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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韋斯教授,您認為現在自己走到了太陽底下,所以您有資格來評價我的做法道德與否了嗎?”隔著厚厚的門,威拉德的聲音聽上去嘶啞又暴戾,他歇斯底里地怒吼著,像是鋪天蓋地的海嘯奔涌而來:“您還記得您是怎么逼走了伯納德·艾蒙德嗎?為了獨攬大權,您可真是不擇手段?!?/br> 這個“您”字用的諷刺又刻薄,謝宜珩沒想到威拉德也有這樣的咄咄逼人的一面。他們雖然是在等愛德華,但是里面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再在門口杵著未免有不太合適,想到這里,她轉頭問哈維:“我們要不要先去樓梯那邊?” 哈維沉默地點頭,一邊走一邊搖頭:“我服了,愛德華和誰都吵的起來?!?/br> 剛剛幾個無意間聽到的詞一直在耳邊打著轉,她心中不解,愛德華雖然脾氣差素質低,但是他的能力絕對是被學術界認可和尊重的。 “不擇手段”這個評價,未免有些太過了。 謝宜珩沒有接話,她安靜地站在玻璃窗前,看著兩條筆直的激光臂相交于此,又通向看不見的遠方。 又是一聲重重的摔門聲,在空蕩蕩的走廊上一遍遍地往復回響,空洞又悲涼。愛德華追了出來,站在門口,很大聲地說:“威拉德,你自己認為這么做萬無一失,可這也僅僅是你自己認為。你知道嗎,太陽照耀不到的天平,月亮會擦亮它?!?/br> 威拉德置若罔聞,連頭都沒有回,背影很快地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愛德華的最后一句話是用拉丁語說的,哈維聽得不太清楚,問她:“他說了什么?” 謝宜珩把那句話的大致意思復述了一遍,哈維樂了,說:“還用拉丁語這么來一句?他真以為他是刺殺林肯的約翰·布斯呢?” 她倚在欄桿上,看著哈維志在必得地跑過去,敲開愛德華的門,然后被灰頭土臉地趕出來。 “別去了,愛德華在發瘋呢。他剛剛摔了實驗室里的反射鏡模型,現在滿地都是石英碎片?!惫S領了愛德華的一頓罵,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遞給她一個文件袋:“拿著吧,愛德華讓你直接去找勞倫斯?!?/br> 狼來了的故事就是這樣。第一次聽說裴徹高燒四十度,她還有所動搖;這次哈維故技重施,她不打算再上當受騙。謝宜珩接過文件袋,似笑非笑地“嗯”了一聲,問他:“又高燒四十度了?” “不是不是,真的是愛德華說的?!惫S擺了擺手,難得的臉紅了一瞬:“他要去檢查防震裝置,所以今天沒有時間。他讓你和勞倫斯一起確定控制設備的位置和預期效果,記得明天十二點前把報告發到他郵箱?!?/br> 謝宜珩被“明天十二點”這個截止日期給震撼了,她不敢置信地問道:“他是在開玩笑嗎?” 哈維摸了摸下巴,問她:“愛德華是美國佬,你覺得一個正宗南方美國佬會有幽默細胞嗎?” 謝宜珩目光空洞,緩慢地點頭。 哈維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說:“不錯,你也很有幽默細胞?!?/br> … 謝宜珩回二樓的實驗室拿電腦,進門的時候亨利和萊斯利還在討論威拉德。亨利舉著手,信誓旦旦地說:“威拉德脾氣比康妮好多了?!?/br> 萊斯利氣得胡子都在冒煙,問他:“你胡說八道。你一個學計算機的,怎么對樓上那群物理瘋子了如指掌?!?/br> 亨利“哦”了一聲,慢悠悠地說:“ 艾薩克以前就是費曼的學生啊,我怎么可能不清楚?!?/br> 艾薩克是亨利去世的愛人。 室內突然安靜了下來,萊斯利訥訥的,不知道如何接話。亨利可以這么云淡風輕地說出來,但是他絕對不能去踩這個雷區。萊斯利冥思苦想,正好看見謝宜珩拿著電腦又要出去,來去匆匆像一陣風,半是岔開話題半是揶揄地問她:“去見勞倫斯?” 謝宜珩點頭,又覺得不妥,畫蛇添足一般的添了一句:“愛德華讓我去的?!?/br> 萊斯利“嘖”了一聲,笑瞇瞇地說:“愛德華總算干了件人事?!?/br> 這下輪到謝宜珩啞口無言了。 亨利沒萊斯利八卦,他笑了笑,對著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說:“快去,別讓人家等你?!?/br> 似乎每次她去見裴徹的時候,亨利說的都是這句話。 他出院的下午就飛來了華盛頓州,和萊斯利一起天天踩著愛德華的截止期限交報告。幾天下來老教授臉上的皺紋都深了不少,沉沉的向下墜著。 謝宜珩站在門口一眼望過去,他面容疲倦又蒼老,無名指上的戒指卻閃閃發光,像是故事書里那些亙古不變的童話。 … 裴徹并不知道愛德華給他臨時加了一份工作,所以當謝宜珩來敲門的時候,他還有些詫異,撐著門問她:“路易莎?你怎么來了?” 謝宜珩揚了揚手里的文件袋,低著頭,煞有其事地說:“勞倫斯教授,我是來找您一起討論控制設備的。您親愛的老師愛德華讓我們在明天十二點前交出去,希望我們默契配合,不要熬夜?!?/br> 她還叫上癮了。裴徹笑了一聲,順手把空調溫度調高,問她:“是中午十二點?” 謝宜珩突然意識到瘋子愛德華也可能定的是凌晨十二點,她倒抽了一口氣,懷疑地說:“不會是今晚十二點吧?” 他顯然已經習慣了愛德華的工作狀態,點點頭,說:“有可能,我問一下他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