華嗎?” 謝宜珩早已經脫粉愛德華了,習以為常地點點頭,說:“是,你可以取關他的推特了?!?/br> 艾瑪只是哽咽著道了歉,把散落滿地的紙張重新撿了起來,一個人默默地走開了。 愛德華罵完了人,才發現樓梯口還有兩個看戲的路人。他也不覺得尷尬,清清嗓子,說:“路易莎,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一下?!?/br> 阿比蓋爾不想耽擱別人的正事,捅了捅她的胳膊,輕聲說:“你先去吧,我自己去亨利的辦公室就可以了?!?/br> 她說了聲好,跟著愛德華一起進了他的辦公室,拉開椅子坐下。 愛德華雙手交疊,擱在下巴的位置,沉默地注視了她許久,才說:“威拉德教授知道GEO600天文臺的真實研究進度嘛?” 謝宜珩搖搖頭,說:“他不知道?!?/br> 他用一種挑剔的,苛刻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審視著她,似乎在判斷這是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同事。這場倨傲的審判并沒有持續很久,愛德華最后點了點頭,說:“知道了,這件事不要說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