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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徹笑了起來:“沒有了?!?/br> 康妮滿意地點頭,跟他們說過了再見,就出去了。 等優雅的意大利女士出去之后,謝宜珩又想起來亨利和艾薩克的事,她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為什么學物理的都喜歡…” 她聊天說話都是漫不經心,半句說出來才意識到這句話像是在隱晦地暗示些什么,趕緊打住。 裴徹已經反應過來了她要說什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替她補上了下半句:“學計算機的?!?/br> 謝宜珩又自己挖坑給自己跳,而且這個坑相當刻意,相當明顯。她臉上燒了起來,想了想,才支吾著說:“我說的是亨利和他愛人艾薩克?!?/br> “艾薩克?是很多年前就意外去世了的那位英國物理學家嗎?”裴徹沒繼續揶揄她。他有些詫異,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段淵源在:“他是亨利的愛人嗎?愛德華以前跟我提起過,但是我不確定是不是那個艾薩克?!?/br> 謝宜珩點了點頭,說:“是費曼的學生?!?/br> “那我知道愛德華為什么會那么篤定地說亨利教授一定會加入LIGO的?!彼α艘宦?,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溫柔又平和,說:“艾薩克教授是愛德華的舊友,也是LIGO最初的創始人之一?!?/br> 幾十年的往事終于連貫了起來,前因后果被串成了一個封閉的圓,像是行星的公轉軌道,在空曠遙遠的宇宙里踽踽獨行幾十年甚至幾百年,讓一切又重新回到原點。 這個古板的英國老紳士心思深,說話又七拐八繞。話里藏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她平時大大咧咧,乍一聽就過去了,現在才明白老教授一腔冗雜在歲月里的深沉情思。 謝宜珩嘆了口氣。 裴徹手里拿著支鋼筆,筆尾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可以停止惋惜,開始干活了。 謝宜珩又嘆了口氣,接過厚厚的資料,逐行逐頁地看過去。 任何額外的設備添加都會造成不同程度的噪聲,她看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注記,揉了揉太陽xue:“希望這些噪聲都是在控制設備的檢測范圍內的?!?/br> “肯定是,新的噪聲信號的振幅是包括在之前的范圍內的?!迸釓啬闷鹆藬R在一邊的眼鏡,仔細比對著兩份資料,眉頭微微蹙著,目光里帶了幾分探究:“如果控制設備依附在懸架上,它要怎么保持反射鏡的主動隔離?” 她歪著腦袋,像是森林里眨巴眼睛的小鹿,說:“負反饋?!?/br> 他“嗯”了一聲,聲音里夾雜著熟悉的笑意:“這個我知道,康妮跟我說過了?!?/br> 謝宜珩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那不就行了嗎?” 裴徹言簡意駭:“沒懂?!?/br> 這人睜著眼說瞎話。謝宜珩嗤之以鼻,特地翻揀出來了剛剛的幾張設計圖,指著上面行云流水的字跡問他:“你胡攪蠻纏,上面的批注都寫的好好的?!?/br> “鏡子保持主動隔離之后,控制設備要怎么探測到它的移動呢?”懸鏡結構和控制設備的兩張設計圖往這兒一擺,裴徹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收斂了笑意,圈出來懸架上的控制設備,認真地問她:“我知道負反饋可以保持主動隔離,但是控制設備也在懸鏡系統上,就像地球上的人是感受不到地球的自轉與公轉的。激光探測儀也沒有辦法探測到鏡子的擺動幅度?!?/br> 這個問題沒有建模圖講不清楚,偏偏她的電腦還在二樓的實驗室里。謝宜珩遲疑了一下,對他說:“我先回去拿個電腦。我之前和亨利做了收到噪聲信號的模擬圖,用電腦來看會清楚很多?!?/br> 裴徹推了推眼鏡,思考著為什么自己在謝宜珩的眼里是需要模型輔助著講解才能聽懂的人。但是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說出來那句“你直接講吧”,只是點了點頭,緩聲說:“好?!?/br> … 謝宜珩剛推開實驗室的門,手機就響了。 她接了電話,一句“喂”還沒出口,就聽到謝準不客氣地問她:“什么時候回加州?” 謝宜珩剛摁下接聽鍵就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頓,又想起來上次謝愈春的那通電話,心煩意亂,口氣比他更不客氣:“我什么時候回加州關你什么事?” “你是我女兒,怎么不關我事了?” 謝準說得理所應當,頓了頓,接著說:“中秋回一趟巴黎?!?/br> 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祈使句,絲毫不給她商量的余地。 謝宜珩一口回絕:“我沒空,很早之前就已經跟奶奶說過了?!?/br> 謝準直接忽視了她的回復,自顧自地說:“你幾號回來?” “我說了我沒空啊?!?/br> 不知道謝準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或許是已經成了習慣的獨斷專行,亦或許是為了在孩子面前維持著所謂的父親的威嚴,他又強調了一遍:“必須回來。就算全美國的航班都停飛了,你坐船也得給我坐回來?!?/br> 謝宜珩自己都不知道世界上怎么可以有人這么討人嫌,偏偏這人還是她爸爸。她強壓下心頭的怒火,陰陽怪氣地問他:“坐什么船?是蘇丹娜號,還是路西塔尼亞號,還是泰坦尼克號???” 估計謝準也沒想到謝宜珩的頭一天比一天鐵,氣得聲音都拔高了幾度:“謝宜珩,你再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你這輩子都別回家了!” 謝宜珩“嘖”了一聲,連連點頭,說:“您什么時候在家???讓孫秘書排個您不在家的檔期出來,我專程挑這幾天回家。這不是正好嘛,我不想見您,您也不想見我,咱倆就此錯開,皆大歡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