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 三千瓊宇盛綻桃色,十里清湖,浮橋水閣,綴飾彩石相連碧水。 九公主至尊至寵,所居的昭純宮,繁花照水,如玉闕瑰麗,連飛檐都是翡玉砌成。 殿內開了扇白玉窗,春風拂來清香。 兩側紗幔已用金鉤撩掛起,一眼望出去,便可見得一場人間美景。 窗邊芳臺,擺放著青釉瓷花瓶,彩繪芙蓉琺瑯妝奩。 半開的妝盒里,金簪銀搖,寶釵玉珠,樣樣皆是極品。 還有一只雪白的尺玉貓,慵然臥眠臺上。 錦虞對著鐫花銅鏡,執手黛筆,卻不是在描眉,而是將筆端仔細落到右眼尾處,輕輕點上一點。 隨后她端詳了一番鏡中自己的模樣,滿意的笑容蔓延到嘴角。 手邊的雪貓慢悠悠抬起腦袋,歪頭看著她。 身后的珍珠簾子發出響動。 伺候她起居的張嬤嬤走進來,“公主,儀典已備好,皇后娘娘著人來囑咐,切莫誤了吉時?!?/br> 錦虞放下黛筆,從容起身,腳上的瓷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好聽的輕吟。 她一身金絲鸞鳳羽白華服,精致的步搖小金冠挽束秀發,簪以嵌玉流蘇釵。 應付儀典的裝束雖繁重,卻也掩不住她的靈動俏然。 “都妥了?!?/br> 當那絕美秀靨轉過來的那一刻,張嬤嬤神色驟然一驚:“公主,您這……” 她一雙杏眸顧盼生輝,卻在眼尾添了一筆淺淺的假痣。 張嬤嬤詫異中回神,就要上前替她擦拭,錦虞忙拂手擋開,不讓她碰。 拗不過她,張嬤嬤只好勸道:“都說有此痣相之人,無淚苦情,生世多別離,實乃不祥,公主尚未出嫁呢,今日又是及笄儀典,萬不可因此沖克了喜氣?!?/br> 聽到這話,錦虞不樂意,嬌唇一抿:“阿衍哥哥此處也有一顆痣,多好看?!?/br> 什么祥不祥的,錦虞不愛聽。 說罷,她反身將臺上的雪貓抱入懷中,兀自往殿外走。 張嬤嬤緊隨上去,“哎喲我的好公主,到時陛下和娘娘怪罪下來,老奴可擔待不起?!?/br> 錦虞撫摸著貓兒柔軟的毛,頭也不回:“我不,我就是喜歡?!?/br> 從小侍奉到大的公主,張嬤嬤自知她脾性,只好嘆一口氣,想著到時尋個面紗給她戴上。 踏著織錦長毯步出大殿,外頭波光澹澹,天色甚好。 想到什么,錦虞墨睫微微一眨,透出一絲期待,“阿衍哥哥他……來了嗎?” 跟在她身后的張嬤嬤答道:“儀典在即,池將軍應是和太子殿下一道在蘭臺?!?/br> 聞言,錦虞壓下唇邊笑意,輕咳一聲:“那你去一趟,就說是本公主要將貓兒還他,召他過來昭純宮?!?/br> “我們笙笙這是想見誰?” 話音剛落,一道調侃的笑聲遠揚而來。 錦虞循聲抬眸,便見兩人自漢白長階并肩走來。 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時,她心窩一跳,頓時愣住。 “見過太子殿下,池將軍?!?/br> 直到聽見宮婢們齊齊行禮請安,錦虞才驀地收回思緒。 她暗暗吸了口氣,佯裝淡定道:“皇兄?!?/br> 但她的視線還是忍不住往邊上飄過去。 一襲明媚春光,傾灑在那人身上,將他披在戰甲外的朱紅大氅耀得爍金奪目。 臉頰瞬間泛起一抹清粉,錦虞立馬垂下眸,盯著自己的腳尖。 而后才細細綿綿地輕喚一聲:“阿衍哥哥?!?/br> 見她態度這般差別,錦宸像是頗為受傷,一聲嘆息:“看來,笙笙想見的另有其人?!?/br> 隨后他又勾了個意味深長的笑,朝殿內邁步而去,擺擺手,“來來,去將你們公主珍藏的玫瑰露拿給孤嘗嘗?!?/br> 趙嬤嬤識眼色,太子殿下一走,她便遣退了所有宮婢。 殿外水榭芳華,美景漫艷,再無多余的人。 沒了閑人,錦虞反而更緊張了些。 他在外領兵半載,昨日方凱旋歸京,眼下是他們這半年來第一次見。 錦虞怕被瞧出臉上端倪,不敢仰頭去看他,只含羞帶嬌道:“日久不見,阿衍哥哥近來可好?” 片刻后,男人嗓音深沉,淡淡道了句:“好?!?/br> “你不在的時候,雪昭都很乖?!?/br> 說著,錦虞微微抬高臂彎,雪貓從她懷里探出腦袋,露出一雙寶藍琥珀的異瞳。 池衍目光掠了過去,貓兒比他離開前圓滾了不少。 而抱著貓兒的小公主,華裳如珍珠瑩白,清純可人。 只一眼,他便不動聲色斂眸:“有勞公主照料?!?/br> 錦虞笑容甜美:“我的信,你可有收到?” 池衍頓了頓,想起一月前他還在軍中時,便有一封桃花細箋自王城快馬加鞭傳來。 信箋上,娟秀的筆跡書了一行小字:“下月初七,我行笄禮,阿衍哥哥你一定要回來呀!” 他略一頷首:“嗯?!?/br> 錦虞輕一咬唇,身后一片盛綻的桃花,恍若將她瑩潤的臉蛋也染上了顏色。 她有話要說,卻又遲遲開不了口。 其實她在心里想過千百回了,但到真正要說的時候,依然難免退縮。 “母后說,行了笄禮,就得準備婚事了……” 心噗通噗通地,像是要跳出來,錦虞深吸一口氣,終于仰起紅透的小臉去看他:“阿衍哥哥,我……” 小姑娘的面容瞬息入眸,然而池衍眉眼忽而一皺,不等她言語,他指腹飛快按過她眼尾。 她肌膚嬌嫩,他蹭過時的力道不太輕,錦虞略微一疼,才意識到他將自己特意點上的黛色淚痣拭了去。 錦虞張張嘴正想說話,便見眼前之人神情陡然冷峻。 “不可以?!彼徽f道。 錦虞怔住,“……很難看嗎?” 池衍沒有回答,只聲色肅冷:“今日宴上皆是王孫諸侯,公主大可放心擇選,愿公主得以覓得良婿,臣告退?!?/br> 說罷便折身離開。 氣氛一剎凝重,錦虞怔怔僵在原地。 朱紅披風似火,可他的背影卻是那么清冷。 心口很悶,明亮的雙瞳晶瑩漸蓄,蒙了層水霧,眼前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 臉頰發癢,好像有什么在不停蹭她,不知何處又吹來一陣涼風。 錦虞眼皮微動,秀眉不由蹙起,鼻音朦朧地咕噥了聲,下意識往柔暖的被褥里縮進去。 “阿嚏——” 鼻尖微癢,錦虞終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吸吸鼻子,長睫輕掀,眸子方睜開一絲,便見一雙玉石般的異瞳懟在眼前。 尚不清晰的意識乍然驚醒,錦虞低呼一聲,倏地彈坐起來。 床上一團雪白,原來,是烏墨蹲在她枕邊。 怔愣好半晌,錦虞漸漸舒下口氣。 拂來一縷冷風,讓錦虞再清醒三分。 眸光漾去,紗帳被風輕輕揚動,發現屋里的窗開著。 難怪她越睡越冷。 屋內的擺設很是熟悉,錦虞很快便認出,這兒是她在汀蘭苑的臥房。 素容瞬間凝起迷惑之色。 昨夜她似乎在一個小木棧喝果酒來著,然后…… 凝思片刻,腦子空空的,只有醒酒后的頭疼。 錦虞懶得去回想,垂眸看了眼自己,一身暖白寢衣。 她是如何回來的,又是誰給她更的衣? 錦虞一臉茫然,剛睡醒的面容略顯嬌憨,視線一暼,便和烏墨對上了。 烏墨主動伏坐在她枕畔,不似往常高冷抗拒,今日還挺乖順。 微默一瞬,錦虞探身將它抱過來,放到腿上。 輕柔摸著它的腦袋,“你怎么跑進來了?” 像是能聽懂她的話一般,烏墨歪頭看著她。 這一下,錦虞驀地記起那做了一夜的夢。 奇異,卻又無比真實。