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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徹手頭上的論文很快就寫完了,畢竟本來也只差了個結尾部分。他保存完文檔之后,并沒有急著合上筆記本電腦,反倒是靜靜地看著謝宜珩。 她一直在讀那幾份文獻,不時地圈圈畫畫,把一些重點和關鍵地數據標記出來。低頭的時候,睫毛是微微顫著的。 安靜又壓抑,連她今天說得那兩聲謝謝也都像是被格式化了一樣,規矩得無可挑剔。 但是這不是他認識的謝宜珩。 時鐘漸漸往五點的方向走著,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暗,陰影吞噬了大片的角落,隱隱只看見桌椅的輪廓邊角。四周交錯著深不見底的陰影和朦朧的黃昏光線,物體的邊緣都被不同程度的模糊了。他一直在看謝宜珩,她伏案讀書的樣子和少時在實驗室的身影漸漸交疊在一起。 莊周夢蝶。 他一時恍惚,光影交錯間,分不清究竟是少時的自己做了個如此荒唐可笑的夢,夢里的自己和謝宜珩居然走到了這種山窮水盡的結局;還是在波士頓的歲月,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 第8章 重逢(3) 謝宜珩把準備的方案完完整整地給裴徹講了一遍,說到最后的時候,她還是停頓了一下:“具體的對目標位置的估計,還是需要根據激光干涉儀的設備情況來定的?!?/br> 裴徹聽懂了她的意思,一看表已經快五點了,愛德華應該已經下班了。他指指表,無奈說道:“有點晚了,愛德華和亨利應該都已經走了?!?/br> “沒事,不著急的?!?/br> 整個物理界爭論了這么多年都沒個結果的引力波堵在她前面,一個LIGO最初步的重建方案拖上一天就是小事一樁。 裴徹歪頭看她,“那今天就先這樣了?” 謝宜珩把整個計劃的方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什么差錯之后點點頭:“差不多了?!?/br> “那我之后需要和愛德華對接嗎?” 她彎腰整理資料,把三份數據分門別類地收好,抬頭看裴徹:“還是繼續和亨利一起工作?” 裴徹搖搖頭:“不需要,愛德華不會插手這些,而且他本來就只打算完成整個方案的構思,他目前階段的工作其實已經結束了。至于亨利——他和愛德華應該要去利文斯頓一趟,最近可能都不在帕薩迪納了?!?/br> 謝宜珩茫然地眨巴眼睛,仔細回憶著亨利的郵件里有沒有提過這件事。 見她不解,裴徹補充解釋道:“LIGO就在利文斯頓。他們要一起去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臺,因為亨利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根據天文臺的實地情況來完成的?!?/br> “但是亨利沒和我說過要去利文斯頓的事啊?!?/br> 這下輪到裴徹用奇怪的目光看她了:“你不用去?!?/br> “所以,”謝宜珩后知后覺地發現她被騙了,“我的工作是和亨利徹底分開的?” 裴徹已經收拾完了,耐心地站在門口等謝宜珩理包。聽到那個沮喪的反問句,他笑了笑:“是啊,你和我才是同事?!?/br> 和羅伯特相處的太久,他差點脫口而出“下屬”二字。但轉念一想,謝宜珩不是羅伯特,到底是機器學習這個領域里出類拔萃的工程師,根本不是來端茶送水混教授的好感的。愛德華和亨利一起請她過來做機器學習的技術指導,他給她當下屬還差不多。 謝宜珩聞言,不合時宜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在嘆亨利的氣,還是他的氣。 裴徹沒放在心上,等謝宜珩背著包出來之后便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他轉身,徑直往左走,同她道別:“明天見?!?/br> 不是一句含糊不清的再見。 謝宜珩的車停在教學樓左側的停車場,她轉身往右走,也同裴徹道別:“明天見?!?/br> … 謝宜珩剛走了幾步,拿起手機給亨利打電話。也不知亨利在忙什么,電話那端一直是“嘟——”的忙音。她打了兩個,依舊是無人接聽,最后只得放棄。 晚上到家之后,謝宜珩一脫鞋就趕緊跑到客廳,打開電腦,噼里啪啦地打字控訴亨利。她的怨氣實在太大,敲鍵盤的聲音響得連房間里的姜翡都聽得一清二楚,特地穿了拖鞋出來,好奇地問她:“你這架勢也忒嚇人了。推特上和特朗普對罵呢?” 謝宜珩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打字的速度絲毫沒有放慢:“姜女士,我從來不會因為私人原因使用推特這種社交媒體。由此可見,你非常不關心我的生活?!?/br> 好大一頂帽子扣在姜翡頭上,她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到底怎么了?” 謝宜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此來平息自己的怒氣:“亨利坑我?!?/br> 姜翡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本來以為我是去和愛德華·韋斯一起干活的,就是旅行者一號的那個工程師?!?/br> 姜翡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愛德華·韋斯?愛德華·韋斯?這排面也太大了吧?謝宜珩,老天賞你sci呢,你氣啥?”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謝宜珩就氣得七竅生煙:“是啊,這可是愛德華·韋斯。我本來都幻想好了給我的偶像愛德華天天噓寒問暖的生活了,結果我今天一去加州理工,合同都簽了才和我說,愛德華和亨利要去引力波天文臺。我居然是和愛德華的學生一起在加州理工當純腦力工作者。這和我在Couldview上班有什么區別?” 謝宜珩語速都加快了三倍,“哦,確實有區別。我在Couldview上班只要開十分鐘的車,現在我要早起一個小時體驗帕薩迪納早晨七點鐘的堵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