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雙眸微抬,語氣清淡:“長大了,想飛了?” 啞然一瞬,錦虞細品他神色,嬌柔下聲:“不是……” 錦宸垂下目光,折子捏在指間把玩,情緒難辨。 片刻后,他突然開口說道:“笙笙,只要是你想的,皇兄都不反對,但現在還不行,你要真喜歡他,就耐心等著,等他君臨天下,再談此事也不遲,但他若是敗了,你覺得皇兄能看著你白白守一輩子?” 他看起來溫和一如平日,但話語間那不容悖逆的強硬,讓錦虞一時說不出任何話。 知道自己再多言也無用,錦虞便也不說了。 只是神色有些復雜。 在宮里的十余年歲月,她自然明白皇兄待她最好。 饒是父王母后,都不及他半分。 這么多年來,錦虞被他捧在掌心寵著縱著,她雖偶爾性子嬌蠻了些,但對皇兄,卻是百般依賴。 故而錦宸直截了當表了態,錦虞不言不語,心里是已經聽著了。 而且,她和那人相識不過幾日,說是非他不可,倒也沒有。 可那一眼萬年的感覺,穿花過影般,直撞得她心神亂顫。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 垂眸靜默了良久。 錦虞正想說什么,突然聞得候在旁側的幼潯驚呼了聲“殿下”。 她循聲抬頭,便見那人緊閉了眸。 他眉宇間蹙痕深擰,臉色不知何時微微泛白,攥拳的指間,折子都已褶皺不堪。 顯然是在隱忍著痛楚。 錦虞神色一變,忙伸手扶住他,“皇兄——” 相比之下,幼潯立馬冷靜下來,起身,快速出了殿。 很快她便端回來一碗湯藥,似乎是隨時準備著,藥還是熱的。 “殿下?!?/br> 幼潯將湯藥遞過去,聲音緊促,動作卻很是小心。 兩指捏住碗沿,錦宸略一仰頭,一口飲盡。 又鎖眉闔目半晌,喘息終于慢慢平緩下來。 錦虞在邊上干著急,見他睜開眼,好一些了。 才紅著眼睛,擔憂問道:“怎么回事啊,皇兄是什么時候病的?” 錦宸從直墜深淵的模糊意識中清醒過來。 擺擺手,“沒事?!?/br> 他說得輕描淡寫,嗓音卻已微微虛啞。 錦虞如何聽不出來,方要追問,便見他滿不在乎的眸光望了過來。 只聽他故作嚴厲:“被你氣的?!?/br> 都這樣了還扯玩笑。 錦虞瞪住他,聲線染上了哭腔:“你還說,我方才都要嚇死了!” 小丫頭那雙漂亮的杏眸朦朧了層晶瑩。 錦宸略微一愣,隨即往后靠著椅背,不動聲色笑說:“哭什么,皇兄好著呢?!?/br> 他越是不以為然,錦虞便越心疼。 瞧出他俊逸的面色間夾雜著一絲頹然,錦虞哽了一哽,忽然低下身,埋頭在他膝上。 竟就這么哭了出來,“從小到大都沒見你怎么病過……” 衣袍滲透而來幾許涼意,看來是真的嚇著她了。 錦宸眼中掠過異樣,又一瞬不見。 他含笑拍拍腿上那人的頭,“皇兄沒生病,只是近日勞累了些而已,別擔心?!?/br> 聞言,錦虞靜了靜,轉瞬抬起頭來。 一把將他面前七七八八的折子推了開。 她吸了下鼻子,語氣不由分說:“你快別看這些了,去歇著?!?/br> 怕她多問,錦宸便就順著回答:“好好好,我馬上就去?!?/br> 雙手捧住她濕潤的兩頰,指腹抹掉淚痕。 錦宸挑唇取笑:“你也回吧,眼窩青青的,再不好好睡覺可要變丑了?!?/br> 錦虞一反常態地沒有和他斗嘴,點了頭,便回了昭純宮。 她不想打擾他休息。 書房內沉靜下來,日光照在案面一動不動。 錦虞離開后,錦宸便攏下眼皮,再不掩藏倦意。 見他雙唇血色略失,眉宇緊鎖,似在咬牙忍耐。 幼潯端著空碗的手微抖,勉強穩住聲音,試探性地輕輕開口:“殿下……” 錦宸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深緩了口氣,淡淡道:“幫孤按按?!?/br> 那聲調低沉平靜,卻深含疲憊。 幼潯忙放下碗,跪坐到他身后,微涼的指尖,在男人額際緩緩揉按。 他中毒未徹解,幼潯都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何軍醫留下的藥方,只能緩減一時,若不盡快尋得解藥,只會越發嚴重。 但她卻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她獨自黯然時,聽得男人喚了一聲:“幼潯?!?/br> 音色薄弱,略顯虛渺。 幼潯心頭一痛。 便如九公主所言,他極少生病,大多時候都是豐神奕然。 就算是不慎染了點兒病,他也絕不會聲張。 默了一瞬,她輕答:“殿下?!?/br> 兩額xue位在她溫柔的撫觸下,遞來絲絲舒適。 錦宸稍微調息過來,“傳孤口諭,命易瓊率余下所有精兵,赴楚協助池將軍?!?/br> 聞得此言,幼潯微微睜大的雙目中浮露意外。 她又驚又疑:“殿下,王城兵衛已然不多,若再無易瓊將軍鎮守,怕是……” 方經大戰,東陵尚且飄搖動蕩。 再將所余將士派遣出去,王城便宛如一錘即碎的軀殼。 這道理,他怎會不知。 錦宸淺合的眉目間一片深靜,緩緩道:“這是如今,東陵唯一的存活之道?!?/br> 東陵這塊rou,楚國早便虎視眈眈,此前吞晉伐宣,勢力不斷壯大。 楚國若是想要,東陵絕逃不過第二次。 除非……池衍稱帝。 * 赤云騎的行軍速度一向超軼絕塵。 自王城一路南下,不過五日,已過臨淮城,抵達東楚邊界。 除卻赤云騎,隨軍的自然還有尉遲亓。 池衍并沒有銬著他,反而給了他一匹馬,讓他一路隨行。 但即便如此,尉遲亓也心知肚明。 那人分明是篤定他逃不掉,也不敢逃,故而全然不顧忌他的一舉一動,好似散養了條廢犬。 于是,尉遲亓便也不多費神,隨著軍隊輾轉客棧驛館,頗有幾分閑情雅致。 他不蠢,知道自己眼下做任何都是徒勞無功。 何況,他手里還拿捏著東陵太子的命脈。 知道池衍遲早會來求他,縱使這么多日那人都還未露聲色。 這日一早,他們出了東楚邊界,恰經宣山。 群山蒼翠,瑰麗遼闊如山水墨畫。 望著破曉曦光柔柔照著的這片山水之色。 池衍眸色漸漸幽深了下來。 原本只是短暫經過,但他不由勒馬停下。 此地,承載了他太多心緒。 上輩子,和那小姑娘,在這兒耳鬢廝磨,帶她共賞日出。 卻也是在這兒,和她永遠分離。 這里似乎,蘊藏了他所有的纏綿悱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